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各懷心思, 半晌, 成瑾忍辱負重地問:“我答應你不尋死覓活, 如今我想見一見阿璋, 你答不答應?”  “不答應。”耶律星連想也不想地拒絕。  成瑾憤怒地威脅他:“你說話不算話,那我就尋死覓活!”  耶律星連無情地說:“那他就陪你去死。這原本就不是一件事。”  成瑾左思右想了一番, 好容易才想明白其中邏輯, 頓時氣虛。  耶律星連卻在此時又開口:“可若你願意哄哄我,說不定我一高興, 就答應了。其實,你隻要哄好了我, 有多少事兒我都能答應你。”  成瑾嚢凨敢怒而不敢言, 臥薪嚐膽地問:“怎麽哄你?”趕忙補充,“你若要我和你那個, 我一定不肯!我如今都要出家了, 因事兒才耽誤了,算半個和尚。”  “你以為我會信?”耶律星連白他一眼。  “你愛信不信……不是,你一定要信,我沒騙你,我真的要出家了。”成瑾道。  “我管你出不出家。”耶律星連轉念一想, 邪笑著改口道, “行啊, 出家也不錯, 我還沒玩兒過小和尚呢。過來,我現在就幫你把頭剃了,成全了你,你就投桃報李,也成全了我吧。”  成瑾急忙要跑,卻被耶律星連一把揪住,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把小刀就往他頭上割。成瑾掙紮間,見到自個兒幾縷頭發被割斷飄落,以為耶律星連是來真的,心痛得忙叫道:“騙你的騙你的,別剃了!別剃了!”  “我卻忽然好奇起你做個小光頭是什麽模樣了。”耶律星連壞心思地說,“別動,很快就好,你若動了,我剃到你肉了,可不能怪我。”  “怎可能不怪你!我不僅要怪你,我還要罵你,還要打你!”成瑾急道,“真的不要剃!耶律星連!”  耶律星連逗了他一陣,見人又被自個兒逗哭了,忙收起刀子,又哄起來,心中又嫌煩,又甜蜜,可謂甜蜜的煩惱。  “唉,咱倆這樣說說笑笑不有趣嗎?方錚可沒我這般情趣。”耶律星連見縫插針地自薦。  成瑾覺得他簡直是瘋得無藥可救了。這叫“說說笑笑”?這叫“情趣”?那還是去做和尚吧。  但成瑾不敢刺激他,隻能支支吾吾地敷衍了幾聲,然後做小伏低道:“我就見一見皇上,我很擔心他……求~求~你~啦~”  最後四個字兒說得成瑾自個兒都起雞皮疙瘩,可耶律星連竟真吃這套,神色頗為愉快。不愧是瘋子,成瑾如此腹誹。  耶律星連歎了一口氣:“其實,我是怕嚇到你。”  “他怎麽了?”成瑾忙問。  耶律星連輕飄飄道:“他喜歡方錚,可被你橫刀奪愛,他大受打擊,就沉迷於福|壽|膏,這東西能使人上癮,長久大量食之會精神呆滯,形銷骨立。”  成瑾忙道:“我沒……我才不信你這些鬼話,你愛騙我,一定又是騙我,快帶我去見他。”  耶律星連這回倒是爽快:“好啊。”  成瑾很快就見到了如今的皇帝,但他不願相信眼前這人是真的皇帝。因為對方竟果真如耶律狗賊所言,成了一具駭人的行屍走肉,滿麵灰色,眼中無光,瘦到臉頰都凹陷進去了,被鏈子拴住脖子,蜷縮在密室的床角。耶律星連點燃屋內燭火,他就很畏縮地低頭躲光,待漸漸習慣了,抬頭看耶律星連,剛露出點兒喜色,就看見了跟在對方身後的成瑾,頓時僵住了。  成瑾也僵了一陣,先回過神來,抬手就要打耶律星連一耳光,卻被他抓住了手,不冷不淡地提醒:“別得寸進尺。”  說完就鬆開了手。  成瑾隻好暫且不管他,衝到皇帝麵前,摸索這人的臉,試圖找出人|皮|麵|具的痕跡:“阿璋?真的是你嗎?阿璋?”  皇帝眼中閃過怨恨與難堪摻雜的複雜情緒,最終別過頭去,低聲道:“耶律星連,你究竟想做什麽?你若想要大榮,朕已經給你了……”  “你在說什麽?”