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怕什麽?兒子再怎麽大逆不道,不忠不孝,也絕不會幹出弑父這樣的事。”沈向柳手中的匕首尖利而森寒,“畢竟父親本就活不了多久,在這昭獄裏殺人可就太劃不來了,這種買賣有多虧本兒子還是算得清的。”  沈父忽然從沈向柳的動作裏看出端倪,眼中閃爍著不敢置信的瘋狂,怒吼:“你要做什麽?!住手……你給我住手!住手啊!!”  手起刀落,沈向柳的動作沒有絲毫的猶疑,哪怕大量噴湧而出的鮮血將衣擺迅速侵染成鮮紅發黑的顏色,沈向柳因為疼痛而慘白一片的臉上卻仍舊帶著扭曲的笑容。  “父親,您看到了嗎,這就是您的最後一個兒子。您以為我要自|殺?怎麽會呢?”冷汗自沈向柳的額頭低落進眼角,將眼睛擾亂得充血通紅,但是那雙眸子裏卻盛著快要滿溢而出的痛快,“兒子這條命是母親給的,一定會好好的活下去,但是您馬上就要死了,可一定要記得——”  “您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個兒子,那個被扔在偏房長大,看著自己母親師長被您虐殺的兒子,會永永遠遠留在這個讓您流連忘返的繁華京城,他會輾轉在最肮髒低賤的地方,幹著讓您最惡心唾棄的下|賤營生!”  “曾經顯赫一時的沈家不僅僅是謀反奪位的失敗者,還會成為京城世家茶餘飯後談資裏徹徹底底的笑話!”  “說什麽成王敗寇,從龍之功,沈家這醃臢模樣……也配?”  ……  沈向柳還沒走出昭獄便暈厥過去,而沈父在沈向柳離開後不久便徹底瘋魔,問斬刑後竟無一人前來收屍,被打掃的衙役一張破草席卷了扔去亂葬崗就此了事。  這才是為什麽楊晏清會對蕭景赫曾言,沈向柳的恨與狠,實屬他平生所見之最。  但複仇之後沈向柳也的確做了對沈父曾經說過的那般營生,卻被楊晏清發覺這個巧笑倩兮在風月場裏看似沉溺的人,背地裏卻用三教九流在京城張開了一張無形的大網,他觸碰不到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卻將販夫卒子、賭場青樓這種作坊用時間與手段半數握在手中。  而就是在那個時候,楊晏清便知道,隻要給沈向柳一個機會,這個前半生坎坷不堪卻仍舊野蠻決絕長成的青年必將一飛衝天。  而蕭允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恰好缺的,便是一雙能讓他看到世家高樓之下肮髒淤泥的眼睛。  楊晏清恍然回神,回到馬車上發現桌上被留下的一張紙。拿起來,上麵正好寫著關於禮部尚書庶子孟澤的種種行跡言論,如此這般詳細的情報,恐怕這位蘇夢齋的婉寧姑娘與沈向柳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楊晏清正想著,無意間將紙翻過來,看到反麵寫著的“有事去問婉寧”一行字,啞然失笑。  “這家夥……”  *  作者有話要說:  1出自網絡資料《明代宮廷服侍(十)》  ————  官服y什麽的……我可太迷戀官服了[口水嘩啦啦.gif]  柳柳的故事交代完了,他再回來就不是柳老板,而是沈向柳了。不是沈家的沈,是沈向柳的沈~  而且他很早就在昭獄對著沈父自宮了……咳咳  ————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墨月弦歌 10瓶;寒陌 3瓶;水墨 2瓶;  挨個貼貼~比心!第56章 解藥【一更】  “先生, 那沈公子真能做到擾亂周國內政?不需要再多派一些人過去嗎?”  今日蕭允的政務課程被楊晏清臨時調換成了周國國政分析,蕭允是知道沈向柳的去向的,當時在知道的時候還驚訝了好一陣子, 畢竟接下那種任務的魄力可真不是尋常人都能有的。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陛下, 咱們不妨可以對他抱有更多的期待。”楊晏清將手中的書冊放下,靠在楠木椅上含笑道, “畢竟周國的那位皇帝可和您不一樣, 年過弱冠, 正是想要大展拳腳之時,而那位馮國相借著嶽丈的名義可不隻是參與朝政, 而是有隻手遮天的意思, 想要離間這對君臣, 可比離間陛下與臣要容易得多。”  “朕才不會聽信讒言與先生離心!”蕭允聽到這話立馬就將不快掛在了臉上。  楊晏清笑了笑, 沒再多說什麽。  