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說說笑笑向門外走去,可還未踏出偏殿大門,笑容便凝結在了臉上,隻見一名太監和一名宮女正快步向他們走來,見著高長風了便跪下行禮,“奴才小夏子見過四殿下。”“奴婢秋菱見過四殿下。”高長風眉頭微動,“你們不在母妃身邊伺候著,來這裏做什麽?”“娘娘怕殿下一人前去沒人照應,特地指了奴才們跟您去伺候著。”“哦……”高長風意味深長,“原來母妃如此不放心兒臣,當真讓人感激涕零。”葉時雨看了眼高長風,笑容掛在了臉上,“夏公公、秋菱姐姐好。”他指了指門口放著的一堆包袱,“勞煩二位去拿上了。”那二人對視了一眼,卻沒動。“怎麽,倒使喚不動你們嗎?”高長風厲色道,二人連忙嚇了一跳忙去殿內搬運,看著他們的身影,高長風戲謔道,“你如今也敢指使他們了。”“料他們也撐不了太久。”葉時雨嘿嘿一笑,“當然這也是仗著殿下能為奴才撐腰。”“竟被你給拿捏了。”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二人也不等那背了一身包袱的小夏子與秋菱,徑直向承歡殿走去,果然如高長風所言,這承歡殿遠得很,葉時雨一路咬牙堅持著背到了地方,他曾想象過這座棄用已久的宮殿會有些蕭條,卻沒曾想過會如此破敗。厚厚的雲層遮住了陽光,擋住了冬日裏最後一絲暖意,眼前的景色在陰暗之中顯得更為蕭瑟,殿門上的鎖掉落了一半,形同虛設,卻沒有人敢踏足此地。高長風記得自己搬出後不久,宮中便有了鬧鬼的傳聞,莫說這承歡殿,就連周圍的宮巷都無人敢走,自己曾偷偷回來過,妄圖見一見傳聞中會默默在殿中哭泣的鬼魂,可當時這把大鎖將門牢牢鎖住,他在台階上獨守一夜,除了嗚咽的風聲什麽也沒尋到。高長風用了些力氣才推開已經鏽住的大門,眼前的院落裏落葉足有腳踝那麽深,母親當年最愛的蘭花仍整整齊齊地擺在那裏,隻是早已敗如枯槁。當年這裏也一如景華宮般門庭若市,奉承的、逐勢的、眼熱的絡繹不絕,但當初有多熱鬧,冷的便有多快。母親去的突然,皇上一怒之下即刻封了承歡殿,所以這裏的一切如同被定格了一般,高長風看著整座蒙塵的宮殿,擺設一如當初,就連那個被踩倒的凳子還被遺忘在原地。高長風的心突然被揪住一般,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似乎看到幼時的自己驚恐地踩在凳子上死死抱著母親懸掛的雙腿,他用力舉著,瘋狂地叫人,最後一晃之下他與凳子一起滾落在一旁,隻能瞪著眼睛失神地看著亂作一團的宮婢們,就連哭也哭不出來了。葉時雨敏感地發現高長風有些不對勁,他雖不知為什麽,但是也能察覺出這座宮殿裏曾發生過讓他難以釋懷之事。他放下包袱走到高長風身邊,輕輕握住了他微顫的手,葉時雨的手有些冰涼,這讓恍惚中的高長風回過了神,他穩過心神,反握住了葉時雨的手,“我母親就是在這座宮殿中懸梁自盡,住在這裏你會怕嗎?”葉時雨震驚地看向高長風,眸子裏滿溢的是心疼,安慰的話也不知從何說起,他便隻是搖搖頭,“那是殿下的母親,奴才不怕。”身後出現一陣響動,二人鬆開手同時向後看去,隻見小夏子和秋菱喘息著出現在了門口,他二人看到這情景也愣住了,對視了一眼,目光中浮起懼意。見二人遲遲不敢進來,葉時雨便去招呼,“別愣著了,今天若不收拾出來,就連個歇腳的地方都沒有了。”那二人深吸一口,這才敢踏進院子,眼見著這裏積塵深厚,破敗不堪,一時間都不知道從哪兒開始。秋菱到底是德妃身邊伺候過的宮女,也算見過些世麵,她將包袱都斜放在寢殿門口,“奴才們就先將殿下就寢的地方收拾出來,其餘的隻能慢慢再來了。”