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禮有些為難地看了看左右,“奴才若去了,就隻剩殿下一人在這兒了。”“你快去快回就好,那些奴才見著我在這兒,都躲得遠遠的。”溫禮猶豫了下匆匆而去,高楚昀見他走了,將掌心的魚糧都拍了下去才朝著那邊山石道,“出來吧。”話音剛落,山石後的一隻腳縮了回去,少傾一個身影從後麵出來,滿臉堆笑,離高楚昀還有幾米之遙便施禮道,“在下柳聽禾,見過太子殿下。”高楚昀依舊瞧著擠在廊下的錦鯉,沒有正眼看他一下,“你也配在孤麵前稱在下。”柳聽禾刹那間脹紅了臉,這聲音十分稚嫩,可與生俱來的高貴讓他心生畏懼,雖覺羞憤卻仍低聲道,“草民柳聽禾,見過太子殿下。”“嗯。”柳聽禾又跪了須臾,心一橫便嚐試著站起,見高楚昀並未嗬斥膽子便大了幾分,從廊邊端起了盛著魚糧的小碗湊近了些,雙手奉上,“殿下。”柳聽禾還擔心著高楚昀再與他難堪,可沒想到他卻接過了小碗,邊喂魚邊道,“何事,說吧。”柳聽禾心道這到底是個孩子,一會兒晴一會雨的,想來這任務應當也不算太難,他諂媚笑道,“草民也是路過,本想瞧瞧錦鯉,但見殿下在此就沒敢出來,讓殿下見笑了。”高楚昀看到他頂著這張臉卻是一臉猥瑣的模樣就心煩,本想羞辱一番讓他走,可轉念一想倒不如看看柳聽禾找上他到底有什麽企圖,這才耐著性子容他在旁邊。高楚昀轉過臉,第一次拿正眼看他,又將小碗遞給他,“這魚單看著有什麽意思,給你喂著玩吧。”柳聽禾受寵若驚地接過來,卻不敢上前與高楚昀平坐,端著碗拿也不是放也不是,隻得捧著。他左右瞧瞧依舊是沒人,心中雖害怕,可一想到自己若是做不到就得死,心一橫便開口道,“殿下也是識得葉公公的吧?”柳聽禾小心翼翼地查看著高楚昀的臉色,見他沒什麽異樣才又放心道,“草民總聽到宮裏有人說草民有幾分像他,心中甚是忐忑,雖之前身在南詔,可也聽聞過他親手殺害了寧王,而草民可是連隻雞都不敢殺的。”高楚昀一頓,不露聲色的嗯了一聲,這種是個人都會回避三舍的話,竟就這樣毫不遮掩地講出來。他不由得心道怎麽長得如此相像之人,怎會蠢笨至此。柳聽禾滿腦子隻想著趕緊將要說的話說出去,見高楚昀臉色如常膽子便更大了些,“聽說還不止如此,就連原來的太子殿下與太子妃也是他親手毒死的呢。”話音剛落,四周的氣息像是突然凝固了起來,高楚昀仍是坐在廊邊的扶著護欄向下看,可不知為何,竟讓人覺得陣陣發寒。柳聽禾的心咚咚跳了起來,這番話便是那人讓他尋機會講與太子聽的,明明說殺寧王的時候高楚昀還沒什麽反應,怎麽現在讓人不寒而栗。高楚昀盯著水麵突然一笑,轉頭看向了仍捧著小碗的柳聽禾,“你在宮裏這才多久,知道的事情可真不少。”柳聽禾見他笑了就放心了些,一直緊繃的肩膀也放鬆了下來,他覺著自己已做完了該做的事,便想著找個機會離開,可高楚昀卻對他勾勾手,“你來近些。”柳聽禾不明所以,隻得湊近了些。“再過來點兒。”再看高楚昀的笑容,在一個孩子臉上莫不是覺得天真爛漫,可柳聽禾心裏卻突然泛起了一陣恐懼,可他又哪敢違抗太子殿下的旨意,又躊躇地走了兩步。