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將軍畢竟救過我的命,算是我的恩人,娘她向來嘴硬心軟,不會當真坐視不理的,何況,她也最怕同外頭的人有什麽牽扯,萬年紫蔓箐雖珍貴,可在無憂穀,也隻不過是一株供人觀賞的花朵而已,能用一盆花就打發解決的事,又何樂而不為呢?”  “這倒是。”  蘇一覺得樂之俞說的在理,但還是提醒道:“花可以送,無憂穀可不能讓他們進去,俗話說,財不外露,若叫人看見了咱們那兒堆成山的金銀寶貝,難保不起歹心。”  “這是自然。”  蘇二道:“少主又不傻,等到了地方,讓他們遠遠的別處等著,我們三個進穀就是,穀口那裏到處都是機關陣法,便是有人偷偷跟來,也根本混不進去。”  他說完想到未來的大好前景,又眉開眼笑的拍了下手。  “陛下,咱們是不是可以喝點酒,提前慶功了呢?”  再次聽到陛下這個稱呼,樂之俞還真有點恍惚。  當初在穀中,玩的那場過家家式的登基大典還曆曆在目,可自己的心境卻已是天差地別了。  “是啊,是啊,陛下,咱們是該好好慶賀下。”  蘇一為了討樂之俞高興,也連忙笑著附和蘇二。  “陛下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想來複國大業也指日可待,將來······”  “以後別喊我陛下了。”  樂之俞打斷了他拍馬屁的話,垂眸看著手裏的碗,眼神有些落寞。  “我也不想複什麽國了,把萬年紫蔓箐給寧遠承,是為了報他的救命之恩,並非是為了什麽兵權,以後也不會再和他有什麽牽連,等這次的事了結了,我就去外麵到處走走,遊曆山水人間,見識風土人情,碌碌無為就碌碌無為吧,這世間多少人都在艱難度日,我能衣食無憂,平凡的過完一輩子,就已經比很多人強了。”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似乎都有點濕潤,抬頭看向蘇一蘇二,牽起嘴角笑了笑。  “你們呢,還願意陪著我這個沒出息的少主嗎?”  蘇一蘇二先是訝然得說不出話,醒過神來後,蘇一率先站了起來,拍了拍胸口道:“當然願意,我早說過,少主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都會無條件支持,就算你要去當叫花子,我也會跟著你的!”  樂之俞忍不住噗哧一笑。  “我也不至於沒出息到了這份上,哪裏就要去當叫花子那麽慘?”  蘇一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嘿嘿也笑。  “這不就是舉個例子嘛。”  半天沒吭聲的蘇二卻在此時長長的歎了口氣,扶著膝蓋緩緩的站了起來,一臉沉痛的望著樂之俞,就在樂之俞以為他又要像以前那樣朝自己潑涼水的時候,他卻站到蘇一的邊上,語氣雖無奈,卻十分的認真。  “說實話,我是特別想看到少主大展宏圖,扶搖直上成為人上人的那天,因為我打從心眼裏覺得少主你值得,你就該得到全天下最好的一切,但是這一切同你的開心快樂比起來,都不重要了,你想做什麽就做吧,我們兩兄弟都會陪著你的。”  樂之俞望著他們,眼眶都熱熱的,放下了手中的湯碗,就起身走到了他們麵前,伸手搭在了肩膀上,用力的拍了拍。  “好兄弟!”第60章   被困在這船上方寸之地,每日的時光便過得格外漫長了起來。  樂之俞是個很善於自我開解的人。  沉溺過往自怨自艾那是真正的失敗,接受現實迎接未來才是新生的開始。  他從一開始的鬱鬱寡歡,懶得動彈,到現在已然收拾好心情,重振旗鼓,甚至擯棄了貪睡的壞毛病,待身體稍稍恢複了些元氣,便早早的起床,到甲板上跟著木全他們一起操練武藝。  畢竟將來出門在外凡事都得靠自己,沒個健全的體格和點防身的招數,豈不是寸步難行?  打拳耍劍太難了一時學不會,他便從簡單的練起,站樁蹲馬步,扛著貨艙裏的裝米的布袋當沙包,繞著甲板慢跑,還有在門上畫了幾圈當耙子,拿了個小飛刀朝上麵扔,練手勁兒和準頭。  當然,自小嬌生慣養的他開頭兩天連半個時辰都堅持不下去,馬步蹲的搖搖晃晃,米袋才剛扛上肩膀就直接被壓垮在地,眼淚汪汪的被蘇一蘇二匆忙攙起來揉腿捶肩,歇了半響才緩過勁兒。  “要不咱別練了?”  蘇一知道他吃不了苦,以前在無憂穀時也曾心血來潮來練武,結果每次都是半途而廢,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永遠都是“明日再練”,然後就明日複明日,拖到最後不了了之。  “反正我們有錢,花錢多雇幾個高手來當護衛不就好了,何必這麽辛苦呢?”  原來的樂之俞沒準很讚同這個建議,但現在的樂之俞卻是摸著自己酸脹的胳膊直搖頭。  “真正的高手都是心高氣傲的,就算要屈尊賣命效力,也隻會去找那些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咱們一介白衣,又無江湖地位,能用錢雇來的那些所謂高手,沒準轉過頭就能為錢出賣我們,再說我手無縛雞之力,風一吹就倒,人家直接殺了我劫財豈不省事的多?”  “少主說的對啊,別到時護衛沒請到,反而引狼入室了。”  蘇二點點頭,又有些感概道:“阿雁如果不是寧將軍,倒真是個極好的人選,又傻又聽話,武藝又高,一個能頂一百個,還不用給工錢,要是以後還能有運氣多撿幾個像他這樣的人就好了。”  “你現在來放馬後炮了?當初你還嫌棄得死,勸少主不要留下他呢。”  蘇一和蘇二鬥嘴慣了,順口便道:“照你這說法,那秦公子豈不是更好?相貌出眾,武藝高強,對少主也是百依百順,不但不要工錢,還倒貼錢······”  話說一半他就看見蘇二拚命的朝他使眼色,立馬就反應了過來,後悔不迭的捂了嘴,小心翼翼的去看樂之俞的表情。  “少主,我不是故意提起他的,你不要生氣啊。”  “我為什麽要生氣?”  樂之俞的臉上並沒有什麽不悅的神色,相反倒是揚起了眉毛,很有幾分驕傲。  “秦哥哥就是最好的啊,我一眼就相中的人,怎麽會差?”  “呃······”  蘇二越發拿不準樂之俞如今對秦知亦的態度了,忍不住問道:“少主,你不恨他了?”  樂之俞抿著唇,朝水天一色的遠處河麵望了過去,聲音軟軟的,含糊又帶著些惆悵。  “什麽恨不恨的,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既然沒有這個緣分,不能相依相守,那就學著忘記吧,若是心懷怨恨硬要強求在一起,那遲早也會兩看相厭的。  樂之俞便是為了“忘記”,才會一改從前的散漫,把自己每天的時間都給安排的滿滿當當。  上午練完功,他會順道去看望下還在臥床休養的寧遠承,同守在邊上的老神醫也會聊上幾句。  這老頭兒雖然有時嘴上刻薄不饒人,又愛吟詩掉書袋,但肚子裏的新鮮故事卻是不少,講起來繪聲繪色,抑揚頓挫的,比看話本聽戲還有意思的多。  下午的時候,他就會一個人呆在房間裏練字。  說來也怪,以前總是坐不住,定不下神,寫幾個字就想去幹別的,現在倒是能沉得住氣,持筆伏在桌上,潑墨揮灑,一坐便是好幾個時辰。  他的字也練的越來越有模樣,很有幾分當初秦知亦寫字時行雲流水,矯若驚龍的氣韻了。  其實,他也有想過刻意改變筆勢,不再照著記憶裏的臨摹來寫,但無論他怎麽改,寫著寫著就會不由自主的又開始照著秦知亦的字體練,到後來他幹脆也放棄了改變,開始順從本意,就這麽五味雜陳的寫下去,寫得一絲不苟,全神貫注。  可不知為什麽,即使他擯棄雜念,盡力的使自己忙起來,使自己從這些事情中獲得充實和滿足的感覺,但他的心裏,永遠都有一處,是空落落的。  這處空落落的角落,看似不顯眼,卻會讓他在深夜被寂寞和冷淡包圍,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樂之俞不肯承認這是因為他“忘不掉”的緣故,自己硬是給自己找了理由,覺得是因為沒坐過船不適應,又或者是因為在船上呆的膩煩了,才會心生煩悶睡不著。  於是乎,在貨船到了一處碼頭靠岸,木全等派人下船采買菜蔬糧食等補給的時候,他也帶著蘇一蘇二跟著下了船,打算隨意逛逛解解悶。  