小夏子去挑水,秋菱去清掃,葉時雨本想先擦出一套桌椅讓高長風先休息著,可他卻擺擺手,“你們收拾著,我四處看看。”葉時雨點點頭,他沒有如往常一般跟上,這個地方的回憶是獨屬於殿下的,與其擾他倒不如趕緊將寢殿收拾出來。三個人忙得是汗流浹背,才在天已擦黑之時堪堪收拾出一間寢殿,白日裏這殿中還好,眼見著日頭一點點落下,寒風將落葉卷起又放下,時不時地發出沙沙的響聲,聽起來就像是人的腳步一般。秋菱的臉色有些蒼白,她看了看外麵,影影綽綽間總覺得像有個人似的,心裏直發麻,她實在忍不住了,悄悄湊到小夏子身邊低聲道,“聽說靜嬪就是在正殿沒的……”話還沒說完,小夏子一臉驚惶地捂住了秋菱的嘴,“你怎麽敢在這裏提到那個名字,不怕招來些什麽嗎!”秋菱嚇得瞪大雙眼,嗯嗯了兩聲,小夏子將手放下,她才拍著胸口喘著道,“哎呀你嚇死我了,怎麽辦,今晚我可不想在這兒睡。”“想辦法走吧。”葉時雨看他倆在一邊嘀嘀咕咕,心中已有了計較,料想殿下也不會願意看見這兩人,便走到他們跟前,“兩位是不是沒拿隨身的物件兒,今晚眼看著沒地方住,要不先回去了明日再來?”小夏子二人聞言壓抑著喜色,秋菱不自然地輕咳了兩聲,“那殿下還需人伺候。”“姐姐不用擔心,有我在這兒。”他二人自然不再推辭,逃也似的便消失在了宮巷盡頭,葉時雨費力地將宮門關上,轉身望著這個讓旁人膽寒的地方,而這時高長風也從殿中出來,眼中已沒有初來時的悲愴,二人就這麽對望著,葉時雨心中竟升起了一絲家的感覺。原來隻要是有心中所念之人,即使是這破瓦頹垣也如雕梁畫棟般讓人眷戀。第14章 “今夜就先委屈殿下了。”葉時雨伺候著高長風洗漱,後又將床榻鋪好,“收拾了一下午也就隻拾掇出個能睡的地方。”高長風彎起嘴角,輕拍了下被子,葉時雨立刻會意地笑了,脫去鞋襪爬了上去,這個地方以後就完全屬於他們,小小的幸福感在兩個人的心中流淌著,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葉時雨最終忍不住問道,“殿下,為何司夜大人還不回來?”氣氛突然一滯,葉時雨即刻翻身而起,跪在原地,“奴才不該問。”“他……去做的事很重要,也很危險。”高長風低聲道,“到時候自然會告訴你。”“嗯。”葉時雨點點頭,“殿下,眼看就要過年了,趁著您剛搬出來德妃娘娘還要做些臉麵工夫,奴才明日去把東西都置辦齊了。”“那我明日去找羅少傅。”高長風支起身子吹熄了蠟燭,“睡吧。”葉時雨聽話的閉上眼睛,聽著窗外嗚咽的風聲,不知為何心中毫無懼意,很快便陷入了沉沉的睡夢之中。窗外樹枝隨風晃動,在窗戶上映下東倒西歪的影子,高長風再次回到這裏,根本毫無睡意,他盯著這樹影本陷入沉思,卻突然被一陣不尋常的悉悉索索的動靜驚動。他明顯感覺到有人在外麵,似乎還探頭探腦地想向屋內窺視,高長風閉上眼睛,手裏卻偷偷探進枕下,握住了一把匕首。然而這人卻轉身離開了,目標似乎並不是他們,這麽一來高長風更不可能安睡,一直警惕到了天空泛起了魚肚白,這才微微放鬆下來,他看著旁邊依然酣睡的葉時雨不禁有些無奈,果然什麽都不知道的人才是最好命的。小夏子和秋菱還算勤快,一早便來了,葉時雨叮囑他們繼續打掃便準備去置辦東西,“殿下要一起走嗎?”“你去吧。”高長風揮揮手,“我等下再去文華殿。”高長風思慮再三,昨夜之事還是別告訴他的好,葉時雨雖聰明,但畢竟年紀小些,出手有些沉不住氣,他決定自己在殿中尋找,那偷摸進來的人到底做了什麽。就這麽來來回回數日,整座承歡殿已整理的差不多了,小夏子和秋菱也沒有借口再回景華宮去住,但他二人對正殿一直心有畏懼,主動要去偏殿住著,倒也讓高長風二人落了清靜。