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房中過手數招,沒用武器,拳拳到肉,虞欽被他逼至角落,身上挨了幾拳,不由動怒:“宴雲何!”“怎麽了,虞大人拳腳這麽綿軟,難道是入戲太深,真把我當作你的情郎?”宴雲何冷嘲道,五指成爪,襲向虞欽頸項。虞欽目光徹底冷了下來,轉守為攻,兩相交手下來,誰也沒占到便宜。這屋裏的動靜到底沒掩住,有好事仆役上前,還未推門,宴雲何便將一個杯子碎在了門邊,粗聲罵道:“滾,誰都別進來!”話音未落,就覺得臉頰一疼,口腔都被這一拳給打破,舌尖瞬間嚐到了血的味道。宴雲何退後幾步,用手背抹去了嘴角的血,眼神也變得凶狠。他抬起右腿,再次踢向虞欽下盤。虞欽剛提腿想要回擋,卻不知為何,停頓了數秒,最終還是硬生生接下了那招攻勢,頓時身型不穩。這時宴雲何猛撲而上,虞欽下意識擋住了臉。然而疼痛沒如他所想般發生,而是一道裂帛聲響。虞欽胸口一涼,竟是宴雲何一把抓住他的領子,猛地扯開。在虞欽的錯愕目光中,袍子至胸口裂到了腰腹,宴雲何一眼掃過了對方的整個身體,上麵除了他留下來的淤青,並無其他痕跡。虞欽一把推開了宴雲何,而對方也配合地後退幾步,剛才的羞惱與憤怒,好似一夕間皆冷了下來。宴雲何轉身扶起了倒下的桌子,撿起未碎的茶壺,往嘴裏灌了一口茶水,清了清嘴裏的血味。他用袖子粗糙地擦去唇角:“就是你虞大人,也不可能在天牢裏全身而退。一點傷都沒有,怎麽可能?”虞欽也不蠢,立刻明白過來,宴雲何剛才那番作態,不過是想逼他動手。交手同時,便可探查有無內傷。再借著打鬥撕開他的衣裳,也能觀察到外傷。宴雲何臉頰很快就腫脹起來,他輕輕地嘶了口氣,也不看虞欽,好似突然間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你走吧。”數息之間,房中那道身影,也如來時那般悄然離去。宴雲何這才慢慢起身,將房門拉開。冷風灌了進來,在仆役驚訝的目光中,宴雲何扯了扯疼痛的嘴角:“進去打掃一下,叫宋文過來。”宋文來得很快,見到宴雲何腫脹的臉頰,還嚇了一跳。宴雲何寫了一封信,交給宋文:“你替我跑趟方府,把信交給他,然後讓他之後悄悄來府上見我一麵。”現在他是具有嫌疑之人,不能隨便出門,隻能請方知州過來。仆役輕手輕腳地將碎掉的茶杯,毀壞的椅子,一一清理幹淨。全程宴雲何隻是麵沉似水地在旁看著,盯得仆役們背脊發涼,不由加快了動作,免得觸到宴雲何的黴頭。方知州是深夜過來的,穿著一身黑袍,手裏拿著宴雲何想要的東西。“怎麽樣,你轉告給陛下了嗎?”宴雲何接過方知州手裏的卷宗,頭也不抬地問道。方知州麵色複雜地望他,半晌才點了點頭。宴雲何看向方知州:“陛下可有露出吃驚模樣?”方知州沒說話,宴雲何明白了:“看來是沒有了。”“那夜我問過你,你說你不知刺客是誰。”方知州語帶怒意,顯然沒想到宴雲何竟然這般昏了頭。宴雲何討饒道:“你看我現在隻能稱病告假,都成了謀殺親王的疑犯,已經為此付出代價了。”方知州恨不得拂袖而去,又想敲開宴雲何的腦袋,看他究竟在想些什麽。宴雲何翻了翻卷宗:“這記錄裏沒有任何可疑之人嗎?”方知州剛坐下來,就感覺到身下的椅子發出吱呀聲響。宴雲何又翻了一頁:“別坐那把椅子,剛才我跟虞欽打架,差點把這把椅子拆了。”方知州驚訝道:“虞欽竟然敢在這種時候找你?”本來宴雲何已經夠讓方知州費解了,沒想到素來冷靜自製的虞欽,竟然也跟著發了瘋。宴雲何把記錄虞欽行程的卷宗從頭到尾翻了一遍,沒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也不可惜。要是背後之人能這般輕易被人抓住馬腳,倒讓人覺得奇怪了。宴雲何嗯了聲:“可能是瞧我可憐,過來看我笑話。”方知州心情複雜道:“我覺得我才是那個笑話,竟然真信了你。”宴雲何尷尬道:“你到底要念多久,我這不是及時醒悟,趕緊告知陛下了嗎。”方知州抿唇道:“既然他曾經動過手,你為何在信裏還說,虞欽不是殺害吳王的真凶。”“他真不是。”宴雲何解釋道:“要是他動過手,身上定會留下痕跡,總不能整個天牢士兵都是廢物,被他這樣輕而易舉地解決。那別叫天牢了,叫永安侯府算了,反正你們也是想進就進,想出就出。”方知州被倒打一耙,說:“是誰讓我深夜悄然來訪,別叫旁人知道?”宴雲何將卷宗往旁邊一推:“是我。”方知州被他這話堵得一窒,半天不知道該回什麽。宴雲何靠在了椅背上,身體隱隱作痛,腦子卻前所未有的清醒。