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不是不信那人武藝,他去查肯定比自己容易多了,隻是他一貫不愛高看旁人人品。 人皆自私,非親非故,那人真的會把他的事放在心上,專門走一趟,如他所說,替他辦的妥妥帖帖? 他那麽多家鋪子,那麽多夥計手下,早看明白了,再能幹的人,給再多的錢,為他辦事,總是有意或不自覺地打個折扣,或者幹脆辦砸,絕不如為己時那般盡心盡力。 還不如靠自己。 怎麽支開三皇子…… 江熙沉思忖著,忽然望向了那邊玩武器玩得愛不釋手的薛景閑。 他不是仰慕三皇子,為了前途要親近巴結一二麽? 薛景閑佯玩著武器,眉頭微皺。 他等會兒得想辦法支開三皇子,好方便他潛進去。 眼下人來的越來越多了,亂倒是夠亂,可三皇子不可能親自招待這些人,多半是要在裏麵呆著的,三皇子又身手過人,如果不支開,若是被三皇子發現,動靜一大…… 自己隻有一人。 怎麽支開三皇子…… 薛景閑心念疾閃,驀地回頭,望向了被晾在那兒端著茶顯得有些無所事事的江熙沉,卻沒想到江熙沉也忽然向他看來。 視線再次對上,各自都有猝不及防,眼裏陌生的不符合外在的東西幾乎來不及掩飾,眨眼,二人便又恢複如常。 薛景閑大步流星朝江熙沉走來,立在他跟前,欲言又止。 江熙沉也欲言又止。 薛景閑先咳嗽一聲,壓低聲音道:“……那個,你待會兒能不能幫我支開三皇子?” 正醞釀著如何開口的江熙沉聽清他說什麽,眼眸微睜,烏黑的瞳仁有震蕩,他差點以為這是自己說的話。 但他向來表情幅度極小,並不惹人注意,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支開三皇子?薛公子不是仰慕三皇子怎麽也要見上一見……” 薛景閑東顧西看,語速如飛輕聲道:“我實話跟你說了吧,那就是個借口,我有個舊相好在三皇子府上……” 江熙沉驀地抬眼,滿眼藏都藏不住的難以置信,他緩了好半天才緩過來,這的確是薛景閑幹得出來的事情,道:“薛公子不是在岷州,怎麽有京城的……” 薛景閑佯煩不勝煩道:“哎呀,人家攀高枝,把自己賣到這兒了,我這不是得找她問清楚,我不跟你說了,你幫我這個忙,我就不計較你明度陳倉了。” 江熙沉呆了下,體會了下他最後那句話的意思,道:“我不是……” 薛景閑打斷,飛速搶了話頭:“有婚約在身,你答應他邀約這不是下我臉麵嗎?” 江熙沉:“你不是說你不計較嗎?!” 薛景閑:“那是你沒說清楚什麽事兒!” 江熙沉怒道:“你自己幹的什麽事,你怎麽好意思說我?” “我什麽我,如果不是你眼瞎看上我,我至於膽戰心驚巴結三皇子嗎?前因後果,都賴你!”薛景閑臉不紅心不跳地倒打一耙,裝無理取鬧他可太有經驗了,“反正是你對不起我,所以這忙你得幫了!” 江熙沉怒不可遏,他眨眼反應過來,深吸一口氣,他都不知道為什麽,一遇上薛景閑就輕易冒火,腦子被拉低到和他同一水平線上。 他身前交疊的手攥了攥,弱聲道:“我不行,你知道的三皇子……” 薛景閑卻毫無憐惜之心,完全不吃他這套,道:“放心,眾目睽睽,他不會對你做什麽的,你幫我拖一會兒,就一會兒。” 三皇子府他有眼線,會叫人時時盯著的,絕不會叫江熙沉出什麽事。 江熙沉:“你……!” 薛景閑笑嘻嘻道:“而且你別給我裝,你也不是個老實的,這時候答應三皇子,什麽意思?不是跟我說物色旁人,這物色到三皇子身上了?” 江熙沉一噎,這事兒的確不好解釋。 薛景閑趁勝追擊:“我和我相好就完全靠你了,小爺沒在皇後那裏捅破,幫了你,你總得幫小爺一把。” 這就是威脅他了,如果他不幫,他就把他倆明麵兒裝恩愛,底下搞退婚的事兒捅到皇後那兒去。 江熙沉心罵了聲無恥,絕不可能讓一個要和相好私會的薛景閑壞了他的好事,還要同他辯,薛景閑已經腳底抹油地跑了。 江熙沉人前都是賢惠端莊的,不可能追他,也不好大聲喊他,在他背後麵沉如水,唇逐漸繃成了一條直線,還有下拉的趨勢。 薛景閑心下汗顏,直道自己不是個東西,不太好意思回頭看江熙沉,剛往前溜了兩步,就遇到迎麵而來的門房。 門房身後還跟著個人,錦衣華服,器宇軒昂,眾星捧月。 經過時,薛景閑停下腳步,朝那人作揖:“草民薛景閑,問三皇子安。” 三皇子睨了身前人一眼,瞥見他樣貌,眉頭悄然皺起。 又見這人作揖連哪隻手在上哪隻手在下都不知道,舉止輕佻又頑劣,偏偏對自己一臉嬉皮笑臉又暗含惶恐的巴結,唇角挑起一瞬,居高臨下地淡淡道:“嗯,你不是岷州人士,如何認得本王?” 