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個人給嶽棠的感覺截然不同。他就像無底的深淵,連日月星辰的光輝都能吞噬殆盡。他很危險,危險到了嶽棠的每一寸皮膚,每一處骨骼都在輕輕戰栗,然而最可怕的事是,在嶽棠沒有察覺到這個人的存在之前,他隻是覺得微微心悸,其餘感官都被麻痹了。他是誰?南疆怎麽會有這樣可怕的人……嶽棠想到這裏,忽然有所明悟。是巫錦城!也隻會是這個人!“尊駕來此,可是尋這山雞精?”嶽棠微微俯首,退後一步拱手,把禮節做了十足十,心裏卻很驚慌。他確實在不著痕跡地幫巫錦城,目睹那一劍之威更是決定要好好做一份投書,可是這不代表嶽棠就想認識巫錦城啊!嶽棠不喜歡高調行事,不想別人知道自己的存在。他想要達到的效果,應該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結果事還沒做成呢,人已經找上門了!這算怎麽回事?尤其山雞精肯定告訴巫錦城,自己是個樹妖。青蛇的劇毒害得嶽棠的偽裝全沒了,現在這個偽裝容貌的法術不管對巫錦城有用沒用,反正人類的身份確鑿無疑。嶽棠尷尬地想,巫錦城該不會把他當做一個有奇怪癖好的散修,喜歡偽裝成樹妖混跡在妖怪之中吧!                                                                                                  作者有話要說:嶽棠的理想,做一個隻有名字,不見其人的神秘智者謀士結果……嶽棠已經在摳地了青蛇的神通,可以想一下響尾蛇我給那種哢哢哢的聲音加了法術特效第11章 螳螂捕蟬岩壁上的黑影有了動靜。那人緩步走來。一陣冷風貼著地麵卷入山洞,落葉翻滾,被銀白的靴子踏過,化為細碎不可見的塵埃。白衣血紋,袍角袖擺有一層繁複的血色鉤鎖狀飾紋,其色鮮紅欲滴,亦有微微的起伏,仿若活物。冰白似玉的五指按在腰側長劍上。劍鞘烏黑,以嶽棠的目力竟難以辨別它是什麽材質,隻覺得它不像有形之物,而是由真元結合某種可怕的符構成。劍尚在鞘中,氣息不露,嶽棠卻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他抬頭望去,隻見來人的墨玉珠冠之下,狹長的鳳眸漫不經心地睜開,那眼珠竟透著一種邪異的紫。夜空響起了隆隆的雷聲,暴雨將至。洞外狂風大作,樹木劇烈搖晃。驀然一道閃電落下,光亮正好映在洞口,映在巫錦城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正是石火電光,萬物塵燼,唯有一人,粲然生輝。嶽棠的呼吸一滯。嶽棠忽然意識到南疆的巫錦城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存在了。是魔。紫眸是魔的特征,也是唯一的共同特征。魔的外表不是顛倒眾生,就是醜陋不堪。很顯然,巫錦城是前者。對於魔,散修們聞之色變,避之唯恐不及。如果道心被魔氣所染,神魂受魔意蠱惑,修道者就會陷入無窮無盡的幻象之中,重則心境崩潰神魂不存,淪為魔之傀儡;輕則修為倒退大病一場,從此再也無法參悟天道妙理,隻能不甘願地熬到壽數終結。據說名門大宗一旦發現魔的存在,就會聯絡各門派弟子長老,想盡辦法也要鏟除。因為道與魔,是天生的敵人。可是魔從何而來,卻沒有一個固定的說法。有人說魔是修道者墮化而成,有人說魔是修煉了一種恐怖的功法,也有人說魔與人、神、妖一樣,是從開天辟地起就存在的,是憎恨、殘酷以及一切極端情感的凝結體。隻是在仙道鼎盛的年代,魔幾乎被殺完了,所以現在數量很少。修道者最有可能遇到的是心魔。這種魔無形無相,無孔不入,它們是當年被殺死的魔之殘魂,會本能地搜尋著修道者的存在,然後瞅準機會就潛伏下來,等到修道者心神動搖或者虛弱之時驟然發難。嶽棠沒遇到過心魔。眼前的巫錦城就是他見過的第一個魔。