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他在院裏不會刻意遮擋腹部的隆起,反正院裏的嬤嬤和丫鬟都知道是怎麽回事,還是今兒有人要來,他才被劉嬤嬤叮囑著穿厚了些,可他又不是隻有兩三月份,這麽大個肚子哪兒遮得毫無痕跡? 還好謝鬆並未糾結這件事,他說:“我要去幹活了,晚些得了空再來找你。” 柳玉說:“你別去了,讓他們去吧。” 謝鬆眉頭一皺:“那怎麽行?”要被罰的! 後麵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柳玉笑著打斷:“怎麽不行?” 話音未落,不久前指使他們的那個嬤嬤忽然走了過來,她看也沒看謝鬆一眼,直接對和謝鬆一起幹活的下人說:“你們去吧,他就留在這裏了。” 於是謝鬆眼睜睜看著那些人一臉羨慕地走了,尤其是和他一起過來的小哥,一步三回頭地看了他好多眼,謝鬆縮了縮脖子。 柳玉拉著謝鬆坐到屋裏,謝鬆的屁股剛黏到椅子上,便有兩個年輕貌美的丫鬟端上茶水點心,不僅茶是好茶,連點心都是謝鬆十幾年來隻見別人吃過的精貴東西。 謝鬆瞧著柳玉拿起一塊糕點一咬就是一大口,忍不住嘶了一聲:“你不是說你在親戚手下幹活嗎?怎麽成這樣了?你這哪兒是在幹活啊?” 明明就是被府裏的人好吃好喝地供著。 柳玉也在想該如何跟謝鬆解釋,可想來想去想的都是些騙人的話,謝鬆那麽相信他,還因他而丟掉了茶坊的活兒。 吃完一塊糕點,柳玉一麵把碟子往謝鬆那邊推了推一麵說:“我之前騙了你,我的確是來京城尋人的,但我不是投奔親戚,我是來找——” 謝鬆問:“找誰?” “找——”柳玉抿了抿唇,實在不知怎麽形容他和宋殊禹的關係,隻好籠統地說,“找一個認識的大哥。” 謝鬆心想那個大哥得多能耐啊,在這攝政王府裏站穩了腳跟不說,還讓柳玉被捧得跟個小少爺似的,他怎麽就沒有這麽一個好大哥呢? “你大哥也住在府裏嗎?” 柳玉點頭,猶豫著說:“其實你見過他,上次我去你家,他和我一起去的。” 謝鬆心道果然,他是走了柳玉的關係才得以進府。 “原來那個穿黑衣的公子就是你大哥。”謝鬆感激地說,“等你大哥得了空,我必須當麵好好感謝他,要不是他幫我介紹了這份活兒,估計這會兒我還在家裏躺著呢。” 謝鬆一直呆到用了晚膳才走,走了沒多久,宋殊禹就來了。 劉嬤嬤忙著指使丫鬟和下人收拾新送來的家具,屋裏就柳玉一人,瞧見宋殊禹的身影,他歡喜地迎了上去:“你讓謝鬆來的?” “嗯。”宋殊禹伸手扶住柳玉的腰,“攝政王府的待遇可比你們那間茶坊好太多,這下你可以放心了。” 柳玉仰頭看著宋殊禹,片刻,在對方唇上親了親:“謝謝你。” 宋殊禹一愣,旋即笑了起來。 “那你何時有空呢?”柳玉問,“謝鬆說想當麵感謝你。” 宋殊禹本想說不用,這件事於他連舉手之勞都不算,全由曾夷一手操辦,可轉念想到柳玉在京城裏認識的人不多,朋友隻有謝鬆一個,他想了想道:“過些天吧。” 另一邊的謝鬆飄飄然地回到他和人合住的小屋裏,剛進去就被幾個平時一起幹活的人攔住了。 “好你個謝鬆,你嘴巴夠緊的,你認識柳公子卻一個字都不說。” 謝鬆掙紮著說:“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也在府裏……等等,你們知道他?” “廢話,也就你剛進府不清楚,這府裏誰不知道柳公子是大人的寶貝,那叫一個含在嘴裏怕化、捧在手裏怕摔,我白天跟你說的那個主子,說的就是柳公子。” “大、大人?” “攝政王大人。”說話的人拍了拍謝鬆的肩膀,“你認識柳公子就是認識了大人,以後有的是福享嘍。” 