可他不過剛剛站定,隻覺得眼前一晃,一個巴掌就重重地打在了臉上,柳聽禾登時就站不住了,整個人天旋地轉地折了過去,從台階上滾落而下,撞著一顆小樹才算攔住。手裏一直拿著的瓷碗也哐地一聲摔得粉碎,而他的手就剛好按在了上麵,頓時鮮血直流。柳聽禾耳朵一陣轟鳴,雙目模糊,足足愣了半晌才感覺到疼痛,他驚恐地戰栗著,低頭去看已經被鮮血和泥土浸染的手掌,雙唇顫動了幾下,一聲慘叫即將破喉而出。“閉嘴。”冷冷的語氣響起,柳聽禾生生地將叫喊憋在了喉中,渾身上下都痛得直打顫,可除了急促的喘息,他卻是不敢再發出丁點兒聲音。柳聽禾看著眼前這個不過十二三歲的孩子心中駭然,可他哪裏知道高楚昀從小就和司夜練武,別說孩子,就是一般大人也受不了他的力道。不僅如此,就單單是太子殿下的氣勢就讓他心生畏怯,驚恐不已。“你是個什麽東西,膽敢議論天家之事。”眼見著高楚昀從廊中走出,一步步向自己靠近,柳聽禾恐慌萬狀,他想跑,兩條腿卻跟不聽使喚似的使不上力氣。“不要以為你頂著這張臉就可以為所欲為。”高楚昀目露戾色,咬牙狠道,“再讓孤從你嘴裏聽到葉公公三個字,下次就直接撕了你的嘴。”第110章 “殿下!”溫禮的驚呼傳來,他一路奔來先看到的是柳聽禾的慘狀,驚得溫禮立刻擋在了二人之間,“殿下可有事?”“孤沒事,魚喂夠了,回去吧。”高楚昀背起雙手走了兩步突然停了下來,轉頭的一瞬間又將柳聽禾嚇得一哆嗦,“下次你若再看見孤,就趁早自己滾開,別再讓孤看見你這張臉。”“……是是!”柳聽禾忙不迭的點頭,直到高楚昀的身影徹底消失才敢爬起來,踉踉蹌蹌地逃離了禦花園。溫禮有些心驚,也許是源自於幼時的信任,他眼裏的高楚昀是充滿了孩子氣,甚至有些依賴於他的照顧。不知為何,溫禮竟覺得現在的高楚昀像極了當今皇上,竟看不出當年太子殿下的影子了。“殿下,他是怎麽惹惱了您?”溫禮不放心,還是問出了口。“沒什麽。”高楚昀淡淡道,“這種蠢笨東西的嘴裏能有什麽中聽的,不順耳罷了。”溫禮一向就極有分寸,他心裏雖擔心卻不再多言,隻是看著眼前突然有些陌生的孩子,這才發現原來他已與自己幾乎快要一般高了。殿下,太子妃,你們看到了嗎?小殿下他長大了。不知不覺,淚水蓄在已經爬上細紋的眼角,當年那個站在太子身邊的,意氣風發的青年早已不見了蹤影,略顯佝僂的脊背讓他看著比真實的年紀更為蒼老。在這皇宮之中,每個人都命該如何又豈是一兩個人能左右的,眼前的小殿下或許就該是這樣的命運,才能成就如今日這般的他。在這一刻溫禮覺得一直擰在心間的那個死結忽地打開了,當釋然充滿了四肢百骸,就連灑在肩頭的陽光都比以往要暖上幾分似的。“溫公公。”高楚昀邊走著,忽然開口,可他卻並未回頭,“你覺得葉公公究竟如何?”“葉公公?”溫禮笑了笑,搖頭道,“不是奴才可妄議的,不過……”“不過如何?”“他很好。”高楚昀的腳步隨著話音的落下漸漸停住,可眼睛依舊望著前方,不知過了多久他輕輕歎了口氣,才再次踏出了步子,“我也這麽覺得。”這聲音很輕,像是說給自己聽的。高楚昀很迷茫,他正確的反應應該是立刻找溫禮問清楚當年的事,應該歇斯底裏地想要為自己的親生父母報仇,可他卻沒有。