成瑾打斷他的話,驚訝道。  皇帝冷冷道:“不關你的事。江山是朕的,朕想給誰,難道還要經過你的允許?”  耶律星連微微挑眉,去一旁尋了個凳子坐下,翹著腿欣賞他倆吵架。無論是成瑾又驚又怒又疑又氣的可愛模樣,還是大榮皇帝的落水狗樣子,都讓他很高興。  成瑾極為震驚:“你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但轉念一想,靈光一現,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道,“你是裝的吧?你別怕,我一定會想法子救你——”  話沒說完,皇帝猛地抬手,一巴掌扇他臉上。  啪的一聲,在密室裏十分清脆。  成瑾還沒反應過來,耶律星連已經起身過來,將他扯開,然後一腳把皇帝踹翻在床上,然後揪起來左右開弓。  “……你住手!耶律星連!你這混賬!”成瑾回過神來,急忙撲上去對著耶律星連又打又踹又掰胳膊,試圖阻止他繼續對皇帝施暴。  好容易,成瑾把耶律星連拉開了,忙要去看癱軟在床上的皇帝,被耶律星連一把拉住,不耐煩道:“你什麽毛病,他擺明了對你不利。我剛跟你說的都白說了?以前在五巷城外就是他派人去追殺你,這才害你掉河裏失憶。無論是為了方錚還是為了你是大榮先帝的私生子,他都早就想你死了。”  “你少在這兒胡說八道挑撥離間!我信你我就是傻子。”成瑾怒道。  皇帝卻忽的笑了起來,且笑個不停,笑得瘮人。  “阿璋!”成瑾擔憂地看他,可被耶律星連攔著,過不去。  皇帝自顧自地笑了好一陣,緩緩地爬起來,歪歪地跪坐在床上,仰起臉,頭發亂糟糟的,麵無表情地看著成瑾:“成安樂,事到如今,你還在這兒裝什麽無辜。哦,也對,你向來是這樣子,要不怎麽能讓方孝承和耶律星連都成為你的入幕之賓呢。”  成瑾仍舊無辜地、擔憂地看著他。  他恨極了對方這副樣子。就是這副愚蠢的樣子,永遠都是這副愚蠢的樣子……憑什麽這麽一個蠢貨,可以得到方孝承和耶律星連的愛。不,或許成瑾才不蠢,成瑾心眼兒多著呢,故意裝出一副無害的模樣換取到那兩人的憐愛。第80章   成瑾看到了皇帝外露肌膚上的傷痕青紫, 又見他披頭散發,十分落魄,便想過去仔細瞧瞧、照料一番, 可剛動下就停住了, 猶猶豫豫, 怕又挨打。  皇帝見狀, 更覺得他虛偽、惺惺作態!目光忍不住飄到了不遠處的耶律星連身上。  耶律星連神色淡淡, 卻又能看出他嘴角眼中含著似有似無的笑意, 正愜意地注視著成瑾的小動作。平時,耶律星連是會笑的, 但多是獰笑或假笑, 就連冷笑都比前兩個有真情實感,卻又比前兩個少見。  耶律星連餘光瞥到, 眼珠微動,瞟向皇帝, 那抹隱約的笑意頓時沒了, 十足冷漠,很快就毫不留情地移回了成瑾的身上, 開口時的語氣竟有些無奈, 像在哄:“你要看,我就給你看了,放心了吧?這地方不好,出去再說。”  成瑾不理他,期期艾艾地問皇帝:“阿璋, 他給你吃飯喝水嗎?”  耶律星連搶答:“沒虧待他, 別說飯、水了, 連福|壽|膏都沒少他的。”  “閉嘴吧你這王八!”成瑾橫眉豎眼地怒斥他, 還要再罵狠些,見他臉色變了,立刻想起處境,就慫了,悻悻然地低下頭,扭過去隻瞅皇帝,放低聲音勸道,“阿璋,你別吃那個什麽什麽膏了,聽起來是很壞的東西。你看你如今這模樣,比我還要沒出息。”想了想,質疑又怨恨地看向耶律星連,問,“是不是你逼他吃的?你說了聽我的,我現在讓你不許再逼他吃這個什麽破膏,你肯不肯?”  耶律星連嗤笑道:“不是我逼他,是他求我給。你當這東西好弄?我還懶得幫他找呢。”  成瑾將信將疑地看向皇帝:“是這樣嗎?”  