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壇主可還活著呢,若不來救,就表示青丹會懼怕朝廷的威勢,絕情寡義,六親不認,連壇主這樣重要的人物都護不住,還指望護的了尋常的信徒嗎?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從此青丹會的聲譽不光在雁城,在別的地方也會因此一落千丈,再也收買不了人心。 若來救,那就更好了,這般危險的任務,來坐鎮指揮的肯定也是青丹會的重要人物,沒準還能抓到比壇主地位更高的大魚呢。 時間緊迫,容不得青丹會想出更周全的計策,他們隻怕是要坐立難安,病急亂投醫了,越慌亂就越容易露出馬腳,與秦知亦而言,也就越有利。 “屬下知道了,定會安排妥當。” 阿元利落的應承下來,又向秦知亦稟報了另一件事。 “殿下,京城飛鴿傳書來的消息,羅越臨被言官彈劾,不能上朝議政,陛下便日日在內宮之中召見他,聽說還要為他造一座觀星台,因耗資過大,戶部撥不出錢來,陛下一怒之下罷了戶部好幾位大人的官職,最後不顧朝臣反對,堅持用了私庫的錢,強行破土動工了。” 秦知亦眉頭微蹙了下,眼中染上了些寒意。 他知道自己這個爹糊塗的很,可沒想到糊塗到了這個地步。 新朝初立,百廢待興,到處都是需要用錢的地方,連軍餉都沒著落呢,新君不想辦法來開源節流,填補窟窿,給天下做個表率,卻為了個臭名昭著的佞臣,玩什麽千金難買一笑的把戲? 真是何其荒唐! 這是生怕不能給人以話柄,生怕沒有人借“清君側”的名頭揭竿而起嗎? 反正若有動亂,就讓他這個兒子來頂著,至於他會麵臨多大的艱難險阻,會不會有性命之憂,皇帝完全不關心不在意。 盡管早就對這薄情自私的父親死了心,可秦知亦仍是免不了的失望透頂。 這樣昏聵愚昧的人,不配為人父,更不配為人君。 要不是母親在臨終前的那番話,他早就······ 秦知亦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已經恢複了慣常的冷靜,連口氣都是淡淡的聽不出一絲情緒。 “我之前交代你的事辦的如何了?” “已經有眉目了。” 阿元趕緊說道:“探子回報,肅王府中有羅家小公子的畫像,是肅王親筆畫的,應該與羅小公子本人樣貌相差不大,我們的人已經在暗中拿到了那畫像,很快就可以送過來給殿下過目了。” 秦知亦“嗯”了聲,轉身朝門外走了過去。 “羅越臨那兒,安插幾個細作近身,想辦法取得他信任,這幾日再派刺客過去入夜行刺,要動作幹脆,不留痕跡。” 他說完頓了頓又停下了腳步,似是強調一樣的補充了句。 “行刺隻為試探他反應及實力,暫且不可當真傷了他,我留著他還有用。” “是。” 旭日東升,霞光萬道,轉眼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樂之俞醒來時,手習慣性的往旁邊一摸,往常這個時候,他都會賴在秦知亦溫暖的懷抱裏,再磨蹭好一會兒才肯起床。 可今天,他卻摸了個空,觸手可及處一片冰涼,半絲暖意也無。 “秦哥哥?” 大約是已經完全適應了睜開眼睛身邊就有秦知亦在陪著,這乍一不見了人,樂之俞莫名的就有些心慌,手撐在枕頭上坐起身來,帶著些初醒的茫然四下環顧了一圈。 沒有人應聲,屋子裏也看不見秦知亦的蹤影。 是去外麵院子裏了嗎,怎麽都不叫我······ 樂之俞頓時沒了賴床的心思,掀開被子光著腳踩在了地上,剛想披了衣裳去外頭瞧瞧,眼角餘光卻瞄到了擱在枕邊的一張紙上。 紙上寫著兩行字,字體蒼勁有力,矯若驚龍,一看就是出自秦知亦之手。 “有事外出,晚歸勿念,秦。” 樂之俞輕聲念了遍,拿著紙有些納悶又有些擔憂。 走的這麽急,事先也沒有告訴他一聲,難道是遇上什麽麻煩了嗎? 外頭又是山賊又是青丹會又是新朝太子的,簡直是群狼環伺,危險重重,秦哥哥出去可千萬別碰上他們了。 樂之俞咬著唇瓣胡思亂想了一陣,視線又落在勿念這兩個字上,仿佛是汲取到了什麽讓他安心的力量似的,慢慢平靜了下來。 對啊,秦哥哥文武雙全那麽厲害,不管遇到什麽麻煩肯定都能迎刃而解的,我又何必瞎操心呢?守在這兒別給他添亂就行了。 想通了之後,樂之俞的心情也跟著明朗了不少,寶貝似的把手裏的紙收了起來。 今天臨摹的範本有了,就練這紙上的九個字吧,等秦哥哥回來給他好好瞧瞧,就知道我昨天可沒有吹牛,說會堅持就一定會堅持下去的。 門被“砰砰砰”的敲響。 “公子,你醒了嗎?” 是蘇一的聲音。 自從知道了樂之俞晚上是和秦知亦睡在一塊後,這幾日蘇一蘇二就很有眼色的沒有在早上打擾過,怎麽今天倒是跑過來叫門了? 