他清楚的知道若是做出這樣的舉動,就將中了他人奸計,將動搖他與父皇的關係,更將動了曆朝的根本。肩上的責任雖無形,卻又豈是千鈞所能形容?不知不覺中,他們回到了明和殿,殿內牆邊的架子上放著一隻的機關鳥,他已經許久不曾玩過了。高楚昀重新拿起來吹落上麵的灰塵,擰了擰機關,驚喜地發現它仍可振翅而飛。或許,這冷靜除了責任,更是因為他從心底都無法生出恨的感覺才對吧。---太子因為柳聽禾竟被皇上嚴厲叱責,還給禁足了,而柳聽禾聽說扭了腳筋動彈不得,最後竟然在養年殿中養傷,這下群臣更是炸了鍋一般。以往的葉時雨好歹有個近侍的身份遮掩著,而如今可好,一個敵國送來的孌寵就這麽堂而皇之的住在了龍榻之上,又成何體統!隻要是在朝上進言的諫臣都受了罰,有的甚至被當場罷黜,漸漸地沒人敢在朝堂上提,可現如今沒了幽肆的存在,私下裏眾臣漸漸肆無忌憚,議論之聲愈發大起來。黃錚易黑著一張臉,對麵坐著的正是盧元柏。為避嫌,二人平日裏在朝中仍是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私下裏也甚少見麵。“下官還道s葉時雨媚主,可誰知皇上他……”盧元柏搖搖頭,遺憾道,“當年先皇最看重的莫過於襄王,隻可惜生不逢時。”見黃錚易不做聲,他便又繼續道,“不過也為時不晚,高長風雖有些謀略,卻耽於美色。”盧元柏冷哼一聲,“還是那種見不得人的,不知往後為此丟了江山也未可說。”“可襄王也未必。”黃錚易沉聲道,“老夫讓陳正聿過去便是襄助於他,可他又是如何自作主張,讓那葉時雨逃進了楊子瑜的庇護之下,現如今仍活得好好的。”盧元柏的笑容僵在臉上,也有些訕訕,“這下官已派人前去,他也知錯了。襄王的年紀畢竟還小,所以還得相爺您多費心。”黃錚易抬眼看向盧元柏,若在以前,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與這個自己鄙夷不顧之人共處一室。可若不是他告知了真相,自己便會中了高長風與葉時雨二人的奸計,在愛孫去世之時當真退隱,不問朝政。高長風,你既不仁,我當不義。“他不是在造皇陵嗎?”黃錚易接過了盧元柏雙手奉上的熱茶,平緩道,“造吧。”盧元柏的雙目之中霎時間光彩四溢,就連嘴角也忍不住養了起來,“相爺英明。”---南詔是個經年潮濕悶熱的地方,多數從中原前來的人都難以適應,甚至會因此被病痛常年折磨,不然這裏也不會作為流放之地。以安踏上田埂,往裏麵走了一刻鍾便看見了幾排隻有在這邊才能見到的吊腳樓,屋前鋪著高高的石板,與泥濘的田地分割開來,收拾得幹淨清爽,減弱了不少潮濕的侵襲。“我都跟你說了,在我這兒不會讓他吃苦的。”楊子瑜跟在後麵閑庭信步,“要是葉公子肯住在侯府,我肯定當少爺一樣供著。”以安聞言停下了腳步,皺起眉頭回頭看了一眼,還未發一言楊子瑜又忿忿道,“我就說葉公子騙我,你見著我哪會笑,不煩就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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