葉時雨將炭火點燃,殿內終於升起了些許暖意,“炭火不算多,咱們省著點兒也能過冬了,聽尚膳監那邊的人說年裏大大小小有宴席十餘場,殿下您……?”“我病著呢,自然不用去。”高長風自嘲著,“我若真去了,倒是擾了他們的心情。”“那咱們在這兒過年。”葉時雨倒是高興,“殿下,奴才今天又聽到一件事,康恒不大好了,聽說這事兒對三殿下刺激很大,他的病加重了。”“哦?”高長風眉尾輕挑,“瘋了嗎?”“倒也沒有,隻是以後大約是不中用了。”葉時雨低聲道,“聽說瑾嬪娘娘整日以淚洗麵,這個年怕是不好過。”“你還記得魚羹之事嗎?”高長風突然提及,讓葉時雨神色一緊,慌忙點頭。“瑾嬪與我母家積怨頗深,我雖無證據那次是她所為,但也十有八九,她兒子如今變成這樣肯定要遷怒於我。”高長風突然俯下身,以手遮擋在葉時雨耳邊低語。隻見葉時雨的眼睛忽地瞪大,身子變得僵直,而後輕點頭,“嗯,奴才明白。”轉眼間除夕已至,宮中上下莫不是張燈結彩十分熱鬧,偌大的長秋殿中人聲鼎沸,歡笑聲不絕於耳,今日皇上不同往年,特地擺下大宴,除宮中眾人以及皇親國戚外,正三品以上官員也都攜家眷前來參宴。平日裏在朝堂上都隻能正正經經的宗室大臣們,難得有次放鬆暢快的時候,三三兩兩的觥籌交錯,喝得是痛快不已,就連各命婦夫人們也都尋著相熟的聊著體己話,時不時掩麵輕笑。此等熱鬧的場景在宮中可謂是聞所未聞,就連一向嚴肅的太後也麵帶緋紅,多喝了幾杯,待歌舞漸歇,在龍座上許久未開口的皇上突然站了起來,隻是剛才也喝了不少,身形有些搖晃,呂賢見狀連忙上前扶著,“皇上是有什麽吩咐?”其他人逐漸發現皇上竟站了起來,連忙停下閑聊,整座大殿不過在須臾之間便從人聲嘈雜變得靜謐無聲。所有人都盯著上座,皇上突然帶著些許醉意道,“朕!要宣布一件事。”“皇帝!”薛太後似乎察覺出了什麽,在宮女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天色已晚,你又喝的有些多,不如先回去歇息吧。”“母後不必擔憂,朕好得很。”皇上突然抬手指著席下,“李雲驥!”“臣在!”一個已兩鬢斑白的老臣立刻跪倒在地,眾人紛紛朝他看去,他正是右相李雲驥。氣氛突然變得緊張起來,眾人皆不知皇上為何會在此時突然要向其下旨,太後緩緩坐下,神色陰晴不定。“成樾!”“兒臣在!”高成樾一愣,連忙跪下聽旨。“朕的皇長子年已二十有三,早已到了該婚配的年紀。”皇上此言一出,眾人幾乎都猜出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也突然明白為何今年除夕皇上會讓這麽多人同聚宮中,等的恐怕就是這一刻。“李雲驥,你的長孫女今年也有十九了吧?”“皇上好記性,正是。”“朕賜他二人於元宵佳節完婚,不得有誤。”“皇帝!”太後再也坐不住了,她萬萬沒想到皇上居然沒有她商量便直接下了賜婚的旨意,“皇子婚配何等大事,怎能如此草率下旨!”“朕在宗親大臣麵前下的旨,何來草率?”皇帝看向下麵還跪著的二人,“你二人還不領旨謝恩嗎?”這時兩人才如夢初醒般叩謝皇恩,太後怒瞪了皇上一眼,氣得拂袖而去,整個大殿氣氛變得詭異,眾人雖各懷心思,但唯一肯定的是,這是要立太子的前奏。德妃神情輕鬆似乎沒受到什麽影響,抱著孩子喂糕點,高顯允因病未出席,瑾嬪則雙目通紅地瞪著高成樾,眼神中有掩飾不住的憤恨。剛剛得封的玉妃有些坐立不安,猶豫再三向皇上告罪匆匆離開,去的方向卻是太後的永壽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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