樂之俞隨口答應了句,扯過掛在床頭的外裳,一邊穿一邊朝門口走了過去。 在秦知亦的影響下,他現在係衣帶綁腰封什麽的都已經很熟練麻利了,再不用像以前在無憂穀那樣,永遠跟個提線木偶似的要等著仆從來伺候更衣。 雖然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這種能自力更生的感覺還真的挺好的。 敲門聲愈發的急,隱隱夾雜著細碎的腳步和隱忍的笑聲,亂遭遭的樣子。 這是在搞什麽鬼? 樂之俞疑惑的蹙了下眉,加快了步子了過去,雙手用力的把兩扇雕花木製門拉開。 “壽星公出來嘍!” 伴隨著孩子們的雀躍歡呼聲而至的,是漫天紛紛揚揚的五彩花瓣,把樂之俞從頭到腳都籠罩了起來,芳香又喜慶。 “壽星?” 樂之俞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弄的有些不明所以。 “誰?我嗎?” “是啊,公子。” 蘇一和蘇二擠在門口,手裏端著壽麵和壽桃等物,臉上也像孩子們似的笑成了一朵花兒。 “今天是您的生辰呀。”第32章 其實樂之俞並不喜歡過生辰。 以往在無憂穀時,楊夫人每次都會給他的生辰辦的很隆重。 各色的古玩字畫,金銀玉器就如同堆山填海一樣的當禮物送給他,玉液瓊漿,珍饈佳肴也如滾滾流水一樣朝他麵前擺,隻怕是皇帝老兒的壽誕也沒他這麽大的富貴排場。 滿目皆是花團錦簇,滿耳都是奉承恭賀,換個尋常人來,隻怕要心滿意足,歡喜若狂的好好享受一番。 可樂之俞越到這個時候,就越是感到煩悶和落寞。 再豪奢再闊氣又如何?隻能空擺給無憂穀的仆從護衛們看,既無朋友來訪,也無賓客吃席,他依舊冷清清孤零零的,想出去逛逛散散心都不行。 這簡直就是在往他痛處上撒鹽,提醒他永遠隻能被關在這個華麗的籠子裏,永遠都飛不出去。 但現在不一樣。 他終於從籠子裏飛出來了,今天是他在外頭過的第一個生辰。 沒有金玉滿堂,沒有山珍海味,隻有一群孩子在他身邊吵吵鬧鬧,給他灑花瓣,送他自己做的竹蜻蜓,圍著他一道把壽麵吃了個底朝天,再高高興興的跟著他跑到街口,擠在人堆裏看了回精彩的雜耍賣藝,大家一起高聲喝彩,用力的把巴掌都給拍紅。 如此簡單,卻又如此熱鬧,讓樂之俞第一次體會到了過生辰的快樂,沒了憂愁煩惱,隻有開心和滿足。 當然,如果秦哥哥也在場,就更好了。 日落暮沉,一輪新月緩緩升起,靜悄悄的爬上了柳樹梢頭。 左等右等都不見秦知亦回來,樂之俞在屋子裏也坐不住,幹脆把紙墨筆硯都搬到了院子裏的石桌上,點了盞油燈照亮,一邊練字一邊守著門。 星辰閃爍,微風送爽,在這天然空曠的環境下,練起字來倒別有一番意趣。 樂之俞原本還注意著院門那邊的動靜,後來漸入佳境,便完全沉浸於筆下墨韻,連有人走到了他的身後站定,他都毫無所覺。 “進步的很快呀。” 帶著淡淡笑意的好聽聲音在耳邊響起,隨後有隻骨節修長的手伸了過來,拿走了桌邊一疊寫滿了字的紙張。 “這麽多,寫了很久吧?” 是秦哥哥的聲音,他回來了! 樂之俞的眼裏頓時迸發出光芒來,急急的起身回頭,卻在看到秦知亦的一瞬,愣了愣。 與以往總是一身黑衣,冷峻深沉的打扮不同,秦知亦今天卻是遍身素白,清淡矜貴,在月色燭火的映照下,真如芝蘭玉樹的謙謙君子一般,讓樂之俞看的心都“砰砰”亂跳了起來。 怎麽才一天不見,秦哥哥就變的更好看了呢······ 他沒忍住自己的心猿意馬,張開雙臂就撲進了秦知亦的懷裏,把那勁瘦挺直的腰背圈了個嚴嚴實實。 “秦哥哥,你身上是有什麽味道嗎?。” 樂之俞把臉埋在秦知亦的衣襟裏,仔仔細細的嗅了嗅,的確似聞到了一縷似有若無的淡淡幽香,縈繞在鼻尖,久久不散。 秦知亦可從來不是會用熏香熏衣服的人,這味道隻可能是從外頭沾染來的。 雖然明知不可能,但樂之俞還是眉頭一挑,故意仰起下巴麵露不悅的看向他。 “秦哥哥,你今天不會是去外麵喝花酒了吧?” “瞎想什麽呢?” 秦知亦嘴角微勾,回抱住樂之俞,順手捏了捏他臉頰邊的軟肉。 “沒去過寺廟嗎?這是那裏麵的香火味兒。” 樂之俞還真沒去過寺廟道觀一類的地方,楊夫人最討厭提起樂家的先人和故國,自然也不會辦什麽燒香祭祖的典禮,樂之俞這還是第一次知道書上寫的“香火味兒”到底是什麽味兒了。 “還挺好聞的······” 仿佛是想把這香味兒也沾染到自己身上一樣,樂之俞像隻貓兒似的貼在秦知亦的衣裳上蹭了又蹭,隨口又問了句。 “秦哥哥,你去廟裏做什麽呀?” 秦知亦卻沒有馬上回答他,沉默了會兒後,隻淡淡說道:“沒什麽,隨便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