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分明是一直在冷豔旁觀他的這些兒子們爭來鬥去,但說到底,他還沒死,所以不願意接受這個兒子的生死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罷了。  否則他是一國之君,若真的要徹查當日之事,就不會出現那麽多揣測聖意之後,隻是做壁上觀的人了。  因此對於皇帝而言,楚無被算計,可以,那是他本事不夠;但想借他的手除掉楚無,皇帝卻也沒那麽好心。  “回稟陛下。”顧白極道,“臣這幾日憂心恪王安危,仗著自己有些輕身功夫,趁夜擅自去查當日那個刺客的來處。”  “哦?”皇帝問道,“結果如何?”  顧白極道:“臣確實有些發現……”  “顧將軍一往情深,真是讓人感動。”楚鈞從外麵走了進來,開口直接打斷了顧白極的話,之後才轉身對皇帝見禮,“兒臣見過父皇,顧大將軍別來無恙!”  接著不待皇帝發難,楚鈞又跪下請罪道,“兒臣此前常於父皇跟前伺奉湯藥,方才一時沒注意,忘了讓內官傳喚,懇請父皇責罰。”  “罷了罷了。”皇帝擺手,“你來有什麽事?”  “兒臣隻是想來給父皇請安。”楚鈞道,“隻是方才走到殿門外,聽見顧大將軍發言,兒臣深有觸動,有些感慨而已。”  “你倒是來的湊巧。”皇帝道,“將軍既然與阿九做過一段時間夫夫,他來求情倒情有可原,你又感慨什麽?”  楚鈞道:“兒臣聽見顧大將軍願意與行刺未遂的反賊共進退,心中很是替將軍惋惜。”  顧白極聽得好笑,冷冷道;“臣無需太子殿下替臣惋惜什麽,敢問殿下,這反賊又指的是誰?”  楚鈞看著顧白極,眼神裏似痛惜又似讚賞:“將軍對九皇弟而言,確實是情深義重感人肺腑,就是不知道九皇弟嫁給將軍又是什麽目的了。”  顧白極麵向皇帝,敬重道:“臣與恪王殿下的婚姻是陛下所賜,至於目的什麽的,恕臣實在不明白殿下此言何意?”  楚鈞道:“父皇的決定自是英明的,不過兒臣卻聽說,這樁婚事最初是九弟自己到父皇跟前求來的。”  他說著跪下請罪道:“父皇恕罪,兒臣並不是質疑父皇的決策,隻是心裏有些疑惑,在此前從未聽聞過九弟有斷袖之好,而大將軍征戰在外多年,與九弟也沒什麽接觸,怎麽忽然就懇求父皇賜婚,還是以自己堂堂王爺之尊、男兒之身嫁入將軍府。”  顧白極早在聽說婚姻是楚無主動求來時就已經怔愣在原地。在最開始的時候,顧白極就曾想過,會不會是楚無主動提出的,但當時楚無否認了。顧白極當時就想,不管如何,皇帝那次在戰場上放過了他,又用這樁婚事製衡他,他從中得了一條命,楚無卻是實實在在的成了個笑話,所以該是他欠的。  卻沒想到,原來真的是楚無自己去求來的。  皇帝聽完楚鈞的分析,心裏壓下去的疑惑又開始冒出頭來。  楚鈞見皇帝深思的神色,心底一喜,正待繼續說些什麽,忽然見蕭公公前來稟道:  “陛下,麗妃娘娘請見。”  “麗妃?”皇帝眉頭皺起,正要回絕,忽然想起這段時間複寵麗妃時的溫柔小意,又兼這是楚無出事之後麗妃第一次求見,到底還是允諾了。  麗妃就在一牆之隔的殿門外,方才幾人說話時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楚鈞的話她剛好聽見。  “臣妾參見陛下。”  麗妃款款走進,目不斜視的走到皇帝跟前溫柔見禮,對一旁的顧白極一眼未見,仿佛完全沒看見這人似的。  皇帝免了麗妃的禮,見她站在那弱不禁風不勝衣,又賜了座,方才道:  “愛妃前來,可也是為了阿九?”  他雖如此問,但並沒有生氣的意思,實在是自從楚無出事之後,麗妃的表現太過淡漠,完全事不關己一般,似乎楚無和她並沒有什麽聯係。  