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之俞覺得自己真是用計鬼才,天羅地網之下,就不信“寧遠承”能逃的過他的手掌心。 隻不過,這都已經後半夜了,蛇怎麽還沒來? 蘇一蘇二在搞什麽鬼,抓條小蛇有那麽費勁嗎?來的路上他都在路邊草叢看見好幾條了! 心煩意亂之下,樂之俞掀開床簾向外張望,耳邊卻意外的聽到了某種“嘶嘶”的怪異聲響,好像就是從這屋子裏傳出的動靜。 他立馬喜上眉梢。 終於來了! 把待會兒要如何行動,如何落淚,如何收攬秦知亦的歉疚之心,一套流程在腦海裏迅速的過了遍,樂之俞信心滿滿的翻身起床,為了表現自己的急切,連鞋子都沒穿,就這麽光著腳踩在地上,朝秦知亦那邊走了過去。 隻不過他剛踏出去一步,就立馬像被點了穴一樣,僵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我的娘嘞! 蘇一你們是不是腦子有泡?讓抓條筷子細的翠青小蛇就行了,怎麽給弄了條碗口粗的大蛇來? 這要是被它咬一口,我還有命在嗎! 樂之俞張口想喊人幫忙,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驚太過,聲音又顫又散,根本連個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來。 更讓他魂飛魄散的是,那條大蛇竟然完全無視地上的雞肉,吐著長長的信子直接衝著他這邊的方向蜿蜒遊來了。 啊啊啊!救命!你不要過來啊! 發不出聲音,他隻能在心底狂喊,可兩條腿跟灌了鉛似的拔都拔不動,眼看著那花斑大蛇就要行至他麵前,他卻什麽也做不了,嚇的眼睛緊緊的閉上,聽天由命的呆站在那兒。 驀地,有利器破風之聲呼嘯而至,緊接著就是一聲刀刃入肉的悶響和蛇在地上亂扭亂彈的動靜,片刻之後,卻是緩緩的趨於平靜,什麽也聽不見了。 樂之俞驚悸未消,猶自不敢睜開眼睛,恍惚間仿佛感覺有個人走到了他麵前,對他說了句無比安心的話。 “別怕,蛇已經死了。” 死了? 聽見這幾個字他才終於是有勇氣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果然,那條蛇的七寸被一把尖銳的匕首牢牢的釘在了地上,已然是死的涼透了。 樂之俞懸在嗓子眼的一顆心總算是落了下來,繃緊的神經也頓時垮掉,雙腿都在發軟,歪斜著就要往前邊栽倒。 有雙手接住了他。 秦知亦見他臉上蒼白,唇色慘淡,身子還在微微的顫抖,知道這嬌貴小公子是嚇壞了,便隨手摸了摸他的頭頂做安撫,連聲音都不自覺地放輕了幾分。 “冷靜點,沒事了。” 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他的話讓樂之俞的神智清醒了不少,望著秦知亦輪廓分明的臉龐,就如同溺水的人看見了浮木,眼眶發熱的厲害,整個人都撲進了秦知亦的懷裏,將他的腰身緊緊的抱住。 “謝謝,謝謝你······” 隔著幾層薄薄的衣物,秦知亦似乎都能感受到樂之俞說話間的那團熱氣,就那麽在他的胸前和脖頸間盈盈繞繞,似羽毛一樣的撩撥,仿佛要鑽到他心裏去。 他原本要推開樂之俞的手,頓時停在了半空,隨後又輕輕的落了下來,順著樂之俞的脊背,慢慢的拍了拍。 說膽大吧,一條蛇就嚇成這樣,說膽小吧,卻敢違抗父母,舍棄富貴,跑出來逃婚。 你還真是個滿身謎團,矛盾卻有意思的人啊······ 樂之俞隻覺得秦知亦身上清淡的氣息特別好聞,寬闊的胸膛特別有安全感,他把臉埋在裏頭,久久都不願離開。 直到一股困意翻湧而上,眼皮子不由自主的開始打架,他才鬆開了自己的手臂,由著秦知亦將他扶到了床上躺下。 “睡吧。” 秦知亦的聲音很輕緩。 他將樂之俞散落在臉頰邊的發絲掠到了一邊,看著這夭桃濃李的漂亮人兒陷入了沉睡之中,隨後為其蓋好了被子,重新放下了床簾。 但他自己卻並沒有回到臥榻上去睡覺,而是打開了後窗,回頭看了一眼,踏窗飛躍而出,幾個起落之間,轉瞬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深處。 -------------------- 蘇一蘇二:是英雄救美,沒毛病啊~ 樂之俞:哼!第7章 外麵的雨已經停了,地上到處都是大小不一的水坑,空氣中泛著濃重的濕氣,夾雜著沁涼的夜風,吹的人身上凜然生寒。 秦知亦在一片茂密的樹林間落了下來,欣長的身形迎風而立,似一株挺拔俊直的修竹。 早已等在那裏的一個年輕男子立刻向他躬身抱拳行禮。 “殿下!” 這人穿著一身的夜行衣,眉目銳利,打扮利落,腰間還懸著短劍,一看就是個練家子。 秦知亦淡淡的“嗯”了聲。 “阿元,京城有什麽新消息?” 