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是有些餓,讓你見笑了。”藍田嘴裏塞滿了東西艱難地開口說。雲白躲開了藍田口中噴出的酥皮屑,繼續說道:“留著點肚子一會兒就吃晚膳了。”藍田:“我吃得下。”畢竟吃一頓少一頓了。肚子被點心和茶水塞飽後的藍田,又開始為自己的交不出稿之後的命運擔憂了起來。他將最後一口茶含在嘴裏,漱了漱口後咽了下去,然後用袖子隨意抹了抹嘴邊沾上的點心碎屑。藍田看了一眼正坐在桌麵看著窗外發呆的雲白,決定先了解一下現在自己的處境到底有多危險。藍田在京城這些年,聽到過的有關於這個梁王的傳聞並不多。隻知道他好男色、喜歡四處尋覓好看的年輕男孩子,但真正見過他的人不多,他性情如何更是無人知曉。單單憑借剛才見的那一麵,藍田也無法確定這梁王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如果是個暴虐的人,怎麽會同自己好聲好氣商量寫完第二卷 的條件呢,又是買一千本,又是幫他還清債務…… 但他如果是個和善的人,為什麽又如此粗魯把自己綁來這裏軟禁起來?派個人上門同自己好好商量不行麽?藍田實在是不明白。藍田把自己手裏的茶盞放在桌上,拍去落在身上的點心碎屑,然後轉過身一本正經地對還在發呆的雲白開口道:“雲白兄,問你件事兒。”“什麽事兒?是點心不夠還要加嘛?”雲白被他喚回神來,一雙好看的眼睛又亮了起來直直看向藍田。藍田忙搖頭擺手道:“不不不,夠了。”他覺得雲白此刻的眼神裏略帶一絲獵奇,大概是這位少爺從未見過有人能把如此精致的點心吃得那麽迅速且粗魯。“我就是想問一下雲白兄,王爺他……是個怎麽樣的人?”雲白愣了一下:“怎麽樣的人?王爺是當今聖上的同母胞弟……”藍田:“這我也略有耳聞,隻是不知道王爺他……性情如何?”雲白方才明白藍田想要問的是什麽,淡淡笑道:“王爺是個極好的人呀。”“真的?”聽到這話藍田實屬意外,他看了看周遭環境,瞧著不像隔牆有耳的樣子,又看雲白一臉真誠似乎他說的真的是出於真心。雲白點頭:“我來這裏三年,從未見過王爺動怒或者責罰過下人。王爺待這邊的人都極好,雖然每個月來別院的最多十幾日,但還是關照這邊的管事別院的裏大家的吃穿用度務必都要參照他城裏王府上的來,從不會因為他不在就苛待我們。”藍田心裏的八卦之心湧起,小心翼翼地問道:“這處溫泉別院裏大概有多少人?”雲白答:“各處的管事、工人和丫頭大概有幾十個吧。”藍田又問:“那,其他人呢?”藍田問的其他人,自然是除了下人之外,傳說中梁王養的那些男寵了。雲白轉動眼眸思索了一下說:“其他人……上個月王爺請了戲班子來唱戲的時候,我瞧著是十來個。隻是這些人來來去去的,現在也不知道還是不是這些人了。”才十來個人啊,藍田心道,看來這梁王也不是過著坊間傳聞中的那樣荒淫無度、酒池肉林的生活。藍田又想起方才親眼所見那人風度翩翩的模樣,覺得那些懊糟的詞匯根本不應該用在他身上,頂多也就得“風流”二字。“真的從未責罰過誰?那若是誰真的衝撞了忤逆了王爺呢?”雲白回憶了一下,搖頭道:“好像從未聽說過有這樣的人,頂多有一個兩個偷東西或者欺負下人的,也不過是趕出去罷了。”藍田心中暗喜,一下子覺得自己的小命沒有那麽岌岌可危了。頂多不過趕出去罷了。既然如此,他便安心在這裏呆著,寫得出便寫,寫不出也就隻是滾回倚花樓後院的破屋而已。