身前人見他主動搭話,受寵若驚道:“草民仰慕王爺已久,岷州家中還掛著王爺畫像,日日瞻仰。” 三皇子挑了下眉,像是聽見了什麽天大的樂事,道:“仰慕本王?你可是熙沉的未婚夫君。” 這熙沉倒是喊的比他還熱絡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那個外人。 薛景閑麵不紅心不跳道:“仰慕王爺在先,和江公子有婚約在後,人豈可因區區婚姻之事,廢了為民敬仰、慕從聖賢之道?” 那聲江公子可疏離得緊,三皇子唇角笑意更濃,他眨眼斂去神色,淡道:“你倒是拎得清,江公子在那邊,你這是去哪兒?” 皇後嫡子,又極可能是未來的皇帝,地位可想而知,他屢屢主動同一個岷州來的野種搭話,這份恩寵,眼前人難掩喜色,低聲道:“在下願為王爺效犬馬之勞,若蒙王爺不棄,在下一切,傾數奉上。” 他將“一切”說得尤其重,話畢往江熙沉所在的方向隱晦地瞥了一眼:“在下今日特地邀江公子前來,在下突逢不適,江公子還麻煩三皇子暫時關照一二。” 那一瞬,三皇子唇角的笑意濃得遮都遮不住,這個一切當然也包括江熙沉,他淡道:“你的意思本王知曉了,本王會記著的,你下去隨便逛逛吧。”第18章 你心裏可真敞亮 這句下去便是知曉他離去是為了給他和江熙沉留相處時間了。 這句記著,就是許諾他賞賜了。 薛景閑大喜道:“多謝王爺!” 他轉頭便上了長廊,眨眼消失在三皇子視野裏。 等人走後,三皇子的心腹才譏笑道:“這薛景閑長得倒是人模人樣,居然幹得出賣妻求榮的事,這種小人,王爺居然要賞賜他。” 三皇子瞥了他一眼:“誰說本王要賞賜他了?” “王爺不是答應……” 三皇子眼底是將人玩弄於鼓掌之間的冷漠和蔑視,嗤笑一聲:“那種人,他配麽?” 他輕哂道:“本王隻是答應。” 心腹愣了下,喜道:“王爺英明。” 三皇子看向那邊立著的江熙沉,天人之姿、清冷難親。 他眯了下眼,心頭微漾,獵物被他的夫君親手送到麵前,這倒是沒想到的,眼底自得之色更濃,江熙沉一反常態應了他的邀約,本就出乎意料,沒想到竟是薛景閑從中牽線。 ** 外頭是刀槍相碰聲已經開始了一段時間了,是武舉新上來的武官在比武,外頭時不時傳來一兩陣叫好聲。 三皇子蕭承堯見下手坐著的江熙沉偶爾朝外瞥兩眼,笑道:“想出去瞧瞧?本王叫你在這兒陪本王喝茶,倒是本王的不是了。” 江熙沉握茶盞的手一頓,他當然不會說他在等這會兒估計和人纏纏綿綿給蕭承堯戴綠帽的薛景閑,輕聲道:“王爺這話折煞熙沉了。” 蕭承堯撂下茶盞,站起道:“走吧,是時候了,出去瞧瞧。” 這是皇家慣會的計倆,千呼萬喚始出來,身份越尊貴,越叫人等,來得越晚。 江熙沉應聲站起。 蕭承堯停在那裏,儼然是等他的姿態。 江熙沉垂眼,道:“王爺先去。” 蕭承堯眼裏耐人尋味的笑一閃而過,明知故問道:“這是怎麽了?” 江熙沉道:“熙沉有婚約在身。” 蕭承堯道:“這有什麽打緊的,你爹是父皇的重臣,本王是父皇的兒子,君臣本一家,照拂一二又如何?” 江熙沉交疊在身前的手微微摩挲:“這不妥當。” “那是他們心裏頭不敞亮。” 江熙沉心道你心裏頭可真敞亮,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他沒必要因為這點事惹蕭承堯不快。 再說了,他這也是為了薛公子。 他和蕭承堯分開,蕭承堯萬一回去,薛公子被逮著了,是要怪他的。 蕭承堯似乎也沒想過他會這般容易就答應,打眼睨著他。 他模樣實在是萬裏無一,家世也好。 其實別說是個美人了,小時候他同他皇兄爭個破木馬,都好玩刺激得緊。 重要的哪裏是木馬。 這樣的美人心甘情願站在誰身側,都是無聲的嘉獎。 二人並肩出去,走到演武場裏。 “三皇子駕到。” 其實不用太監喊,已經所有人都看了過來,台上正打得酣暢淋漓,卻無一人再感興趣,無他,因為三皇子身後跟著的人。 江熙沉刻意和他保持著距離,慢他幾步,並非談笑風生,眉目傳情,可這幾步、這涇渭分明的姿態反倒欲蓋彌彰似的。 更何況蕭承堯還時不時回頭瞥他一眼,等他兩步。 江熙沉比他矮半個頭,都是令人自慚形穢的相貌,走到一起,般配得像一對璧人。 在場所有人的臉色一下子古怪起來,有人開始東張西望找薛景閑。 沒人敢吭聲,皇家威嚴下,蕭承堯一個眼神,立馬站出來指鹿為馬說江熙沉是他未婚妻子的人都多得是。 蕭承堯唇角笑意稍縱即逝,旁若無人道:“過去坐?” 江熙沉搖頭,悄然往後退了一步:“……熙沉那邊坐就好了,等薛公子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