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姝心中放下了大石,轉身吩咐道,“回府吧。”  他的神情似乎有些疲憊,近看眼底有烏青,過去那個溫姝在眼前這個高高在上的溫大人身上已經瞧不到一分一毫的影子了。  桑英頹喪地坐下來,一杯一杯地飲酒。  桑葉無措地站在他身邊,“公子,溫家人都走了。”  連屍體都抬走了。  桑英手中的劍猛地拍到了桌上發出當啷的聲響,“走就走了你這麽大聲是怕我聽不見?”  桑葉被他一吼縮了縮脖子心道,這不是你一副人家走了死去活來的表情嗎。  這話桑葉當然不敢說出來。  茶館的老板慢吞吞地過來,“這位爺,今日隻怕營業不成,要打烊了。”  桑英猛地站了起來,手中還提著酒。  他身上的酒氣很濃,神情卻清明,“今日之事你若外傳半句,我必要了你的性命。”  老板忙不迭道,“奴才什麽都沒聽到!”  他確實什麽都沒有聽到,跪在地上的時候已經嚇得三魂出竅,生怕這閻王爺將他送到大獄,兩耳嗡嗡作響,哪裏顧及其他,他身旁的店小二顯然情況比他更加嚴重,就差沒兜襠尿一褲子。  主仆二人出了茶館,走出巷弄,此時已經深夜,燈火明朗,花影搖曳,婉轉的樂音從遠處的舫上傳來,除了鼻尖還漂著淡淡血腥,已全然一派歌舞升平之景。  桑英喃喃道,“桑柔,我今日又見著他了。”  當年的溫沐之已經麵目全非了。  胃裏翻江倒海,桑英扶著牆想吐,什麽都沒有吐出來。第一百五十九章   “陛下有旨,今日不朝。”  大監昌巳在金鑾殿下用自己尖細的嗓音對眾臣宣布。  眾臣議論紛紛。  “陛下許久未曾不朝,莫非龍體有恙?”  “非也,大人可見那左一的位置也是空的?”  “昨夜宮中急召了太醫,也不知給哪位娘娘看病,說不定……”  “大人不要命了?”  “世風日下啊。”  漸漸議論的聲音便低了下來。  林奉儒筆直立在右一的位置,手中捧著玉笏沒有向左看一眼,若有人仔細瞧,便能看到位高權重的尚書令痛惜的目光。  “諸位散了吧。”  說話的人正是祁睿。  當朝的儲君都發了話,眾臣三三兩兩出了大殿,桑英回頭看了眼金鑾殿,隻覺得金鑾殿如同一隻吞人的惡鬼,早晚要將裏裏外外的人吞的骨頭都不剩。  他習慣性地想握住手裏的劍柄,卻握住了空氣。  上朝不能帶利器。  林奉儒走到了他身邊。  桑英對林奉儒觀感不錯,拱手稱了一聲大人。  林奉儒歎息,“他一路走來頗為不易,你莫再苛責他了。”  他們都知道口中的他是誰。  桑英冷笑,“別人的命是命,我妹妹的命也是命。”  林奉儒道,“桑姑娘一事又豈能全怪到他頭上?事情的真相還要慢慢調查,不可心急。”  桑英道,“我入朝為官本便是為了調查真相。”  林奉儒道,“既然如此又何苦與他針鋒相對?”  桑英不言。  桑柔死了,他見不得他好。  恨不得將溫姝拉了給桑柔陪葬,到底下不了手。  林奉儒看著桑英,“朝堂之上風起雲湧,勿站在任何一方,否則都會成為他人刀刃。我言盡於此。”  桑英肅重拱手,“多謝。”  風揚起了林奉儒的衣擺,紫色的官服獵獵作響,像空中一片陰翳的雲。  鳳止樓今日有貴客。  貴客包下了一整層。  靡靡樂聲響動,似珠玉落滿地。  首位坐著一名眼神陰戾的青年,袖口繡著潔白的扶桑花。  他身邊有個美貌的男子為他捧著酒樽。  