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就是個江湖人。”楊晏清擺擺手, “不說那些沒意思的, 這次來主要想打聽打聽你隔壁那家。”  顧文雍沒吭聲。  楊晏清又倒了一杯酒的同時給顧文雍也滿上, 繼續道:“我既然能來和你開這個口, 肯定是手裏已經有點東西的。陳家我肯定是要動,但怎麽動, 留什麽,都是另一回事,可以商量。”  顧文雍依舊沉默不言。  楊晏清放下酒壺, 若有所思地盯著顧文雍,奇道:“顧大先生該不會也是動了凡心吧?”  顧文雍終於有了動靜,橫了一眼楊晏清,麵色不虞:“呸!你說的那是人話嗎?”  “夫人,看看, 看看。”楊晏清往後一仰靠在蕭景赫的手臂上嘖嘖感歎, “當世大儒啊!”  顧文雍:“……”  蕭景赫將人環住默默往自己的方向攏了攏, 以免顧文雍真的氣急抄起旁邊的鐵鍬砸過來一了百了。  顧文雍知道鶴棲山莊是幹什麽的,也知道楊晏清親自前來就代表這事兒不僅僅是陳家的事,其中更可能牽扯到外國或是朝政,但……  “想知道什麽就自己去查。”顧文雍從腰間扯下一顆被絡子打串起來的藍玉珠遞給楊晏清,“查完了東西記得還我。”  “你這是早有準備?”楊晏清挑眉。  顧文雍是出了名的身上不戴金銀玉器,這會兒居然隨便從身上取下來一件佩飾就是能查案的東西,很難不讓楊晏清懷疑這人是不是早就準備好的套等著他來鑽。  “武樓的帖子,不是顧大先生下的吧?”楊晏清突然發問。  顧文雍用看瘋子的眼神瞥了眼楊晏清:“我用什麽給你們這黑心山莊報酬?”  ……說得倒也是。  先不提顧文雍雖然是這麽個性子,但骨子裏的確是個頂頂的君子,絕不可能與陳茹玥這個有夫之婦有瓜葛,退一萬步說,就算這兩人真的有首尾,顧文雍也沒那麽大的麵子用整個陳家來做報酬。  畢竟能有渠道來鶴棲山莊下帖子的都十分清楚,但凡是寫在鶴棲山莊帖子上的報酬,若是交易方反悔,那麽鶴棲山莊便會用山莊的方式強行收回,絕無例外。  “水心榭的陳夫人是個善心人,平日裏會聘請一些困難些的學子去彈琴講書,明日你們拿著這珠子過去便是。”  ***  “怎麽樣,還適合嗎?”  被迫被套進一身寬袍素衣的蕭景赫看著在銅鏡前麵一身棉麻素衣的楊晏清:“……”  楊晏清這樣的一看就是錦衣玉食養出來的小公子,穿上這一身素衣也不像是寒門出身,倒像是離家出走的小公子。  沒聽見回答的楊晏清回頭看蕭景赫,就是這一回頭,低頭抬頭的功夫,整個人身上的氣勢一收,那種經常久居人上的矜貴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符合清瘦身姿的單薄與眉宇間的局促倔強,眼睛裏還帶著未曾磨滅的光。  蕭景赫一愣。  楊晏清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似的過去拉著他的手往外走,輕輕一笑道:“我也不是生來便能讀書,能在山莊裏長大的。”  蕭景赫反握住楊晏清的手,忽然有一點明白,楊晏清的鶴棲山莊為什麽會收留那些無家可歸的人,又為什麽會隻看有緣不看家世背景,鶴棲山莊的人或許人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與難言之隱,但又的的確確將替他們撐了傘的鶴棲山莊當成了第二個家。  ……  水心榭的家丁把守可以說是守備森嚴,這五步一哨的模樣,要不是周圍的風景秀麗,湖泊寧靜,倒是有點大理寺監獄的味道。  水心榭建造在這片湖泊上的湖心島上,紅柱青瓦,起脊飛簷,莊嚴肅穆的吻獸端正立於脊上,四條水廊架在湖麵上通向中心的建築,端的是氣派非常。  楊晏清與蕭景赫有鬆下書院的信物,被丫鬟引著路暢通無阻的進入水心榭。  此時的前廳裏已經有著不少人,有些看樣子像是說書先生,有些長著西域人的深邃五官、身邊帶著身姿曼妙的胡旋舞女,有些是類似楊晏清與蕭景赫這般看上去穿戴窘迫的年輕人,還有些,則是穿戴整齊,頭梳玉冠,手裏握著長劍,劍上統一雕刻著祥雲的團案。  那圖案蕭景赫很眼熟,天狼樓的武樓樓主在打鬥時也慣使右手劍,劍鞘和劍柄上也刻著相同花紋。  “那些是華山派的弟子。”前廳裏有不知底細的武林人士,楊晏清索性唇角微動,傳音入密,“華山派是有名的正道門派,在武林中威望甚高,這一屆的武林盟主便是華山派的掌門。也不知這位陳夫人出了什麽血本籌碼,連這等名門正派的弟子也聞著了腥味。”  “夫人到——”  正在這時,前廳隔著一層紗簾的後麵傳出布料摩擦的聲音,一個身形偏瘦滿頭珠翠的女子被人攙扶著緩緩走出來,薄如蟬翼的紗簾令大廳的眾人看不清那那女子的長相,但這位夫人的穿戴之奢華,倒是一點都沒有辱沒了陳家滬州第一富商的名頭。  陳茹玥懶懶靠在美人榻上,聲音慵懶中帶著漫不經心的意味,“今日諸位客人有什麽有趣的故事嗎?”  這家的主人一開口,那西域商人首先上前一步:“尊貴的夫人,窩從窩的國家帶萊了一個美人,她能一直不停的旋轉一百圈……”  楊晏清見這情景,端了旁邊桌子上上來的茶水送到嘴邊——  緊接著,旁邊那個說書先生也不甘示弱高聲道:“陳夫人,鋪子裏新進了京城的話本子,講的是那鼎鼎大名的帝師與威震邊關的攝政王的王府故事,這話本在京城十分受歡迎,情節跌宕起伏,更是由王府下人口述改編而來,在滬州如今可算是頭一份的稀罕!”  “咳!”  原本事不關己準備觀望一二的楊晏清一口茶差點噴出來,梗在喉間努力了好一會兒才硬是咽了下去。  蕭景赫擔憂道:“怎麽了?”  “……沒事。”楊晏清的表情複雜,他現在就很想知道,這說書先生去京城進貨的究竟是帝師攝政王愛情話本中的哪一本。  陳茹玥倒像是來了興致:“哦?帝師……若是妾身沒有記錯,這位楊大人似乎便是出身自咱們滬州?”  說書先生見簾後的陳夫人搭話,更是說得起勁:“千真萬確,這位地位尊貴政績斐然的帝師大人曾經三元及第,金榜題名,第一年便是下放到滬州的鬆芝縣,將那原本窮困潦倒的鬆芝縣治理的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這才因此被聖上慧眼識珠提拔去做了那大官!”  楊晏清暗自抬手揉了揉腮幫,總算是被迫感受了一回什麽叫做酸倒牙。  不過尷尬這種事隻要不表現出來,那就不是自己的,楊晏清低頭又抿了一口茶水,眼角的餘光卻注意到蕭景赫對那幾個華山派的弟子十分關注,視線在那幾人的身上不住逡巡。  楊晏清在這邊的談話上留了耳朵,注意力也分到了那幾個華山派弟子的身上,觀察了半晌,垂下眼,掩飾住眸中的了然。  那顯然是帶頭的青年單看五官骨相,長得竟與天狼樓武樓的前樓主有八分相似,但不同的是,這人的眉間隱藏著狠戾算計,全然沒有自家山莊裏那個空有一身武藝不知江湖深淺的愣頭青心思純澈。  “別看了,回頭我和你解釋。”  蕭景赫聞言收回視線不再留意領頭那個身上帶著煞氣的華山派弟子,若是名門正派的弟子身上都帶著這樣不亞於土匪悍盜的血腥氣,那麽這所謂的名門正派……嗬。  另一邊,說書先生眼見著說得越來越離譜,編出來的故事已經到了楊晏清這個未失憶當事人都相當陌生的地步,楊晏清不想再浪費時間,直接起身拱手一禮道:“學生肖清,這位是學生的兄長肖錦,見過陳夫人。”  這一起身,楊晏清腰間掛著的藍玉絡子隨著動作晃蕩了一下,窗外的陽光正好灑到站在窗邊的書生身上,將那原本就不是俗物的藍玉更是映得剔透水亮。  “你是——”那陳夫人顯然認出了那藍玉珠,紗簾後的身子頓時坐直了起來,在美人榻上冷靜了好一會兒才穩住聲音道:“管家,先送其他客人出去,我想同這……兩位書院的學生多聊聊。”  其餘人都配合的離開了,唯獨坐在角落的那幾個華山派的弟子臉色不渝為首的男人直接站起身,執劍抱拳沉聲道:“夫人,我華山派今日是誠心想與夫人談一談,若是夫人能提供華山派需要的消息,我等師兄弟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陳夫人沉吟半晌:“妾身知道幾位華山派貴客的來意,管家,帶這幾位貴客去廂房先歇著。”  在華山派的人被管家引走後,屋子裏的丫鬟婢女也被方才扶著陳夫人的貼身侍女帶下去,原本熱鬧的前廳頓時空空蕩蕩,隻剩下陳夫人,楊晏清與蕭景赫三人。  陳夫人急切地自簾後繞出來,一雙美目水光盈盈,我見猶憐。  “可是顧大先生讓你們來的?”  *  作者有話要說:  楊晏清:小錦,小清,小黑,這一聽就知道是一家人~  黑鷹:那我走?  ————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marsper 40瓶;銘爢 6瓶;朝木 5瓶;  貼貼寶貝~愛你們~第77章 悶騷【二更】  “陳夫人。”楊晏清彎起眼眸笑道, “學生與兄長此番隻是暫住鬆下學院聽課,因囊中羞澀蒙顧大先生照拂,言及夫人這裏或許能幫到學生與兄長二人, 這才鬥膽上門,還請夫人見諒。”  楊晏清此人長袖善舞, 在套忍話上可以說是遊刃有餘,明明是顧文雍沒給出提示, 被這人三言兩語硬是偏成了顧文雍有意指點兩人來找陳茹玥。  果然, 陳茹玥聞言先是失落, 繼而想到什麽似的詢問道:“你們……不是本地人?”  