皇帝沒說話,隻是蜷縮回床角,抱著膝蓋,低著頭,神色十分麻木,耳朵卻注意著那兩人的動靜。他聽成瑾假惺惺了一陣、耶律星連癡心了一陣,兩個混賬打情罵俏了一陣,然後耶律星連就扛起掙紮叫嚷的成瑾離開了密室。  臨出去前,成瑾朝他喊道:“堅持住,方孝承一定會來救出我們的!就像那個時候一樣!”  那個時候。哪個時候?東宮之變的時候嗎?  皇帝緩緩地閉上眼睛,聽著密室門上鎖的聲音,一滴眼淚順著消瘦的臉頰滑落,手摸到褥子下,握緊了藏在那裏的一小塊金,這是他很難才瞞過耶律星連藏下來的東西,也可能耶律星連其實知道。這塊東西在如今隻有他用來自戕這唯一的用途,而耶律星連並不在乎他的死活。  他也想起過東宮之變,想如此安慰自己,可很快就從這美夢中醒來了。他想起,方孝承已經為了成瑾而與自己決裂了。如今的方孝承不過是個叛臣賊子,恐怕比耶律星連更想他死。  他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明明他洞悉未來、先下手為強,為什麽事情比那個“夢中”的走向更糟糕絕望?為什麽?!  ……  雖然沒能成功鼓舞皇帝,但成瑾把自己鼓舞到了。他越想越覺得就是自己說的這樣,隻要堅持住,就一定能等到方孝承像當年東宮之變時一樣英勇神武地將他與阿璋從生死困境中救出去。他至今都將那一刻記得牢牢的,他心想,也許自個兒就是在那一刻對方孝承動了心,否則後來不會讓方孝承說親就能親地哄到手,自個兒又不是傻子。  成瑾坐在桌旁,一邊吃著東西,一邊出神漫思,沒在意耶律星連在旁邊拆開密信看什麽,反正耶律星連不想讓他知道的話,他就搶不過,若想讓他知道,自然會強迫他聽,他才懶得主動搭理。他想通了。  耶律星連燒了密信,抬頭瞥向成瑾,沒話找話:“不接著嚷嚷了?”  之前成瑾試圖大叫對外求救來著,但耶律星連眼疾手快地點了他的啞穴,然後把他抱回密室,當著他的麵又毒打了皇帝一頓,名曰:殺雞儆猴。  成瑾又氣又惱又自責又心疼,哭了好一頓,再不敢當麵叫喊,打算趁其不備再——可惜至今沒等到那個時機。耶律星連幾乎與他寸步不離,假若必須離開,就把他弄暈,也給他上鎖,還將他放在皇帝所在的密室裏。  此刻,成瑾懶懶地白耶律星連一眼,繼續吃吃喝喝。沒多久,吃飽喝足,他就簡單洗漱一番,然後上床睡覺。  沒多久,耶律星連就跟了上來,摟住他黏糊。  成瑾兩眼一閉,萬事不理。被狗咬,或者鬼壓床,愛怎麽怎麽吧。  但耶律星連磨蹭一陣,就倒在邊上不動了,依舊沒有強|奸他。這令成瑾很驚訝疑惑,但他又不蠢,自然不會主動提醒,心中狠狠地想:怕是又不能人事了!活該!  耶律星連仔細地數了會兒成瑾濃密的長睫毛,低低笑道:“你抖虱子呢?又害我數亂了。”  成瑾不理他,繼續裝睡,繼續抖眼皮。  “理我一下,和我說說話。”耶律星連用指腹戳了戳他的臉蛋,忍不住多摸了摸。成瑾的肌膚就像文人墨客形容的那樣,如羊脂白玉細膩。  成瑾依舊不說話,耶律星連就自顧自地說起來:“你怎麽就不能生呢,若你能生,我一定要和你生個閨女,從小嬌養。她一定像你。不過,隻要長得像就行了,腦子可別像。她腦子得像我,才能自保。”  越說越開心,仿佛能美夢成真,他撐起胳膊,推了推成瑾,“名字你取我取?喂,你如果不說,那就我取了,你別後悔。”  成瑾生無可戀,穩如躺屍,隻想仰天長嘯:天哪!發發神通吧!來道雷收了他吧!  耶律星連興致勃勃地取了一堆名字,最後定了個“成愛晴”。其實他很想定為“連愛瑾”或“成愛星”,或“成瑾星”,或“成星瑾”,但他考慮得很周全,覺得這樣相對比較容易引起別人的聯想,萬一因此看破這女孩兒是他們的女兒,惹來尋仇的就不好了,叫“成愛晴”比較低調,本意與諧音的兩種寓意都好,孩子性情必然會如晴日般明朗。  