男子五官清豔,皮膚白細,青年卻沒有看一眼。  側下左右各坐兩位,年紀與首位的青年相差無幾,一人看起來身量高大,武將打扮,一人倒像權貴人家風花雪月的子弟。  那武將身邊還跟著個漂亮的傻子。  傻子一邊剝著橘子,一邊嘻嘻笑著將鮮嫩的橘子放在武將的口中。  祁睿淡淡看著下頭的易歡,“傻了這麽多年,沒有大夫治的好?”  易釗摸了摸易歡的頭,易歡眯著眼睛蜷了起來,像隻饜足的貓。  “他現在這樣挺好的。”  祁睿知道易家的爛賬。  他這位舅舅的後宅就是個生吞人性的鬼窟。沒有一個女人是省油的燈,不知道因為爭權奪利死了多少人。易夫人生下易歡後就死了,到現在連下手的人是誰都不知道。沒過了多久易家的女主人就換成了一個得寵的小妾,這新任的易夫人生了個女兒後也病死了。  後來才知道被另一個小妾下了慢性的毒藥。  他舅舅殺了這個下毒的小妾,又從外頭帶回了一個女人,後來這個女人也不明不白地死了。  易釗和易歡從小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無論變成什麽樣祁睿都不覺得奇怪。  瘋了傻了,無憂無慮,確實挺好的。  祁睿接過顧翊遞過來的酒,又飲了一口。  顧翊伺候著他也有年月了。  祁睿把他當狗,顧翊倒也樂的當。  祁睿目光落在了祁康身上,“這幾年很少見你來東宮走動了,若不是孤下了旨意,隻怕你來都不會來。”  祁康拱手,“隻是不想見七哥身邊的這條狗。”  顧翊手一抖,很快垂下了眼簾。  祁睿笑了,“一條狗而已,你不想見,孤以後不帶他出門了。”  祁康彎著眼睛,“謝七哥。”  他們從年少時候廝混到現在,也已經物是人非了。  中間隔了一層,於是也不似曾經親密無間。  這是任何人力和物力都無法扭轉的。  祁睿歎息,旋即似想到了什麽,“溫姝殺了你找來的人,父皇倒是也沒有處置他。”  易釗看了眼祁睿神情複雜,“陛下今日未朝。”  在場的人都將這兩件事聯係在了一起。  祁睿神情陰冷,猛地摔了杯盞。  “他倒是會討好父皇,也不知道給父皇灌了什麽湯。”  明明是他最先瞧上的人。  祁睿目光落在顧翊身上,忽然笑了聲,“你們不都是從長公主府出來的?你看看人家現在風光無兩,而你又是個什麽東西?”  顧翊手指一顫,咬唇道,“奴才哪裏比的上溫大人?”  祁睿抬起他的下巴端詳,“要不把你送進宮,給他添添堵?”  顧翊沒有拒絕的權利。  易釗道,“殿下,三皇子早已雙目失明,您已經是唯一的儲君,隻是我們確實還需要在陛下身邊安插自己的人。”  祁睿拍了拍顧翊的臉,像在拍一條狗。  “就你了。”第一百六十章   這也許是顧翊一生中最屈辱的時刻。  他跟在祁睿身邊像一條狗,跪了太久已經站不起來。  顧翊低眉順眼的應了聲,周圍都是或不屑或嘲諷的目光。  祁康喝的有些醉,他搖搖晃晃站起來最先告退,祁睿派了人送他。  後來易釗帶著易歡也回了易家。祁睿一個人留在了風止樓叫了個小倌,門外章北守著,裏頭顧翊跟那小倌伺候著。  太子爺的性子日漸暴虐,顧翊眼看著那小倌傷痕累累地被玩的斷了氣,太子爺連片衣角都沒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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