關於沈向柳的事便說到了這裏, 畢竟之後的種種安排,都要建立在沈向柳將周國內政攪渾到什麽地步, 以及能否全身而退活著回來的基礎上。  楊晏清的確是個讀聖賢書的人,但卻是個頂頂記仇的主兒。前段時間被馮經緯算計了那麽大一個局,就算最後陰差陽錯掀了馮經緯苦心積慮十幾年的棋盤, 但是這仇可不是當日輕飄飄幾句話,一口血就能填補過去的。  馮經緯有膽子把手伸到大慶來扒拉米吃,楊晏清也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隻不過與馮經緯的步步為營,竭盡腦汁不同,楊晏清隻是放了一條帶著致命毒液和絕頂聰明的美人蛇進去周國境內, 而這條蛇更是能憑借著得天獨厚的條件輕易混進馮經緯都有所忌憚的周國後宮之中。  女兒受寵?一國之後?  楊晏清倒是想要看看, 這周國的後宮裏究竟能被沈向柳翻出多少浪, 拍死多少人。  ……  楊晏清離開後,蕭允坐在案後思忖了好一陣,最終還是招來趙良低聲道:“帶路,去錢元德處”  錢元德自從先帝駕崩之後便縮在冷宮的一處小院子裏,平日裏幾乎也不出來,因著曾經總管太監的身份,倒也不會有內廷的太監不長眼來找他的麻煩。  蕭允過來的時候,錢元德的臉上帶著驚訝與謙遜,顯然他並沒有想到蕭允會直接到這冷宮裏來而非召見他。  “錢公公是自己選擇這裏居住的?”蕭允站在這冷清小院的中央,表情淡淡,聲音聽不出喜怒。  “回陛下,是。”錢元德的腰彎得更低了。  “不,你說謊,是父皇命你住在此地的吧。”雖說是個問句,蕭允的語氣卻沒有半點上揚,反而是一種帶著嘲諷之意的篤定,“錢公公可知父皇為什麽給你圈了這一處做養老的地界?”  “這處院子的後麵緊鄰著的便是靜心苑,那是朕自幼長大的地方,有時候實在餓得緊了,便會通過兩個院子中間的狗洞鑽出來,跑到當時居住在這個院子的老宮妃手上討些吃食。”  蕭允像是興致來了一般,說起曾經經曆的事情,卻駭得滿院子的太監宮女皆連忙跪伏地麵,大氣也不敢出,身上更是冷汗涔涔,恨不得能當即削了自己的一對耳朵保全性命,“那宮妃久居冷宮早已落了個半瘋,從她這裏朕可是受了不少罪。父皇對這些事十分清楚,更明白朕在登基之後絕不會主動踏入這個被朕曾經視為屈辱之地的院子一步。”  所以才會讓錢元德這個心腹居住在一座清冷的冷宮裏。  蕭允的確沒想到自己那位一生感情涼薄的父皇,到最後對這位跟在身邊的太監竟是留了幾分溫情。  “看來錢公公的確是頗受父皇信任的心腹太監了。”蕭允說著,揮手讓趙良帶著宮女太監下去,抬腳進了院子內室。  錢元德束手躬身跟著一身玄色龍袍的蕭允進去,在蕭允坐下來的瞬間便跪在了蕭允下首。  “錢公公這是做什麽?”蕭允輕挑眉梢,說著訝異的話,卻沒有叫起的意思。  “老奴不知此處與陛下存有淵源,冒犯陛下,還請陛下贖罪!”錢元德雖然頭發已經花白,但仍舊收拾的十分得體,此時跪在那處,不論是距離,動作,言語,表情,都的的確確挑不出絲毫錯誤。  “嗬,倒是個得力的。”蕭允意味不明的輕笑了一聲,“起來回話,錢公公想要上呈什麽給朕?”  錢元德恭敬起身,頭始終低著沒有直視龍顏。  “老奴之前收了個義子,在老奴退下來頤養天年之後便被內務府分去了太醫署伺候,老奴也是想著學些東西對這小子將來也是好的,便不再管他。那孩子也孝順,前些日子來看老奴的時候偶然說起陛下命太醫署研究一種毒藥的解毒方子。”錢元德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語氣更加謙卑,“老奴並非妄圖揣測聖意,但……陛下掛念的可是帝師身中之毒?”  蕭允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指腹慢慢摩挲著:“看來,父皇給錢公公留了不少東西?”  錢元德再次跪伏下來,低聲道:“先帝曾令老奴背下了一張方子,與一粒解藥,留下口諭若是陛下來日追查帝師所中之毒,便親手呈於陛下。”  蕭允沒有先關心那張方子和解藥在哪,反而問道:“錢公公對先生中毒一事知道多少?”  錢公公回道:“老奴當年是跟著先帝爺微服南下的,先帝爺先後結交了言大人與藺大人,相約而行後在滬州陰差陽錯救下了當時身受重傷的楊大人。”  錢元德掠去了中間發生的種種,隻是道:“楊大人的一身武功詭異莫測,就連當時跟在先帝身邊武功高強的暗衛與言大人聯手都奈何不了全盛時期的楊大人,而那時候楊大人更是年少氣盛,眼中揉不得半點沙子,先帝爺會忌憚楊大人那一身功夫到底情有可原……”  蕭允沒有打斷錢元德,而是狀似心不在焉的聽,待到錢元德意識到自己逾矩多說後立馬停下時,才淡淡開口:“說完了?”  