成瑾:“……”  不如叫“耶律星連你能不能清醒一點”吧!  耶律星連高興了一會兒,漸漸地清醒了,煩惱地拍了成瑾肚子一下:“沒用的東西,不能生。”  成瑾用力地扯了下被子,將自己裹得更緊,別過頭去繼續裝睡,但“睡”中忍不住那口氣,憤憤地說瞎話:“你說話的時候口好臭,快閉嘴吧!”  耶律星連卻笑了起來,又抱住他,貼著他的耳朵道:“這可不行,臭你也得忍著,不然以後你想聽,說不定也聽不到了。”  成瑾一怔,睜眼看他,狐疑中充滿期待地問:“你想通了,要放我走了?”  “除非我死,不然我是想不通了。”耶律星連飛快地說。  成瑾立刻失望,撇撇嘴,白他一眼,繼續裝睡。  耶律星連黏過去:“你聽我把話說完。阿瑾,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麽改變主意,不強|奸你了嗎?”  說真的,成瑾確實好奇原因。他在心中艱難抉擇,悄悄眯開一隻眼睛瞅耶律星連,猶豫半天,兩隻眼睛睜開,卻不肯直說,哼道:“誰知道你怎麽想的。你若要說,我雖然不想聽,卻也隻能聽。”  耶律星連好笑地捏捏他的臉:“好,是我逼著你聽。”停了停,緩緩道,“其實,你有句話沒說錯,我如今不過是困獸之鬥。我如今靠扮作成璋,這很容易拆穿。一旦拆穿,我就大勢盡去。你都看出來的事,我自然心知肚明。”  成瑾聽他東拉西扯,以為他隻是在騙取自己的注意力,正要翻他白眼,聽到他接著說,“我在給你鋪路啊,笨蛋。方錚那懦夫,不逼他到絕路,他就不敢起兵。成璋會不會放過他不重要,重要的是,成璋一定會殺你。”  耶律星連說得深情款款,成瑾才不上當:“少說這些惡心的屁話假話,真當爺傻?”  “你不傻,你就是笨。”耶律星連不氣反笑,親密地攬緊他,“你不信就算了,就當我自言自語……我如今不碰你,是在等一個結果。雖然我此次成事的可能不大,但說不定天助我也。到那時,我就立你為後,和你洞房花燭夜,做正經夫妻,不和方錚那無賴似的哄你苟合。你身份高貴,怎麽能那樣。  若天不助我,就算了。也許我會帶你陪葬,也許我會在最後關頭舍不得,還是讓你跟了方錚去。那時,我再不能護著你了,你隻能跟他了,我就讓你清清白白地跟他,不然怕他那偽君子真小人心裏頭計較,日後拿這個嫌棄你。唉,你們中原有句話叫以色侍人不得長久,可你又隻有這個。哎,你沒笨到和他說咱倆在王城時睡過那事吧?”  見成瑾不說話,耶律星連歎道,“沒說就千萬別說,如果已經說過了,到時候你就說那時你記憶混亂,弄錯了夢境現實,現在你記起來了,沒有那事。記住了嗎?我會告訴他,一切都是我騙他的,其實我沒碰過你,也沒讓任何人碰過你。”  說完這話,耶律星連沉默了一陣,突然又說,“如果實在有那一天,他不要你了,你就去蘇州,找一個叫茉莉香的老鴇,說是我讓你去找她的,她會照顧你、保護你。這些你都得記牢了。”  成瑾懷疑他說的都是假話,是想哄騙自個兒的感情,一個字兒也不肯信,甚至很嫌他煩,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耶律星連盯著成瑾的後腦勺看了很久,久到成瑾迷迷糊糊的要睡著了,忽然後脖頸貼上來一張臉,聽到他很小聲地問:“我都對你這麽好了,你怎麽還不喜歡我?”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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