麗妃聞言也不隱瞞,幹脆道:“是。”  頓了頓,似乎是有些為難一般,軟聲道,“阿有犯了錯,陛下怎麽懲罰他原本都是應該的。故而臣妾也沒多問。隻是阿有畢竟曾經在臣妾身邊長大,臣妾一直不聞不問的,在旁人口中,反倒成了臣妾的不是,臣妾就想著,鬥膽來陛下這裏詢問一下阿有的情況。”  言下之意,我本來不想管的,但是後宮嚼舌根的人太多,都說我冷漠無情,我沒辦法,隻能意思意思來走一趟求個情啥的了。  她說著,語氣雖然溫軟,但隱隱有幾分告狀的意思。  麗妃本就生得美貌,年歲大了之後反倒更顯得柔弱溫軟,皇帝這段時間重新寵幸她,一半是有點做戲的意思,另一半也確實是軟玉溫香放不下。  不過麗妃性子向來冷淡,皇帝多少覺得有幾分美中不足,現在聽她這語氣軟軟的,不輕不重的抱怨,心裏喜愛還來不及,那裏還會不滿,當即就很給麵子的道:  “愛妃放心,朕會吩咐下去,讓旁人不敢多嘴嚼舌,至於阿九,愛妃既然已經來了,可有什麽要說的?”  麗妃搖搖頭,“阿有所做的事臣妾並不清楚,不敢多言,不過來時恰好聽見太子殿下的言語,想著這點倒是可以為阿有證明一番。”  “哦?”皇帝很感興趣的問,“愛妃想怎麽證明?”  殿中其他兩人亦下意識等著聽麗妃接下來的話。  麗妃看了皇帝一眼,似乎是因為替楚無說話而顯得有些不甘願,猶豫半響,方才低聲道:  “臣妾剛把阿有接到身邊那幾年,與他相處還算……融洽,所以無意之中,知道了阿有的一個秘密。”  她說著頓了頓,抬頭看向顧白極,眼裏露出一抹一閃而過的心疼,很快又恢複一片死寂般的淡漠。  “阿有嫁給將軍,應該是沒有目的的。”麗妃緩緩道,“因為阿有心慕將軍,已經快十餘年了。”  “什麽?”別說旁人,就是顧白極也有些不敢置信。一時之間竟然在想這是不是麗妃為了楚無而想出的辯駁之詞。  “不可能!”楚鈞立刻反駁,“十年前,他們兩大概連麵都沒見過,還談什麽愛慕,麗妃娘娘此言頗為荒唐了些。”  皇帝也道:“愛妃此言可有什麽依據?”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不可能的時候,卻見麗妃肯定的點頭道:“依據是有的。”  楚鈞幾乎有些咄咄逼人的道:“麗妃娘娘可要考慮清楚,若是隨便找個人來當證據什麽的,可不算數。”  麗妃似乎有些怕他,下意識看了皇帝一眼,身體不自覺往皇帝那邊靠了靠。  皇帝立刻非常受用,不滿的看了楚鈞一眼,溫柔的拍了拍麗妃的手,“愛妃繼續說,什麽依據?”  麗妃聞言,方才道:“那時阿有身邊一直有一樣極為寶貴的東西,就寢時也要放在身邊才行。”說著看向顧白極,柔聲問道:  “顧將軍,你和阿有成婚時,他身邊是不是帶著一個包袱或者箱子一類的東西?”第六十一章 那個孩子就是阿九?  顧白極聞言,幾乎立刻便想到洞房花燭那夜楚無放在手邊的那個箱子。  他的心髒忽然難以抑製的跳動起來,顧白極有一種預感,那箱子裏被楚無珍之重之藏起來的,便是麗妃說的阿有心慕他的依據,或許,和他是有關係的。  “是。”顧白極聽見自己有些啞然的聲音緩緩道,“成婚那夜,王爺身邊確實放著一個箱子,隻是那時……”他想起那時的楚無,心裏忽然酸澀得厲害,“臣與王爺還不相熟,是以並不知道王爺箱子裏放了什麽。”  麗妃聞言,無聲的歎了口氣,心裏甚至多了幾許悲涼,麵上卻依舊是漠然的語調:  “有勞顧將軍去把那個箱子拿過來,阿有心意,陛下一看便知。”  說著轉向皇帝,軟聲道:“勞煩陛下稍後片刻。”  皇帝聞言,哪有不允的,幹脆讓蕭公公派人快馬加鞭趕回將軍府去取。  等候的間隙,宮娥極有眼色的送了茶水點心進來。  然而除了皇帝和麗妃,旁邊兩人根本沒有吃東西的心情。  