那人隻是輕輕一拍,結果把謝鬆拍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謝鬆一臉菜色。 難怪柳玉在這裏過得那麽好,難怪柳玉身邊圍了一群嬤嬤和丫鬟,難怪柳玉輕而易舉地就把他安排進來了,原來柳玉和攝政王真是段子軒說的那種關係…… 那他今天說要當麵感謝的人不就是攝政王了? 謝鬆心裏一陣惶恐。 …… 第二天一早,劉嬤嬤和下人們便把昨天送來的東西收拾完了,都是為孩子定做的家具,有小床也有孩子用膳的小桌子小椅子等等,為此,柳嬤嬤還特意收拾了幾間屋子出來。 原本柳玉並未太多感覺,可一看到那些東西,不知怎的,有種緊張感油然而生。 兩位大夫過來例行檢查時,宋殊禹也剛從宮裏回來,直奔院子,進屋看到了柳玉坐立不安的模樣。 柳玉掰著手指頭算了算,還有一個多月,這孩子就要從他肚子裏出來了。 可他還沒做好準備。 從懷上孩子到現在,發生了太多的事,以至於他習慣了孩子在肚子裏的生活,這下突然要出來了,還不是以正常生產的方式出來,他難免開始胡思亂想。 大夫走後,宋殊禹先回裏屋換了身衣服。 柳玉本在外麵坐著,等了一會兒見宋殊禹還未出來,竟然慌了,趕緊起身走了進去。 宋殊禹讓丫鬟幫忙脫了朝服便把丫鬟打發走了,他自個兒穿衣,動作沒那麽快,正要係腰帶,柳玉匆匆忙忙地過來抱住了他的手臂。 他愣了愣,把另一隻手上拿著的腰帶扔到床上:“怎麽了?看你慌張的。” 柳玉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隻覺心裏空空落落,一定要挨著宋殊禹才好受一些。 宋殊禹索性不係腰帶了,就這麽敞開外衣,拉著柳玉坐到床邊。 天兒太熱了,即便柳玉什麽都沒做也悶出了一臉汗水,宋殊禹本想拿來帕子為柳玉擦拭汗水,無奈柳玉一直抱著他的一條手臂,他隻好用衣袖擦了擦柳玉的臉,隨後拿起手邊的扇子為柳玉扇風。 過了許久,柳玉才逐漸冷靜下來,想到自己方才的舉動,不由得有些難堪,倘若還在玉潭村,他依然會什麽都憋著,可自從進了攝政王府,他就像那水裏的浮萍,遊移不定,能依靠的隻有宋殊禹這股水流。 “怎麽辦?我好害怕。” 宋殊禹立刻明白了柳玉的意思,輕輕把柳玉摟入懷中,撫摸著柳玉的後背:“就一次,隻有這麽一次,到時候我會陪著你。” 柳玉抓緊宋殊禹的衣服,小聲地問:“我會不會死掉呀?” 聞言,宋殊禹摟著他的手驀地緊了幾分,聲音也變沉了:“別胡說。” 柳玉將臉靠在宋殊禹的肩上:“我就是想到了我爹……” 許是被柳玉的這番話給嚇到了,之後哪怕宋殊禹在書房處理事務,也要讓劉嬤嬤把柳玉送過去,似乎隻有讓柳玉呆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沒過幾天,謝鬆也被劉嬤嬤請到了書房。 書房旁邊有幾間供人休息的屋子,柳玉和謝鬆便坐在屋子裏聊天打發時間,這麽熱的天,出去隻會曬出一身汗水,還是在陰涼地方呆著來得舒服。 謝鬆明顯比上次拘束了許多,他從懷裏摸出用帕子包著的鴛鴦扣遞給柳玉:“這麽貴重的東西,我不能收,還是還給你吧。” 柳玉搖了搖頭,把鴛鴦扣推了回去:“送出去的東西就是潑出去的水,哪兒有收回來的道理?而且這是我花自己的錢買的,等以後你娶了媳婦,就可以把其中一半送給她。” 說起娶媳婦,謝鬆猛地紅了臉,說起話來也結結巴巴:“娶、娶什麽媳婦?我還小呢!” “不小了,你都十七啦。” “你不也十七了嗎?” “所以我……”柳玉的聲音戛然而止,下意識摸到自己的肚子。 謝鬆也有片刻的尷尬,眼神飛快地往下瞟了瞟,接著若無其事地揚了揚手裏的鴛鴦扣:“那我就收下了啊,多謝。” 