錢元德再次深深跪伏在地麵上。  “那便說說方子和解藥。”蕭允對錢元德這種奴才做派著實不喜,但不得不承認,這人老成精的太監能在先帝身邊伺候一輩子,靠的就是這眼力見和謙卑恭遜的模樣。  “解藥可為帝師大人徹底解毒,之後隻需醫師調理身子方可,但因為其中的一味蠱蟲普天之下隻有一隻與帝師體內毒素對應,解藥也因此隻有一枚。方子可年年製藥,一年一次可暫緩帝師體內毒素,兩種法子皆不妨礙帝師壽數。”  說著,錢元德從袍袖中取出錦盒低頭抬手呈到蕭允麵前。  蕭允輕點椅子扶手的動作頓了頓,在錢元德舉高上呈的雙手都開始微微顫抖之時才接過了那錦盒,未留一言徑直甩袖離開。  ……  夜裏,蕭允正看著白日裏楊晏清已經批複過的奏折,趙良在看到門外小太監的示意後走出去,過了一會兒才回到蕭允案邊,躬身稟道:“陛下,錢公公自盡了。”  “嗯。”蕭允翻閱奏折的手沒有絲毫停頓,“將那兩個院子封了。”  “是。”  ***  科舉會試,因其由禮部曆年主持,在京城貢院廣試天下學子,故又稱禮闈。會試每三年在春季舉行,故也被稱作春闈。  起初楊晏清是並沒有興起讓文奕朗參加這一次會試的心思的,畢竟參加這一年的會試,需要參加過去年的鄉試,放榜有名才能得以參與此次春闈。  結果沒想到在之前調查青州人員的時候意外篩查出了文奕朗曾經用這個身份參加過鄉試,排名並不靠前,可以看出刻意藏拙的意味。  這麽大一個幕僚參與過鄉試的事蕭景赫當然不可能不知道,他不但知道,還在楊晏清提出這件事之後出手幹預索性將文奕朗的名字正大光明的改回了藺皓之的藺,這才被禮部注意到上報給了久居皇宮的蕭允。  這一日,楊晏清正在翻看從婉寧那裏拿來的從禮部尚書那位庶子的嘴裏掏出的隻字片語,皺眉思忖想要找出其中的關蹺,就見蕭景赫一臉黑沉抬步邁進主院,後麵還跟著滿臉不爽的威遠侯。  楊晏清:“……”  這幾日他都有意等蔣青上門前來詢問,怎麽沒等來蔣青,反倒來了威遠侯?  蕭景赫坐在楊晏清身邊,做了個“找場子”的口型。  楊晏清頓時了然,然後……還是不知道要怎麽麵對這位氣勢洶洶鉚足了勁來要說法的威遠侯爺。  “楊大人,咱們都是老相識了,也不用平白兜圈子浪費時間。本侯就問一句,本侯那兒媳是活著還是沒了,本侯那蠢兒子到底還能不能救了!”  楊晏清被這沒頭沒尾的話拍了一腦門,不由轉頭用詢問的眼神看向蕭景赫。  蕭景赫的嘴角一抽,湊近楊晏清低聲道:“蔣青在城外頭自己個兒蓋了個茅草屋,立了個墳不說還像模像樣立了個碑,把自己一個七尺男兒活脫脫搞成了未亡人,這幾日除了上朝就是窩在茅草屋裏守墳。  為這荒唐事,侯爺是鞭子棍子齊上陣也沒打醒,侯夫人去勸了也沒起作用。方才本王一出軍營就被侯爺纏上,愣是要來找先生要個說法。”  楊晏清沉默。  說起來這回沈向柳也算是替皇家辦事……找他要什麽說法?有本事進宮找小皇帝要說法去啊!  算了……主意的確是他起的。  楊晏清抬手按了按額頭,還在斟酌措辭的時候忽然反應過來:“……兒媳?”  威遠侯眼睛一瞪:“怎麽?本侯的兒子認下的媳婦,不是我們威遠侯府的兒媳是什麽?!”  “侯爺樂意就成。”楊晏清努力抿住唇角,隻希望等侯爺的這位兒媳回來大慶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時候,侯爺可千萬要有足夠的勇氣認下這個兒媳。  “楊大人,本侯知道分寸,也不想問旁的細枝末節有的沒的,就想勞煩楊大人勸勸本侯那一根筋的兒子,家裏的婦人哭得本侯這兩日頭昏腦漲,侯府都沒法回去!楊大人就當是做做好事,給本侯那蠢兒子找點事做也行,成不?”  找點事兒做?  楊晏清的眼神一凝。  要是這麽說起來……有件事,由蔣青出麵倒是再合適不過。  ***  然而饒是楊晏清做足了心理準備,在與蕭景赫同乘一騎來到蔣青的小茅草屋時,還是感覺到一種由衷的無言語塞。  原本意氣風發的侯府公子,靖北副將,此時一身寥落墳前一壺酒的模樣,看上去當真是十分的可憐可歎又哀怨。  楊晏清看了半晌,忽然用胳膊肘戳蕭景赫:“王爺快馬回去幫我取些筆墨顏料來,紙要上好的素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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