總之是沒有什麽生命危險的。藍田覺得自己一下子心也不慌了。“王爺可真是仁慈哪!”他摸了摸自己吃得有些撐到了的肚子感慨道。雲白點頭:“是,所以這裏的大家都很敬重王爺。”……此時,溫泉別院的書房內。梁王褚安銘慵懶地坐在書桌前,一邊隨意翻看著手中那本已經有些卷邊的話本,一邊語氣有些埋怨地對站在桌前的方才把藍田綁來的男人說道:“葉叢峰啊,我隻是讓你去查一下這話本是誰寫的,你怎麽就直接把人綁來了呢?”男人說:“我查到此人在京城無親無故,又查到他欠了錢莊錢財。怕他哪天突然逃走或者被錢莊的人先下手了,就再難找到了。就幹脆把他綁來。這樣王爺可以隨時找他問話,都方便多了。”“好吧。”褚安銘抬頭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你做事總是如此……果斷。”他繼續低頭看書,手在已經翹起的書的邊緣上輕輕摩挲,繼續說道:“隻是他年紀那麽小,應該是沒見過你義兄。寫的這些東西……不過是巧合吧。”“那……王爺為何還把他留下了?”葉叢峰奇怪地問道。“我想讓他繼續寫下去。”褚安銘合上麵前的書,拿起手邊的茶碗輕抿一口,繼而從口中長長歎出一口氣來,“我就是想看下去。”他注視著麵前的話本封麵沉默了一會兒才把眼神移開,目光重新落在葉叢峰身上,換了個口氣詢問道:“北疆那邊最近有什麽消息麽?”葉叢峰答:“還是老樣子,隻是聽說燕王最近幾次驅逐騷擾邊境的蒙族士兵都是帶著世子去的。”褚安銘微微蹙眉問:“世子?你是說燕王的嫡長子寧照?”葉叢峰答:“正是。”褚安銘感歎道:“我記得燕王妃是懷著他的時候跟燕王一起去的北疆,現在也的確該有二十歲了。以後等他承襲了王位,遲早是要學著領兵打仗的。對了,他們家是不是還有個庶子?”“是,那庶子褚寧烈,比他哥哥小兩歲。聽說頑劣不堪,成不了大器。”褚安銘輕哼一聲:“上頭有他大哥在,他成不了大器說不準也是他的福氣。早些認清這事情,像我這般逍遙快活,有什麽不好的。”葉叢峰說:“您同他怎麽會一樣,您隻是不想爭。那寧烈據說文武雙廢,成天遊手好閑。在那邊幹了挺多荒唐事情的。聽說燕王想讓他早點成家。但那些門第相當的府中,沒一個願意把適齡女兒嫁過去的。”褚安銘聽罷說:“畢竟燕王的兒子,願意將就一下總是找的到的。”葉叢峰點頭:“王爺說的是。”褚安銘抬眼看他,臉上露出溫和地笑道:“但你放心,本王定會幫你找個門當戶對情投意合的姑娘的。”葉叢峰一愣,臉上一下子通紅:“我不著急。”褚安銘挑了一下眉道:“遇到合適的你就急了。”第4章 你還吃得下?來溫泉別院的頭一天晚上,藍田躺在柔軟舒適的床鋪裏很早便睡著了。自從得知梁王是那般和善仁慈的主後,他心裏的大石頭算是放下了,覺得在這裏呆著何嚐不是一件好事。有溫暖的床鋪,不用愁三餐……他甚至覺得這樣的狀態下,說不準他真能寫出第二卷 《風流王爺俏將軍》來。 隻是不是今天。第二天,藍田窩在被子裏睡到日上三竿才不舍地起了床,他穿上昨天雲白為自己準備的幹淨衣服,隨意梳洗了一下便走出了自己房間,正巧見到雲白從外麵回來。雲白朝他笑笑:“早呀。阿田。”藍田曬著已經升到半空的太陽,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回道:“早呀。”他注意到雲白手裏拿了個紙包裹,有些好奇地問:“你是去外頭買東西了?”