一直呆到太陽落山時,曾飛才過來敲響屋門。 謝鬆肉眼可見地更加緊張了,甚至走出了同手同腳,他們跟在曾飛身後,經過書房外麵的空地時,發現空地上竟然跪著一個人。 那人不知已經在空地上跪了多久,整個人看上去十分頹靡,餘暉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長。 柳玉心下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誰知那人仿佛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就在他從那人身旁走過時,那人忽的抬了下頭。 一道陰冷的目光筆直地看了過來。 從柳玉的角度看不清那人的長相,卻能相當清楚地感受到那人對自己的打量。 懷孕以來,柳玉的情緒越發敏感,對一個人的喜歡或者討厭往往會來得格外強烈,因此在和那人對視的第一眼,他瞬間產生了一股嚴重的不適感,當即把頭扭向一邊。 很快,身後傳來一聲悶哼,像是有人倒地。 柳玉扭頭看去,隻見那人已被走在他後麵的隨從踹倒,那人趴在地上直喘氣,露出來的半截手臂上布滿了可怖的青痕,相互交錯,宛若一條條重疊的蜈蚣,光是看著就讓柳玉倒吸一口涼氣。 還是謝鬆率先反應過來,把柳玉往旁拉了拉:“別看了。” 柳玉嗯了一聲,挪開目光。 前麵的曾飛對下屬自作主張的做法也不生氣,反而對趴在地上的男人說:“滾吧,大人留你一命已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還有臉來。” 那人艱難地趴在地上磕了個頭:“嚴斌求見大人。” 曾飛懶得再對那人言語,向下屬使了個眼色,下屬又是一腳踹去,踹得那人咕嚕咕嚕地往後滾了好幾圈。 柳玉走上台階時,回頭再看,那人終於舍得自己走了,隻是走起路來一瘸一拐,身形佝僂,看著極為狼狽,快要走遠時,那人不知為何停了下來,轉身對上了柳玉的視線。 有那麽一瞬,柳玉仿佛被毒蛇纏住了一般。 他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趕緊把頭轉了回去,他問曾飛:“他是誰啊?” “一個叛徒。”曾飛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似乎不願多說,但猶豫了下還是簡單解釋了下,“去年大人在山路上遭襲,很大程度上都是他的功勞,他曾是大人最信賴的下屬之一。” 柳玉哦了一聲。 曾飛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柳玉:“大人最討厭的就是背叛了。” 柳玉哦了一聲,走了幾步,發現曾飛還在看他,於是他把曾飛剛剛說過的話翻出來仔細品了品,慢慢品出了一些什麽,他站住腳步,鄭重其事地對曾飛說:“你們跟了宋子臻那麽久,我相信你們不會做出背叛他的事。” 曾飛:“……” 柳玉見曾飛不吭聲,突然不確定起來:“對嗎?” “對對對,你說得對。”曾飛無奈地回,他真是想太多才會這麽暗地裏叮囑柳玉,他明知道柳玉聽不懂這些言外之意。 不過話說回來,若是柳玉背叛了大人—— 曾飛不敢想象那樣的場麵。第101章 取名笛(2合1) 進了書房後,曾飛等人便沒跟著了。 謝鬆險些被書房裏的裝飾晃花了眼,兩條腿都在打顫,直到往柳玉身旁靠了靠,他才感覺自己的呼吸沒那麽困難。 不一會兒,視線裏出現了那道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