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楊夫人並沒有不悅和猶豫,反而是點了點頭,很是認同的表情。 “救命之恩,的確該大禮酬謝,萬年紫蔓箐我可以送給他。” “真的嗎?多謝娘親!” 萬萬沒想到這麽順利的樂之俞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原本他為了讓楊夫人更好的接受秦知亦,是準備先不說秦知亦的身份,等楊夫人見了人之後,肯定被秦知亦優越的相貌氣度,談吐舉止所打動,到時候再慢慢的把實情托出,她就算生氣,應該也不會固執到底,那就好辦多了。 但是現在他感覺自己討了個好彩頭,腦子一熱便沒想那麽多,直接張口就說了。 “另一位就是要和我成親的人,他叫秦知亦,是······” 楊夫人接過了他的話。 “是新朝太子,對不對?” 樂之俞下意識的還想高興的點頭,但在對上楊夫人冰涼的眼神後,才猛的發現有哪裏不大對勁。 “想問我是怎麽知道的?” 楊夫人像是猜透了樂之俞的心思,冷笑一聲。 “你以為當初跟著你出穀的,就隻有蘇一蘇二那兩個蠢貨嗎?” 樂之俞愣了會兒,不可置信的喃喃道:“你派人跟蹤我?” “那又如何?” 楊夫人微抬著下巴看他,語氣沒了剛才的平和,變得尖刻刺耳了起來。 “你既沒腦子又沒武力,眼高手低愚不可及,偏偏又生了一張招蜂引蝶的臉,若沒人保護,你怕不是丟了小命,就是要被人賣到汙蹧地方去受淩辱,還複國當皇帝?我看是去勾欄瓦舍當頭牌還差不多!” 樂之俞以前也挨過楊夫人的罵,可卻從沒有被這樣刻薄的話羞辱過,他的臉色倏地褪去了血色,僵硬的坐直了身子,把頭轉了過去。 “那我遇險那麽多次,怎麽從來不見娘的人來救我呢?還是說,隻有我被賣去受淩辱的時候才值得被救?這就是你以前總是提起的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嗎?怪不得娘你這麽生氣,原來是因為我沒給你掙回來一塊貞潔牌坊?” 他賭氣一樣的頂嘴並沒有讓楊夫人惱羞成怒的大罵,反倒是耐心的回答起了他的疑問,隻是臉色冷意更甚。 “救你的人比我派去的人要厲害百倍,自是用不著我的人貿然出手引起懷疑,一開始他們傳信給我說你認識了武功高強的英雄俠客做朋友時,我還慶幸你運氣好,出門就遇貴人,後來你身邊明裏暗裏圍著都是人,他們接近不了,探查不到內情,再後來,就是你們在客棧遭圍攻,秦知亦身份暴露,我這才知道,原來那個跟你形影不離的所謂好友,就是新朝太子!” “對,就是新朝太子。” 話說到這個份上,樂之俞反倒沒了那些瞻前顧後的擔憂,索性徹底攤牌了。 “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不管娘你同不同意,我們都要成親白頭到老,一輩子都在一起。” “白頭到老?” 楊夫人像是聽見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語氣裏帶著不可抑製的諷刺。 “他是太子,將來可是要當皇帝的人,你是能為他出謀劃策,安定朝堂,還是能為他衝鋒陷陣,攻城略地?你連最起碼的生兒育女,綿延子嗣都做不到,你拿什麽跟他白頭到老?你又以什麽身份跟他白頭到老呢?男寵,佞臣,還是幹脆進宮當內侍?難道你天真的以為,他會讓你一個男子當皇後嗎?” 樂之俞的臉色越來越白,眼圈也越來越紅,但依舊是倔強的梗著脖子,半點不退讓。 “他會的!我在你眼裏是一無是處的廢物,但在他眼裏,我是世上最珍貴的寶物,他絕不會委屈我的!” “嗬。” 楊夫人又是冷笑一聲。 “對他而言,你現在是挺值錢的,畢竟那玉璽裏藏著的寶圖他看不懂,還得等著你這個大楚皇室遺孤去給他答疑解惑,帶他到找到曠世寶藏呢,等目的達到了,你對他也就沒了利用價值,讓你活著都是恩賜了,還皇後?真是白日做夢。” “你胡說!” 樂之俞倏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臉漲得通紅,氣的口不擇言,聲音都在顫抖。 “秦哥哥他不是那樣的人!難道在你看來,我就不配讓人喜歡,不配讓人珍惜嗎?莫說他從來沒跟我提過什麽寶藏寶圖,就算他真得想要那些東西,我也會盡我的全力去幫他得到的!我不像你,什麽都算計著得失,什麽都不願相信,所以父親他才會鐵了心離開你,寧願死外邊也不回來!” “啪!” 楊夫人抬手,狠狠的打在了樂之俞的臉上。第77章 樂之俞長這麽大,這是楊夫人第一次打他。 被打的那邊臉頰上有刺麻鑽心的痛感一陣陣的傳來,火辣辣的疼,加之挨打時牙齒咬破了嘴唇,嘴裏也隱約可嚐到絲絲的血腥味兒,內外夾雜下,疼得他捂住臉,連腰都微微躬起,似乎是難以忍受。 楊夫人望著他,臉上怒意未消,可手卻也是在控製不住的顫抖。 她這個兒子向來養得嬌氣,小時候就連被蟲子咬個包都要撲到她懷裏“哇哇”哭個半天,得講好幾個新鮮故事才能把他哄好,然後他就會跑去花園裏摘花,再屁顛屁顛的跑回來,伸著小胖手堅持要為她戴在頭發上。 “鮮花配美人呀。” 樂之俞把剛才故事裏聽來的詞兒活學活用到了楊夫人身上,摟著她的脖子笑的眼睛彎彎,奶聲奶氣的撒嬌。 “我最喜歡娘親了,我要永遠和娘親在一起,這樣天天都能聽你給我講新故事了。” 楊夫人笑著點了下他的小鼻子,故意逗他。 “那你以後娶媳婦兒了,就不能天天和娘在一起了,想聽故事啊,得找你媳婦兒去講才行。” 樂之俞年紀還太小,不大懂媳婦兒是什麽意思,隻當楊夫人要離開他了,立刻癟了癟嘴在楊夫人的懷裏鬧起來。 “我不,我不!就要娘親,不要媳婦兒!不要媳婦兒!” 周圍的侍女都被逗得笑起來,楊夫人也忍俊不禁,抱著樂之俞這隻香香軟軟的奶團子,用力的親了口。 “好好好,都聽你的。” 可是,隨著樂之俞漸漸長大,他就不再纏著楊夫人講故事了,見了她跟耗子見了貓似的,不是溜得飛快,就是不情不願的站在那兒聽訓,左耳進右耳出,聽完就忘,下次還是明知故犯,越來越有自己的主意,也和楊夫人越來越疏遠了。 但不管他怎麽變,楊夫人不會變。 樂之俞是她相依為命的親人,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精神寄托,她要保護他不被外麵的負心人傷害,哪怕他會因此怨恨她。 “我這都是為你好。” 楊夫人努力平複著心情,讓語氣重新變得緩和些,伸手想去撫摸一下樂之俞還帶著指印的通紅臉頰。 “你聽娘說······” “我不聽!” 委屈和憤怒像浪潮一樣卷上來,讓樂之俞失去了理智,情緒變得異常的激動。 “我聽夠了!你永遠都是那些話,永遠都在貶低我,否定我,永遠覺得我是長不大的孩子,隻會闖禍惹事,什麽都做不好,所以我隻能永遠的被你關在這兒,老老實實聽你的安排娶媳婦兒生孩子,一輩子也別想擺脫你,是不是?!” 楊夫人的眼睛也紅了,但她硬是強忍著一滴眼淚沒掉,麵無表情的說道:“你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那個新朝太子我會把他趕走,以後你不會再見到他了,我也不會再逼你娶妻生子,你若是真的喜歡男人,就另外再挑一個好男人成親,我親手給你們辦喜事。” “你把秦哥哥怎麽了?!” 樂之俞渾身都在發冷,腦子裏卻熱得厲害,可能再也見不到秦知亦的巨大恐慌讓他再也呆不下去,轉身就朝門外跑去。 “攔下他!”楊夫人在後麵喝道。 守在外頭的兩個侍女趕緊上前擋住了樂之俞的去路。 “少主,您還是先回去吧。” “是啊,有什麽話和夫人好好說,夫人最疼您了,不會不答應的。” 樂之俞根本不理會她們,直接用肩膀撞開她們的阻攔,不顧一切的往前跑。 但是有越來越多的人冒了出來,把他的去路擋得嚴嚴實實,每個人的嘴裏都在勸他回去,囉囉嗦嗦念念叨叨,就像在念著什麽驅邪招魂的咒語一樣,吵得樂之俞頭疼欲裂,幾乎快要瘋掉。 “走開!都走開!” 他雙手捂著耳朵,崩潰一樣的朝這些人大喊,可沒有一個人聽他的,他們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仿若一座無形的監牢,將樂之俞死死的困在了這兒。 楊夫人也走了出來,站到了花廳的台階上,臉色在夜幕下看起來蒼白如紙,說出的話卻依舊冷硬無情。 “把他帶走,關到龍淵去。” 龍淵是無憂穀的禁地,顧名思義是一條狹窄蜿蜒形如龍形的深淵,外頭是激流瀑布,裏頭是陰暗潮濕交錯複雜的石洞隧道,人一旦被關到這裏,上天無門,下地無路,根本別想逃出去。 以前楊夫人從不許樂之俞靠近龍淵那邊半步,就是怕他貪玩亂闖會出意外,可現在,她卻要把他丟到那樣危險可怕的地方去。 樂之俞心中冰涼一片,含著淚咬著牙,怎麽都不肯回頭,隻顧著拚命的往前衝。 多日的練武讓他的身體變得強健了些,手腳也靈活有力了許多,這樣左衝右撞之下,倒還真差點被他闖了出去。 “都是廢物嗎?!” 楊夫人怒道:“再不抓住他,你們就一起陪著他進龍淵!” 侍從們知道楊夫人向來是令出必行,若是他們再因為心軟而不對樂之俞動粗,恐怕真的要被一起送進龍淵。 少主跟夫人是親母子鬧別扭,就算被關起來也是暫時的,遲早會被放出來,但他們這些下人可就說不準什麽時候才能重見天日了。 無奈之下,他們也隻得狠狠心,不顧樂之俞的反抗,有的死死的按住他的肩膀,有的抓著胳膊反擰到背後,更多的人把他看管得密不透風,推搡著要把他押走。 “放開我,放開我!” 樂之俞劇烈的掙紮著,卻怎麽也掙脫不開,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就這樣被帶走,沒有反抗的餘地。 “我討厭你!討厭你!” 他絕望的朝楊夫人哭著大喊。 “我是人哪!不是你養的小貓小狗!我也有感情有想做的事,就算被騙被碰得頭破血流,那也是我自己活該我願意!你能不能把我當個人看?憑什麽全替我做主!你憑什麽!” 楊夫人緊閉著嘴唇,偏過頭去不看他,直到樂之俞被押得走遠了,耳邊還隱隱能聽見他撕心裂肺的聲音。 “我討厭你!我討厭你!” 月亮在雲層裏悄悄露出了頭,在昏暗幽沉的院子裏灑下一道淡淡的銀霜,恰好籠罩在楊夫人的身上,讓本就孤單影隻久久站在台階上動也不動的她,更顯得落寞哀傷。 “夫人!” 有侍從自院門口進來,匆匆來報。 “那兩位外客從陷阱中逃脫,闖入陣法之中,已連破兩道關卡,看守想請示夫人,是否在最後一關開啟萬死陣,將他們就地誅殺?” “闖到了最後一關?” 楊夫人微蹙了下眉,伸手在眼尾處輕輕抹去淚痕,轉過身來時,臉上已經如尋常那般冷淡自若,看不出半點異樣。 無憂穀外的陣法是世外高人所遺留下來的,多年來能闖過第一關的人都寥寥無幾,更別提連過兩關安然無恙,還能繼續進入到第三關的,這麽久了,也隻有秦知亦和寧遠承做到了。 看來,倒還是有點真本事,不是那種徒有虛名的繡花枕頭。 可萬死陣凶險萬分,處處殺機,能從此陣中活下來的,萬中無一,這兩人縱使是武功再高強,進到萬死陣裏,恐怕也是不死既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