楊晏清與蕭景赫對視一眼,答:“學生與兄長乃是青州人, 此番是因為春闈進京趕考, 春闈延期後學生便與兄長放緩腳程, 想要多看一看各州府的大好河山, 便走的慢了些。”  “妾身一個婦道人家, 哪裏就擔得起讀書人的自謙了?快快別這樣自稱了,平白無故的讓妾身惶恐。”陳夫人見這兩個年輕人容貌俊俏, 一個能說會道一個低調沉穩,臉上端起了笑,引著兩人坐下後, 自己也坐下來,看著看著,眼眶又濕潤了,“你們的父母親應當十分幸福有你們這樣有出息又健康俊俏的孩兒罷……抱歉,妾身總是……”  楊晏清並沒有絲毫不耐煩的神情, 眼神柔和的注視著陳茹玥:“夫人是個心善的好人。”  “好人……”陳茹玥手中原本用來拭淚的帕子被她無意識攥出褶皺, 在注意到楊晏清的視線後連忙鬆開, 不好意思道,“讓小郎君見笑了。”  “敢問小郎君,這藍玉珠子,是……”陳茹玥的眼神自坐下開始便一直瞥向楊晏清身上的藍玉珠,終於忍不住問出口。  楊晏清好像是下意識托了一下腰間的藍玉珠絡子,笑道:“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她去得早,就隻是給我留了這麽一個念想。”  “這是你的東西?!不是顧大先生給的?”陳茹玥一下子站起身,眼看著情緒就要失控想要上來抓住楊晏清的胳膊,卻被旁邊先橫過來蕩在楊晏清身前的蕭景赫攔下。  陳茹玥卻顧不得那許多,眼睛死死盯著楊晏清的臉,喃喃自語:“……可你長得……”  卻見楊晏清十分不好意思地抬手揉了揉臉:“兄長說我們二人出門在外,又是明年將要春闈的考生,總歸要注意些,就改了改容貌,見水就洗掉了……”  “那——”  陳茹玥還要接著說什麽,就聽見管家站在門邊輕咳了一聲截住了陳茹玥的話,走進來躬身行禮,低聲道:“夫人,老爺來了。”  陳茹玥臉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隨即抬手用手絹擦拭了一下眼角臉頰,對楊晏清與蕭景赫道:“真是怠慢了,要不然今日就不要走了,留下住一宿,明日咱們再好好聊聊。妾身就喜歡聽一些文史理學,學一學點棋走陣,你們呀正好能教教妾身!顧大先生之前介紹來的少年郎也都是這般。”  “如此,多謝夫人。”楊晏清拱手低頭,嘴角含笑。  “謝什麽,各取所需罷了。”陳茹玥的臉上已經完全看不出方才的失態,收了笑對旁邊的管家吩咐:“還不帶貴客下去歇息?”  成功混入水心榭,楊晏清在跟著管家朝外走的時候手指輕輕劃了一下蕭景赫的手背,差點讓冷著臉觀察周圍的蕭景赫沒繃住表情。  看向楊晏清,就見這個不讓人省心的書生輕輕眨了下眼,無聲問道:夫君厲不厲害?  蕭景赫:“……”  ***  兩人被帶到了湖邊的建在湖邊的廂房裏,這裏一開窗看到的便是平靜淡然的湖麵以及遠在湖中心小島上的水心榭裏的燭光搖曳。  楊晏清從頭上取下木簪對著鏡子在臉上比劃,頭也不回:“夫人,你說如果是陳茹玥的孩子,長得是像她還是顧文雍還是陳暉?”  蕭景赫原本倚在窗邊看外麵,聞言看向正準備改易容的楊晏清,忽然道:“想不想去偷聽?”  楊晏清猛地轉過身,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蕭景赫:“水心榭周圍少說圍了十幾個高手,就算是輕功最佳也不可能在不驚動他們的情況下靠近水心榭,夫人可以?”  “可以。”  蕭景赫從一開始進來這裏就在默不作聲地觀察四周,這好像是他十分習慣並且賴以生存的本領,他甚至將走過路段的水心榭在腦中勾勒出防守圖,並不是沒有漏洞,躲開就是。  楊晏清將手中的木簪重新插回去,轉身一邊打量蕭景赫一邊忽然感歎:“夫人的武功如今到什麽境界了?”  蕭景赫沒有回答,反而問楊晏清:“山莊皆言先生武功已到大宗師之境?”  “這話多少有些水分。”楊晏清擺擺手,在蕭景赫麵前是難得的坦誠與誠實,“我的武學奇特,以琴音化形攻擊,外人看來內力化形是大宗師的展現,但不過隻是占了武學奇特的便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帝師成親後崩人設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鶴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鶴梓並收藏帝師成親後崩人設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