叫阿元的年輕人直起身子,沉聲道:“幾天前,陛下在承陽宮為二皇子舉辦了冠禮儀式,正式下旨冊封他為肅王,並且以為陛下侍疾為由,留他住在了宮裏,沒讓他去封地。” 冠禮? 秦知亦的眼底一片冷漠。 他這個名正言順的嫡長子都沒有辦過冠禮,連新君的登基大典也沒有參加過,甚至因為在外整頓軍務,至今還沒有在京城露過麵。 而他這個庶弟,隻比他小一個月而已,因為生母受寵嘴又甜,極得他父親的喜愛,明明未建寸功,卻處處搶盡風頭,如今連冠禮都辦在了他前頭,隻怕如今在京城,世人隻知有肅王,而不知還有他這個太子了。 “陛下也太偏心了!” 阿元忍不住,一臉的忿忿不平。 “讓肅王在京城享受榮華富貴,卻讓您去嶺西安頓寧家軍,誰不知道,如今因為寧遠承下落不明,寧家軍怨氣大著呢!若是他死了,寧家軍沒準就會殺了您祭旗報仇,若是他沒死,也會扣下您當人質用來要挾朝廷,陛下作此決議,這不是送您進火坑嗎?!” 秦知亦沒說話,臉上亦無悲無喜。 誰都能看出是個火坑,可他那個父親卻是裝糊塗看不出,安頓寧家軍是假,借此除掉他這個眼中釘才是真,這樣還能名正言順的把肅王推上太子之位,而不用挨罵名。 就因為不喜歡他的母親,所以連他這個兒子也一起遭到厭憎,從小到大,無論他做的如何優秀,立了多少功業,父親的眼裏永遠都看不見他,他為新朝打下的一座座城池,卻還比不上肅王幾句好聽的話更能讓他父親高興。 真是何其諷刺。 阿元抱怨完,忽而又像想起什麽似的,語氣頗有些幸災樂禍。 “嗬,不過肅王也並非都是事事如意,最近他可是出了醜,鬧了個大笑話呢!” 他不等秦知亦發問,自己就憋不住一樣劈裏啪啦全說了出來。 “肅王向來喜好美色,後院姬妾無數,可進了京城之後,他竟是瞧上了一個男子,幾次三番的糾纏,金銀財寶流水一樣的往人家裏送,還請媒送聘的要納那男子進門當側室,沒成想那人卻是個有骨氣的,不但退還了全部財物,還連夜卷包袱逃婚了,哈哈,這可是狠狠打了肅王的臉麵,在冠禮上都沒露個笑模樣,顯見的是氣的不輕呢!” 秦知亦對他這個弟弟如何風流荒唐,如何吃癟丟醜都不感興趣,不過逃婚這兩個字卻莫名的觸動了他心中某處,讓他破天荒的開口多問了句。 “這男子姓什麽?多大歲數,模樣如何?是京城本地人嗎?” “啊?” 阿元怔了下,顯然是沒料到秦知亦的重點會在這兒,反應過來後忙答道:“姓羅,大約十七八歲吧,好像因為體弱多病,不常出門,沒多少外人見過他模樣,不過既然是能被肅王這樣死纏爛打,樣貌定是極美的,他父親,是剛被陛下賜了諫議大夫官職的羅越臨。” 十七八歲,貌美,體弱,家世顯貴,姓羅······ 羅,樂? 秦知亦沉吟著,手指修長的骨節微微攥緊了一下。 難道真有這麽巧,樂之俞所說的逃婚,指的就是這個? 雖然姓名籍貫都報的謊話,但出門的緣由卻是真的,也就是說,他接近自己可能並不是心存歹意,別有所圖了? 連秦知亦自己都沒察覺到,他剛才還漠然冰冷的表情在悄悄的舒緩開來,猶如荒地裏新生的一株綠芽,帶著點躍然的生機。 不過很快,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羅越臨,就是那個前朝有名的佞臣?” “沒錯,就是他。” 阿元點點頭。 “似他這種禍國殃民的奸佞小人,本該一刀殺了示眾,可是也不知他給陛下灌了什麽迷魂湯,隻見了一麵,就立馬赦了他的死罪,還許他高官厚祿,連登基詔書都是讓他起草的,這次肅王和他兒子鬧的這檔子醜事,若換了別人,怕是早就受連累沒了命,可陛下卻是裝聾作啞,不置一詞,就這麽放過他了。” 不知怎的,秦知亦的腦海裏莫名的就出現了樂之俞那雙幹淨澄澈的仿佛能一眼望到底的眸子。 看起來如此純真的一個人,卻有那樣不堪的一個父親,他在重壓之下,還能堅持本心,舍棄所有也要逃跑,也真的是很不容易了。 “殿下,難道您真的要去嶺西,就由著肅王這樣風光得意下去嗎?”阿元不甘心的說道。 “不急。” 秦知亦緩緩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諷意。 “魚總是見餌不見鉤,人也是一樣,想要多大的風光,就得承擔多大的責任,新朝雖立,但現在可不是什麽太平盛世,京城,也不是什麽銅牆鐵壁。” 阿元蹙著眉毛琢磨了一會兒,恍然大悟。 “屬下明白了!” 晚風徐徐的吹著,秦知亦的鼻尖卻敏銳的嗅到了隨風飄來的一縷焦糊幹燥的味道。 他借著稀薄的月色眺目望去,遠處盡頭,好似有火光燃起,將漆黑的夜色也給燒紅了一角。 那是,客棧的方向! 秦知亦的眼瞳倏地一縮。 出門前,為了防止樂之俞突然驚醒,他順著拍背的機會,點了樂之俞的睡穴。 若是客棧失火,別人或許能僥幸逃出來,可樂之俞卻依舊還在睡夢中,怕是到死都是無知無覺的。 是他害了他。 -------------------- 秦知亦:喂,老婆快起床!火燒屁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