張治衝張然笑了笑,不好意思的道:“讓你見笑了,在他們看來,我的所作所為就是個笑話,是在自我陶醉和自我催眠。”


    張然搖頭:“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


    牛冬梅認識張治,覺得他這麽下去不是辦法,勸道:“張治,你安安生生地找個活吧!”


    張治笑了笑,道:“我還是想演戲!”


    牛冬梅實在不能理解:“當演員,你憑什麽當演員啊?你以為自己長得好看,跟劉德華似的?還是你家裏有人當導演?現實點吧,你也老大不小的了!”


    張治堅定地道:“我不會放棄演戲,這是我的夢想。人沒有夢想跟鹹魚有什麽區別?”


    楊迷詫異的看著張治,實在很難相信一個群眾演員,明明隻能在工地搬磚過活,但他竟然說人沒有夢想跟鹹魚有什麽區別。


    張然本意是讓楊迷感受生活的艱辛,張治的出現倒讓他有了新的想法,可以讓她再感受下群眾演員生存的不易,便壓低聲音對張治道:“晚上一起吃宵夜!”


    張治往張然身邊湊就是為了拉近關係,聞言頓時大喜:“好好,那我們說定了!”


    吃過午飯,工人們幾乎沒有休息,又開始下午工作,張然和楊迷繼續跟著邱洛夫婦抹水泥。


    抹了一會兒,牛冬梅突然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楊迷一怔:“我們是來打工的啊,怎麽了,冬梅姐?”


    牛冬梅不信:“張治一直把自己當演員,他內心很傲,覺得自己跟我們不一樣,可是他看你們的眼神卻不同,尤其是看張然,非常崇拜。你們肯定不是普通人,還有你口音是北平口音。”


    楊迷沒想到一個建築女工竟然有這樣的觀察力,忍不住道:“冬梅姐,你的眼力也太好了吧!”


    牛冬梅笑了笑道:“工地亂得很,什麽人都有,得學會看人。你們到底是幹什麽的?”


    張然見對方已經看穿,在隱瞞也沒什麽意義,就道:“我是北電的老師,她是班上的學生,因為學習不認真,我就帶她來體驗下真正的生活是什麽樣子。”


    牛冬梅和邱洛吃了一驚,是大學老師啊,還是北電的老師,專門培養明星的學校啊!想到對方是北電的老師竟然和自己一起抹水泥,牛冬梅和邱洛不禁肅然起敬,他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這樣的老師。


    在知道張然他們是大學的老師和學生們後,牛冬梅和邱洛倒也沒覺得怎麽樣,畢竟大家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不過對張然他們倒是多了一些關照。


    上午幹了一個多小時,楊迷就累得夠嗆,下午要幹好幾個小時,自然更加辛苦。在抹了一個多小時的牆後,她感覺自己的腰像生鏽的機器似的,簡直不能活動。


    牛冬梅知道楊迷是大學生,而且一看樣子就是沒吃過苦的,就讓她休息會再幹。


    楊迷自然也想休息,不過看到張然一臉嫌棄兼鄙視的表情,咬了咬牙又開幹起來,絕對不能讓這個混蛋把自己看扁了!


    整個下午,楊迷幾乎沒有休息,一直在咬牙堅持,而她也真的堅持下來了。


    晚上六點,工地收工。張然和楊迷跟邱洛來到了他們住的地方,呈現在張然他們眼前的,是一排用帆布和彩條布搭成的大棚。


    踏著泥濘的道路,張然和楊迷走進了邱洛家的帳篷,裏麵隻放了張床,一張桌子,兩三個小板凳,電飯鍋、碗盆放在桌上。張然和楊迷跟著進入房間後,就顯得特別擁擠。邱洛不好意思地道:“張老師,我們這裏又髒又亂,你們別嫌棄啊!”


    張然趕緊擺手:“沒有沒有,是我們給你們添麻煩了。”


    邱洛性格有點木訥,不是特別愛說話,坐下來聊天的時候基本上都是張然再問,他在回答,整個氛圍有點冷。


    牛冬梅很快買菜回來,從路邊的水閥裏接了些水,開始做晚飯。


    大部分建築工的晚飯都吃得非常簡單,沒有什麽菜,連吃頓肉都是奢望。不過今天因為張然他們來了,肯定不能太寒酸,所以就買了一塊肉。整個晚飯三菜一湯,簡直趕上過節了。


    吃過晚飯,牛冬梅和張然他們聊天。牛冬梅能說回道,給張然他們講工地上的種種艱辛與不幸。有人從五層掉下來,摔成了腰部粉碎性骨折;在醫院花了11萬元,人算廢了;他還很年輕,不到三十歲。有一次氣槍打偏了,從一個人的後肘打進去,手心都打飛出來。有個女人丈夫患上了股骨頭壞死,這是建築工人的職業病,為了給丈夫治病,也為了養家,她不得不到工地打工。


    聊到後來,牛冬梅告訴張然他們,每天晚上睡覺前她都會把兒子女兒的照片拿出來看看,隻要想到兒子女兒,想到他們未來有個好前途就不覺得辛苦。


    她把照片取出來,給張然他們看,是一張全家福。照片上邱洛、牛冬梅和他們的兩個孩子麵對鏡頭笑靨如花,他們的眼睛閃閃發亮,裏麵是一種叫希望的東西。


    從邱洛家出來,來到停車場,上車之後,楊迷眼淚突然大滴地落了下來:“他們太苦了,可是他們依然在努力的生活。看了他們的生活,我才明白自己真的沒有資格抱怨!”