雲白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包裹,搖頭道:“沒出去,隻是去庫房拿了些琴弦。”藍田:“哦……”雲白繼續說:“你若是有什麽東西缺的,也可以自己去拿。這邊庫房裏東西還算齊全,我抽空帶你去看看。對了,早上有人送早膳來,我看你還沒起就讓人先放我屋裏了,一會兒我拿來你屋。”藍田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自己來拿吧。不好意思,昨夜床鋪實在太舒服,我一下就睡死過去了,沒想到醒來已經是這個時辰了。”藍田跟著雲白進了西廂房的屋內,屋子中間的桌上擺著一個沒打開的食盒。藍田取了變想走,轉身看到一側擺放著一架瑤琴,木質烏黑發亮,隱約能看到幾圈梅花斷紋。他在倚花樓也曾見過一把富商送給花魁的古琴上也有這樣的斷紋,據說沒個幾百年出不了這樣的紋路。“這把琴是把古琴吧?”他問。雲白點頭,意外地說:“你懂琴?”藍田擺擺手:“不懂不懂,隻是混跡在市井裏,知道的多些。”雲白哦了一聲,用手輕輕拂過琴麵道:“其實我也不太懂,這是王爺給我無事的時候打發時間用的。前幾日斷了一根弦,今天打算換上。”藍田見雲白手頭有事要做,就不再打擾,把早餐的食盒帶回了自己房內。食盒打開,裏麵的東西還尚有餘溫。白麵大饅頭和新米煮的粥,配上不知名的小菜,比他平日裏吃的好上千百倍。藍田覺得感恩無比,心道等自己吃飽了便要去寫話本,才不算是辜負了王爺的一番美意。他正吃得津津有味之際,耳畔忽然聽到屋外傳來幾聲輕輕的撥弦聲。應該是雲白已經為那把琴裝好了新的琴弦,正在試奏。又是幾聲隨意撥弦聲,緊接著,突然音符一頓,一陣行雲流水的樂聲透過半開的房門傳入藍田耳中。藍田不知道這是什麽曲子,隻覺得好聽,倚花樓裏最擅長彈琴的姑娘也彈不出這樣的佳音來。伴著仙樂,啃著大饅頭,他覺得此刻自己幸福的像是在做夢一般。藍田看了一眼一旁書桌上擺放著的紙筆,下定決心待吃完早餐,他一定要好好寫。過去在天寒地凍窩在四處漏風的破屋裏能寫出話本,沒道理會在現在這樣的環境下寫不出東西來!大概是睡得太晚真的餓著了,藍田伴著琴聲不知不覺間把食盒裏的東西吃了個一幹二淨,最後滿足地打了個飽嗝。東西吃完,琴聲還未停。藍田坐在書桌前,仔仔細細放好筆墨,放好紙張,提起筆先寫了個標題。《風流王爺俏將軍 卷二》他仔細回想了一番卷一的故事結束在哪裏,似乎是將軍帶兵平定了邊疆戰亂,凱旋而歸。皇城大門敞開,百姓夾道相迎,一路排到了午門。大家都以為大將軍會直接入宮領賞,卻不料走到半道,大將軍扯著韁繩,一下子調轉馬頭,進了王府。然後故事就結束在了久別重逢的二人的床榻之上了。後麵還能寫什麽呢?藍田原本是有考慮接下去寫一些奪權啊謀逆啊之類的橋段的,但如今知道讀者裏麵真的有身份尊貴的當朝王爺,就不太敢寫這些東西,怕讓王爺看著膈應。但如果就這麽寫二人從今往後沒羞沒臊的生活,從一張床寫到另一張床,似乎又有些過於單調了。一個時辰過後,院子裏雲白的琴聲停了。藍田回過神來,發現麵前的紙上依然隻有剛才寫上去的那幾個字。咚咚咚。藍田聽見有人輕扣了幾下自己半掩著的屋門,他探頭過去,從縫隙中看到好像是雲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