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不厭詐,還未等他得意地笑,那散開的祈福帶,於空中飛舞的紅綢,上麵有些年歲,經曆風雨的字跡,也清晰地落入宴雲何眼底。他瞳孔輕輕放大,字字句句他都看清楚,也看懂了。一時間,卻又好像不懂了。枯枝颯颯作響,虞欽嘴唇緊抿,瞧著不太高興。但宴雲何得心跳卻前所未有地快,他緊緊抓著手裏的祈福帶,半天沒有出聲。虞欽盯著他看了一會,半天才歎了口氣:“現在你看到了。”宴雲何呆呆地點頭,那模樣瞧著有些傻,但虞欽沒笑。而是重新托住宴雲何的下巴,再次吻了上去。緊握在身旁的紅綢,被風卷起了一個尾巴。露出了書寫的內容。願淮陽平安康健,早日歸來。第七十章 祈福帶上的字跡,就像瞬間綻放的桃花。明明冬日凜冽,他卻恍惚好似聞到了桃花香,將他心頭沁得發軟。這帶子一看就有些年歲,原來……虞欽在等他回京。原來這些年在邊境,不是他一個人的單相思。巨大的喜悅撲麵而來,宴雲何卻傻到接不住,甚至頭暈目眩,竟有種恐慌感。這會不會又是場醉酒後的美夢,他甚至連夢都不敢夢見這樣的事。手裏冰涼的祈福帶,唇上炙熱的親吻,虞欽感覺到他的魂不守舍,終是往後一退。他定定打量宴雲何,卻發現對方臉頰通紅,一雙眸子幾乎變了顏色,連嘴唇都急促地呼吸著。“你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虞欽緊張問道。宴雲何遲鈍地點頭:“寒初,我心髒都快蹦出來了。”虞欽剛想說,別開這種玩笑,就被宴雲何抓著手按在了那片胸膛上,劇烈的心跳幾乎連著一片,混亂地,顫抖地撞在虞欽的手心。仿佛要用一切來告訴他,宴雲何現在究竟有多歡喜,多鍾意。虞欽指尖都被這心跳震得發麻,想抽開手,卻被死死按住。於是宴雲何臉頰上的暈紅,用心跳送給了虞欽,他膚白,紅得也更加明顯。“知道了,你先鬆開我。”虞欽說道。宴雲何一手攥著虞欽的手,一手死死握著那祈福帶,目光還往樹上看:“隻有這一根嗎,還是不止?”這話太過直白,且目光已有蓄勢待發,立刻要將桃樹上的祈福帶全部搜刮下來,一根根打開看的打算。虞欽立即道:“還有孩子們掛上去的,你不要胡來。”宴雲何有些失落地說:“那好吧。”他剛才已經任性了一回,得知了想都不敢想的事。現在大腦還亂作一片,有許多想問的,但還無法很好地平靜自己。若是宴雲何有尾巴,此刻都已從狂喜亂舞到無精打采。“你還想要?”虞欽問道。宴雲何期盼地望著他:“有嗎?”虞欽卻問:“要來做什麽?”宴雲何道:“既然我安全歸京,就說明這祈福帶很靈,就跟我送你的將軍鈴一樣,我想要多一根,可以藏在我盔甲裏。”虞欽聽出了他話語裏的潛台詞,有朝一日,宴雲何仍是要回到那片茫茫的沙場。雖然宴雲何是為了虞欽,才走上這條路,但是這麽多年下來,將士的職責,早已融入他的骨血。虞欽抽回了自己的手,圍著樹繞了幾圈,取下數根祈福帶。宴雲何實在懷疑,虞欽說樹上有孩子們掛上去的祈福帶,都是借口。若不然這麽多年過去,如何能精準地識別出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別人的。將帶子放到宴雲何的手中,虞欽垂眸道:“別隻放在盔甲裏,馬上或者武器,能纏上去的,都用上吧。”宴雲何一根根看過去,多是求平安的祈福語。色澤新舊不一,瞧著便不是近兩年才有的事,而是經年累月下,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虞欽獨自在這樹下,為他祈福。“到底是什麽時候?”宴雲何問道。虞欽回答:“你是指什麽?”“寒初思慕我,掛念我,為我擔憂為我愁,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宴雲何將那祈福帶揣進懷裏,一副生怕被人搶了的模樣。虞欽卻不答,而是淡然轉身:“你既然不願走,便留在這裏陪陪孩子吧。”