    張然笑了起來:“你不會是害怕明天我讓你繼續到工地幹活,故意這麽說的吧?”


    楊迷很生氣:“張老師,你真的很討厭!”


    張然淡淡笑道:“現在這個社會很浮躁,年輕演員都期望一夜成名,就像章子怡、趙微那樣。抱著這種心態的人往往很難成功,即使是真的紅了,也往往不會快樂。現在很多演員成名之後不但不覺得快樂,反而覺得空虛,幹各種亂七八糟的事,甚至吸毒。我聽到過一些演員抱怨自己壓力大,心裏就一個感覺,賤人就是矯情。這種人就是缺練,要是把他們扔工地上幹半年就知道什麽叫壓力大了。”


    張然頓了下,繼續道:“你是有天分的孩子,如果你能放平心態會成為非常好的演員,甚至成為藝術家。我帶你到工地就是希望你能從這些普通人身上看看真正的生活是什麽樣子,他們是如何麵對生活的。”說到這裏他發動汽車:“看完和你不同世界的生活,我再帶你看看和你同為演員的人,看看他們的生活!”


    夜幕早已降臨,整個城市沒有了白日的喧囂。北沙灘附近的一條街道燈火依舊,各種小攤販擺在徽山路口的兩側,陣陣香氣不時的彌漫開來。


    當張然駕駛著車來到這裏,抬頭望了望,然後將車停在路邊上,帶著楊迷路口走了過來。


    街上攤位極多,串串香、麻辣燙、鐵板魷魚之類的美食遍布在兩側,一路走過,香氣縈繞,讓楊迷不住的吞口水。


    張然看到坐在串串香攤位前張治,就帶著楊迷過去,拉開凳子坐了下來。屁股還沒坐熱,楊迷就跑過去挑菜去了,然後拿一大盤各種吃的放在鍋內煮。


    繚繞的霧氣中,張然看著張治,問道:“你到北影廠門口當群主演員多久了?”


    張治應道:“快三年了!”


    張然伸手一指楊迷,道:“這丫頭在工地呆了半天,覺得建築工是最辛苦的,給她講講群眾演員的生活,讓知道演員也不容易。”


    張治看了楊迷一眼,笑了笑道:“建築工確實辛苦,但起碼能吃飽,起碼有睡覺的地方。做群眾演員,很多人連吃和睡都保證不了。剛做群眾演員的時候,我每頓飯就是一個饅頭加一壺水。有時實在難以下咽,就跟大雜院裏的街坊借點醬油,饅頭沾著醬油吃。我跟其他五個群眾演員合租一間屋,為了省錢,我們湊錢買了一麻袋土豆。每天晚上回去,就一起吃土豆,烤、煮、燒,各種方式,都想遍了。我們吃了將近半年的土豆,吃到後來,都覺得對方身上一股土豆味兒。”


    楊迷剛才在牛冬梅家,她覺得他們的日子苦,現在聽到張治說的,真的有點超乎她的想象。


    張治繼續道:“一次我們在北影廠門口等戲,有消息傳來,說李連傑晚上要拍戲,半夜兩點多要拉人。我們誰也不敢走,從下午一直等到深夜,一點多的時候,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那是冬天,我們隻能擠在北影廠門口的屋簷下以及過街天橋下,寒風刺骨,我們凍得瑟瑟發抖。兩點多,雨漸漸小了,來了兩輛大巴,下來一位年輕女導演,拿個小手電筒挑人。我們排著隊伍站在細雨中,巴望著女導演能把自己挑中。很不幸的是,我和其他一幫朋友都被淘汰了,我想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個饑寒交迫的夜晚。”


    講了一些自己的經曆後,張治又開始講自己聽來的一些故事。過著悲慘生活的群眾演員在北影廠簡直太多,隨便抓一個群眾演員都能講出來幾段悲慘故事。


    張治給楊迷講了個群演們都知道的故事,《還珠格格三》劇組到北平拍戲,很多女孩抱著成為小燕子的夢想從全國各地慕名而來。其中有四個女孩白天和劇組拍戲,扮宮娥,晚上就回來睡覺。一個月後,北平的戲拍完,劇組就離開了。四個女孩生活就沒有了著落,身上的錢很快花光,她們又不願意回家,隻能出去賣血。到後來實在堅持不下去了,隻能去當坐台小姐。


    楊迷不是沒見過群眾演員,隻是沒想到他們的生活會這麽慘,忍不住問道:“那你想過回家嗎?”


    張治歎了口氣,道:“怎麽可能沒想過?北影廠門口每天都有新人來,每天都有人堅持不住離開。有好幾次,我在公用電話亭拿起電話,想聽聽家人的聲音。但在拿起聽筒之後,總是迅速放回去。我怕聽到家人的聲音忍不住會哭,會脫口說出,我想回家。隻是回家我能做什麽呢?種地,娶媳婦,然後就那麽過一輩子?我不甘心,我清楚自己為什麽來北平,所以哪怕再難我也會堅持!”


    楊迷心裏有些難受,拉了拉張然的衣袖,給他使眼色,你是導演,又是電影公司的老板,完全可以幫他,給他一個小角色嘛!


    張然沒有理楊迷,看著張治,問道:“有認識的女群眾演員嗎?有的話叫一個出來聊聊!”


    張治馬上點頭:“有認識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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