“這背後之人,之所以接近虞欽,肯定是因為虞欽身上有他們想要圖謀的東西。”宴雲何說道。方知州:“誰不知他是太後的人,怎會想到要拉攏他。”宴雲何:“是啊,我也覺得奇怪。”方知州:“為什麽偏偏是虞欽呢,難道這背後之人跟虞家有過什麽淵源?他篤定虞欽會幫他,所以……”“你不覺得奇怪嗎?”宴雲何突然出聲打斷了方知州的思緒。方知州:“什麽奇怪?”宴雲何凝視著方知州,低聲道:“為什麽陛下一點也不驚訝,虞欽刺殺過吳王這件事,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了一樣。”第五十八章 方知州清楚宴雲何是什麽意思,這也不是宴雲何第一次提起這樣的疑問。“你還是覺得,陛下跟虞欽私下另有交集?”方知州道。宴雲何也不敢肯定:“這隻是我的猜測。”成景帝喜怒不形於色,這是他們的共識。就連他們這些跟隨已久的下屬,有時都分不清楚他喜怒的真假。何況是從他的神情,去猜測其對一些事情的看法。要不怎麽說,天威難測。方知州沉吟道:“要是陛下真跟虞欽有聯係,太後這樣謹慎的人,又怎麽會讓虞欽坐到都指揮使的位置?”“太後未必沒有懷疑,要不然也不會這麽心急,把殺我的任務交給虞欽。”宴雲何反道。“你想想看,先是錦衣衛彈劾我軍中飲酒,反倒讓我得了利。後來在黑嶼亂山上救我的那一命…… ”宴雲何還未說完,忽地抬眼望著方知州。方知州搖著扇子,見他沒有繼續往下說的意思,便主動道:“我知道,你讓隱娘去查了三個地方,其中一處便是你墜崖之地,前後結合一想,還有什麽猜不到。”宴雲何一時無言,不過隱娘作為皇城司之人,要是提舉官都不知道底下人在查什麽,也就掌控不了整個皇城司。方知州仔細一想,也覺得虞欽的確是處處透著可疑。“但你我在這裏多想無用,現在最重要的是幫你脫罪,還有把在背後作亂之人找出。”方知州用扇子敲了敲桌麵:“我倒真想虞欽是自己人,這樣查起來還方便些。”宴雲何輕輕碰了自己臉頰,火辣感仍未退去:“你說得對,或許是我想多了。如果他真是自己人,又何必處處跟我過不去。”方知州聽了他這話,搖頭歎息:“我倒希望你能跟他一般理智,還能少操心些。”……隱娘從永安侯府回來,便一直有些魂不守舍。嚴公公候在外頭,等她許久。進門時隱娘被門檻絆了一跤,險些摔倒。嚴公公眼疾手快地將她扶住,隱娘抓住對方手腕,還未道謝,便瞧見上麵纏著繃帶。“嚴公公,這是怎麽了?”隱娘驚訝道。嚴公公攏起袖子,四平八穩道:“無事,隻是處理宵小時受了點輕傷,隱姑娘這邊請。”隱娘攏了攏鬢發:“這京都還有人能傷得了嚴公公?”嚴公公仍是那副無波無瀾的模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隱姑娘高看咱家了。”隱娘沒再深究,步入大殿,成景帝正在看奏折,手裏把玩著一排象牙所製的籌碼。她還未行禮,成景帝便招手令她上前。隱娘看著成景帝手裏的東西,象牙製的籌碼上,刻著京城最大賭坊的字號,成景帝這是私自出宮了?成景帝注意到她的視線,將籌碼往她手裏一塞:“知道你喜歡象牙製的玩意,拿去吧。”隱娘握著籌碼道:“陛下,這是哪來的?”成景帝嗤笑道:“元閣老的孫子獻給朕的,還教了朕不少現在京城時興的賭局玩法。”隱娘聞言皺眉,她聽說這個元閣老的孫子也進了金吾衛,竟這麽快就搭上成景帝,還教對方這樣的東西,真是不知所謂。成景帝目露精光:“不過賭這種東西,還真有意思。”他從隱娘手中撚去一枚籌碼,在她麵前搖了搖:“賭桌上隻有一條規則,押下籌碼,再論輸贏。”隱娘勸誡道:“陛下,你若想尋些樂子,不如……”成景帝搖頭道:“朕隻賭這一局。”他將籌碼拋擲桌上:“入場的本錢要得再多,朕也賭得起。”……宋文小心地給宴雲何裂開的嘴角上藥,還是弄疼了大人。他忙收了手,埋怨道:“虞大人下手真重!大人你對他一片真心,他卻…… ”“你等等!”宴雲何躲開了宋文的手:“你怎麽知道是虞欽揍的?”“剛才我端茶水上來的時候,你和方大人正好聊到虞大人,我不小心聽見了。”宋文理直氣壯道:“大人下次如果要跟別人密謀,記得把門關好。”宴雲何沒好氣道:“沒事,下次真有了不得的內容被你聽見,直接殺人滅口好了。”宋文一個激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苦著臉道:“大人你不能這樣無情啊,我可是跟了你幾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