當然,今時不同往日,作為所謂的青丹會少主,估計他這張臉都上了朝廷的叛賊頭目通緝名單,不能再無所顧忌的在外頭行走了,隻得聽從蘇二的建議,取了頂縫著白色輕紗的帷帽戴上,遮住了麵容,也省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因為刻意繞路避過官府的盤查,他們來的這處碼頭並不是什麽喧鬧繁華的大地方,而是一處小漁村。  漁村的本地人並不多,但因為這是去縣城的必經之路,經常有探親和行商的人來來往往,所以在道路的兩邊也跟著開了不少食肆酒家,賣些活魚鮮蝦等水產做菜肴,再搭些自家釀的酒招攬客人,雖是小本買賣掙不來什麽大錢,但養家糊口還是過得去的。  樂之俞信步走著,遠遠的便聞到一股與眾不同的誘人香氣。  說它與眾不同,是因為它沒有這漁村特有的河鮮腥氣,而是種久違了的噴香肉味。  在船上吃魚蝦早就吃膩味了的樂之俞,聞到這肉香頓時眼睛一亮,鼻尖動了動,尋味便找了過去。  這家小店倒是有巧思,直接在門口砌了個爐子,刮了幾隻山雞野兔在烤,油光蹭亮,香氣四溢,勾得人肚子裏的饞蟲都要跳出來了。  果然這店的生意也是最好的,別家隻能勉強坐一半桌子,他家客人卻是快坐滿了,吃吃喝喝聊著天,各種嗓門摻雜起來,濟濟一堂熱鬧的很。  蘇二覺得人多眼雜,想勸樂之俞換個清淨的地方。  “不必。”  樂之俞抬眼瞅了瞅頭頂上的酒幌子,沒怎麽猶豫,邁過門檻就朝裏走。  “大隱隱於市,越是人多咱們才越不顯眼呢。”  事實證明樂之俞是對的,這店裏來的多是外地人,什麽打扮口音的都有,對樂之俞這樣帶著帷帽進來的客人也見怪不怪,隻顧著自己那桌吃菜喝酒閑聊,無人注意他。  小二麻利的將桌子收拾好,滿臉笑容的請樂之俞幾人入座,在樂之俞點了幾道菜後,極其熱情的讓他也嚐嚐店裏的洞庭春酒,說是加了黃柑釀的,口感極佳,嚐過的客人都誇好喝。  杯中之物,可以忘憂。  樂之俞還正好就起了喝上兩杯的心思,便順水推舟的讓小二上了一壇。  不曉得是太久沒喝,還是真的有憂愁難消,這洞庭春雖然遠遠比不上從前喝的那些名酒佳釀,但樂之俞還是覺得很有滋味兒,菜沒吃幾口,酒卻是喝了好幾杯。  “公子,少喝點吧。”  蘇一道:“這種鄉野小店,釀的酒都粗陋的很,初嚐沒什麽,卻是後勁極大,小心待會給喝醉了。”  醉?  樂之俞不以為然,又自斟了杯,掀開帷帽上的輕紗貼進嘴唇,微微仰頭一飲而盡。  醉了也不錯,沒準今夜就能睡個好覺了。  酒肆外的街道上,原本隻有些零散行人在走,卻突然響起了一陣亂糟糟的馬蹄聲,從敞開的窗外望過去,隻見有幾隊穿著兵服的青壯男人縱馬疾馳而過,行色匆匆,像是有什麽急事一般。  客人見狀,免不了便議論起來。  “這是咋了?瞧著像是官府的兵啊,不會是鬧匪亂了吧?”  “誰知道啊,如今世道也不太平,別說匪亂,南邊連兵亂都鬧起來了,還有嶺西也不太平,連朝廷都給驚動了,要派欽使去平亂呢。”  “朝廷欽使也不管用啊,我聽我雁城那邊的親戚來信說,前些日子朝廷欽使就去了雁城繳賊平亂,抓了不少青丹會的人,結果就被青丹會和嶺西那邊聯手給埋伏暗算了,受了重傷,隻怕都活不了多久了。”  樂之俞的手倏地就是一抖,杯中酒水潑了不少出來,灑在衣襟上,沁出小塊濕潤的痕跡。  那邊的客人還在七嘴八舌的聊著。  “嶺西不是遠在邊塞嗎?怎麽會跟青丹會攪到一起去了?”  “不清楚,好像是為了什麽玉璽,據說這朝廷欽使來頭挺大的,是······”  小二不等他說完便高聲阻止,陪著笑臉拱手央求。  “哎,各位客官,您見諒,這些朝廷官府的事不能多議論啊,小店買賣微薄,實在是怕惹禍,還請大家少說幾句吧。”  他怕惹禍,其他人自然也怕,反應過來後,當下都紛紛閉了嘴,悶頭隻顧吃飯,吃了結賬便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朕複國有望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萬寶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萬寶喬並收藏朕複國有望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