宴雲何哪能接受對方這樣輕描淡寫地把這事給掩過去:“你老實告訴我,免得我還要費心去查。”虞欽被他抓住了手,側過臉來:“我信宴大人能查得到。”“你可真狠心,讓我對著這麽多卷宗看上數個時辰。”宴雲何看似在罵,實則語氣軟得一塌糊塗。說虞欽狠心,他還真就認下來:“我向來如此。”這是喜歡宴雲何為他費心的意思,宴雲何歡喜得不行,還要嘴硬:“虞大人,你要這樣的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虞欽好奇道:“你待如何?”天色漸沉,昏暗的院中枯枝微震,祈福帶陣陣搖晃。虞欽被抵在樹上,宴雲何熱烈的親吻,幾乎要將他吞沒。的確很不客氣,分離的間隙,宴雲何還咬了口虞欽的臉頰,不重,但也留下牙印。虞欽大概沒想到,宴雲何還能做出這樣的事,捂著臉道:“叫孩子們看見了,該如何解釋?”宴雲何笑得肆無忌憚:“實話實說好了,告訴他們,不要隨便對喜歡的人狠心,會被好好地教訓一頓。”虞欽瞧著他的笑顏,萬般無奈,最後還是沒有在孩子麵前露麵,而是從後門離開,趁夜色回了虞府。宴雲何回到自己府中,看著那祈福帶一會笑一會愁。宋文還以為他發了臆症,問他是否要請大夫過來,宴雲何剛想讓他滾,轉念又道:“你叫小周大夫來一趟。”小周大夫是周大夫的孫子,醫術雖說沒有爺爺精湛,但也繼承了七分,宴雲何小病小痛,基本還是叫小周大夫。畢竟周大夫年紀大了,不好天天勞煩他老人家。宋文真以為宴雲何有什麽不適,緊張地把人請來後,宴雲何卻將他趕了出去,一個人在房中與小周大夫嘀嘀咕咕了半天。最後小周大夫出來時,仍然麵有異色。宋文緊張地問他:“我家大人有何不適?”小周大夫欲言又止,最後才道了句:“火氣旺盛,需要降降火。”宋文茫然地說:“這麽冷的天,還上火啊?”小周大夫:“嗯,燒得太旺,需要通過別的方式排解一二。”宋文再問,小周大夫卻不肯說了。晚上宋文照常要給宴雲何沐浴,卻被對方拒絕,等他忙完一圈,按照慣例,端著宴雲何晚上要用的點心進房時,發現房中已經沒有宴雲何的影子。宋文習以為常地把東西放下,往嘴裏塞了兩口點心,直接倒在了宴雲何的床上。還報複性地用沾滿點心的嘴唇,往被子上蹭了蹭:“大人,你最好快點回來,我也是有脾氣的。”宋文的心聲,宴雲何不關心,虞欽便更加一無所知。虞欽的生活很規律,他喜歡在秩序中尋求安穩感,所以時常日複一日地做同一件事。喜歡一個人時,這種習慣更是發揮得淋漓盡致。他習慣在沐浴前練劍,臨睡前看書,從書房出來,老仆早已睡下。虞欽端著油燈,直空蕩的長廊緩緩行過,虞府太大,人又太少。他駐足原地,望了眼月色,確實清冷了些。從慈幼院歸來,孤獨感不減反增。人若是感受過溫暖,再回歸原處時,冷寂翻倍襲來。虞欽將手攏在搖晃的燭火身旁,似在擋風,又似感受那難得的溫度。剛行到臥房外,裏間就探出一隻手來,一把將他拽了進去。宴雲何把他按在門上,好奇望他:“你怎麽一點都不吃驚?”虞欽吹滅手裏的油燈:“你若是我,三番五次地遇到這種事,也不會覺得吃驚。何況你……”“何況什麽?”宴雲何問。何況今夜的宴雲何,身上的氣息過於濃烈,好似剛沐浴過,清淡香氣被皮膚的高溫烘著,於空氣中散開。他剛行到窗邊,便聞到若有似無的味道,房門打開的瞬間,他便知裏間的人是誰。隨手擱下油燈,虞欽說:“宴大人喝了酒?”宴雲何沒有否認,他鬆開虞欽的手,難得沒將人堵在角落了字字句句地調戲。反而落落大方地進了內室,對一旁的座椅視而不見,直直地往床上去了。宴雲何坐在床邊,姿勢放鬆得好似他本就是這裏的主人。“寒初,你過來。”虞欽習慣了宴雲何吃酒後的衝動,他甚至懷疑一件事:“你是清醒的嗎?”宴雲何頭發還有點濕,並未束發,連袍子都是鬆散的:“是不是清醒的,你可以自己確認。”說罷他還笑了聲:“我覺得不是很清醒,我可能是瘋了吧。”虞欽皺眉,快步上前,先是伸手扶額,感受上麵溫度:“你臉很燙,可是染上風寒了?”宴雲何搖了搖頭:“沒有,不過吃了點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