“難怪你擁有那麽多魔焰……”嶽棠恍然。魔焰是修道者誅殺心魔的時候形成的,很難保存,也隻有煉製了魔焰的修道者本人能駕馭。三界的修行者並不忌諱使用魔焰,因為它確實好用,是殺敵利器,自己還能免疫傷害,打著燈籠也找不到比這個更好用、更廉價的法寶替代品。之前嶽棠還以為巫錦城運氣太差,南疆的心魔太多呢!想到這裏,嶽棠就忍不住苦笑。果然還是應該隱藏身份,暗中行事啊!雖然巫錦城的真實身份不影響嶽棠之前對他的觀感,但是道與魔,終究不該相見。“……尊駕若欲尋一草木之妖,在下就不能效勞了。”嶽棠又退了一步,他不想跟巫錦城發生衝突。他是個無門無派的散修,沒有正魔不兩立的想法,也沒有蕩平人間魔氛的誌向。相反。看到魔立刻跑路才是散修的標準做法。“在下榕木居士,隱居十萬大山深處,為免麻煩,一直假借樹妖身份行事。因天庭敕封白鹿大妖為山神,白鹿山神強召眾妖遠征南疆,故而卷入戰禍。”嶽棠微微低頭,再次拱手,準備解釋清楚之後就溜。反正他投書未成,知曉他想投書的隻有老虎。老虎還不在這裏,嶽棠想怎麽編都行,等跑了之後,他再在南疆打探巫錦城其人其事,確認值得投書的話,他再換個朔風雅客的名字去投書。誰能證明榕木居士與朔風雅客是一個人?他一介散修,什麽都不知道!“……與吾同來南疆的小妖,均是天性愚鈍,不懂修行,沒有大惡之輩。吾等逃亡多日,也未有侵害南疆村寨之舉,如今它們盡數落入青蛇大妖之手,恐其成為大妖腹中之物,我欲重返妖軍營地搭救,還請尊駕放行。”嶽棠不敢多看巫錦城,他低著頭說話,全身都緊繃著,做好了見勢不妙拔腿就跑的準備。“不用了。”巫錦城忽然開口。嶽棠被這個冰冷的聲音激得真元一顫,他猛然抬頭,什麽叫不用了?“雉雞聽聞青蛇大妖抓住白鹿山潰軍之後,就給我傳了消息。”巫錦城直直地盯著嶽棠,紫眸看得嶽棠一陣莫名其妙的心驚肉跳,本能地預感到不妙,果然下一秒他聽到巫錦城說:“我想親眼一見,那逃過了所有埋伏與陷阱,躲過南疆兵卒三日三夜搜山的妖怪是什麽模樣。”“……”“我原以為他是一個樹妖,實力非凡,通曉草木靈氣之變,倒也可以理解。結果並非如此,那樹妖居然還帶了一群實力不濟的小妖。”這就不是實力強了,而是精通兵法,算準了一切可能。巫錦城神情冷淡,語氣漠然。然而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重擊,惹得嶽棠快要維持不住自己從容的表情了。嶽棠能怎麽說?他能說自己根本沒意識到逃出南疆密林的難度很大嗎?因為沒意識到,自然不可能想到這是個破綻。嶽棠快要冒汗了,可是巫錦城的“攻擊”還沒結束。“這樣一群連影子都沒被我的手下發現的妖怪隊伍,竟然悶頭悶腦地撞進了青蛇大妖隨便布下的埋伏,被盡數擒獲,送往青蛇大妖麵前……多麽有趣。”巫錦城一直麵無表情,說到最後四個字的時候,嘴角邊突然泛起笑意。嶽棠:“……”嶽棠意識到樹妖不作為,任由自己與小妖被豹子精抓住的事,其實重重地掃了巫錦城與南疆兵卒的麵子。怎麽南疆方麵抓你連你影子都沒瞧見,一轉眼你就被青蛇山神麾下那些烏合之眾妖軍抓了?什麽意思?哪怕樹妖說自己不是故意的,誰信?然後問題來了,樹妖為什麽要故意被抓呢?這株樹妖想做什麽?嶽棠臉上的表情凝固了。“與世無爭老樹妖”的喬裝沒了,“一個無意卷入、不問世事、什麽都沒幹的散修這層偽裝也被揭穿。還是當麵揭穿!什麽仇什麽怨……好吧,道魔不兩立,遇上就犯衝,嶽棠算是感受到了。嶽棠憑著修道百年的心境,努力擠出一個不卑不亢(不丟麵子)的笑容:“尊駕慧眼如炬,實是我心中不忿,對算計了吾等的孔雀山神有心結,想將它當日所為公布於眾。故而有意被十萬大山的其他妖軍擒獲。”說話間,雷光再起,映亮了半邊天空。嶽棠也看到了遠處山丘上沉默林立的南疆兵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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