楚鈞一直想說些什麽,但實在找不到開口的機會,皇帝方才對他已經有些不滿意,此時再開口,顯然不是明智之舉。而且他一點也不相信,楚無和顧白極真的於十年前相識。  顧白極滿心都在楚無和他那個箱子上,向來從容的人,此時麵對那個即將出現的箱子,竟然無端的忐忑起來,或許也有些許期待,但更多的,是一些不敢麵對即將揭曉的真相的惶恐。  阿有,顧白極在心底輕聲問,你想告訴我什麽?  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麽?  箱子很快取來,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檀木箱子,卻好像裝進了楚無前半生的所有秘密。  幾人目光全都聚焦在上麵。麗妃上前接過那個箱子,回頭問顧白極:“顧將軍,阿有帶去你府上的,是不是這個?”  顧白極有些艱難的點頭,聲音幾乎是從喉嚨裏擠壓出來一般,點頭道:  “是。”  麗妃這才抱著箱子來到皇帝麵前,低聲道:“陛下看了這裏麵的東西,就知道臣妾不曾說謊了。”  她到這個時候,似乎也隻是關心自己剛才被質疑撒謊一事。  看起來確實冷漠至極,卻極大的取悅了皇帝。  “朕都有些好奇了。”皇帝道,“愛妃將這箱子打開,讓朕看看裏麵究竟是什麽。”  “臣妾遵命。”麗妃溫順的點點頭,將那沒上鎖的箱子輕輕地打開了。  楚無珍藏了近十年的秘密,就這麽輕易地暴露在了眾人眼底。  在幾人沒看見的地方,麗妃將手輕輕放在箱子裏的東西拍了拍,一如她以前輕拍著小小的楚無一般。  “這件狐裘,不知陛下和將軍還記得否?”麗妃將箱子裏的東西拿出來,展開在幾人麵前。  一件雪白的,無一絲雜色的狐裘,領口處用同色絲線繡成雲紋,花色雖然簡單,但是做工極為精巧,一看便知非是凡品。  錦衣狐裘,諸侯之服。  然而此時卻沒人注意到它是否貴重。  在看清狐裘的那一瞬間,顧白極隻覺得腦子嗡的一聲,連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怎麽會?”顧白極往後跌了一步,眼眶幾乎立刻就紅了,他伸手想摸一下那件狐裘,卻又怕碰壞一般,將手縮了回來,幾乎是求助一般看向麗妃,喃喃道,“我不知道……”顧白極緩慢的,一字一句的道,“我不知道它在阿有這裏。”  麗妃道:“看來將軍是記得了。”  顧白極忍了又忍,嗓音還是沙啞得厲害,他似哭似笑的回答麗妃,“記得,怎麽不記得?”  十年前,他貪玩在宮裏迷了路,遇見那個孤孤單單的坐在角落的孩子。  衣服單薄又沾滿了塵土,眼裏都是淚水,可是人還是那麽好看,頭發柔順披散,一張臉跟畫上一般,那眼淚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就那麽一顆一顆砸在了顧白極心上。  他幾乎是毫不猶豫的,解下了身上新得的狐裘披在了那道單薄的身影上,而後陪著他看了大半晚上請冷冷的月亮,直到宮人找來才不舍的離開。  那是他就想,長大了一定要娶他,要保護他,再不要看見他流眼淚了。  顧白極心裏仿佛被無數把刀在攪動一般,疼得難以自持:  他的阿有,明明一直在等著他的。  可是顧白極沒想到,是他率先把他忘記了。  顧白極隻覺得心髒被扔進了油鍋烹炸一般,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想起洞房花燭那天晚上,楚無將那個箱子帶到他麵前,小心翼翼的問他,將軍,要不要看看這裏麵是什麽?  他是怎麽說的?顧白極幾乎是在淩遲自己一般,逼自己將那時的情節分毫不差的回憶起來。  他說,他對他沒興趣。他告訴那個花了近十年才終於走到他身邊的人,讓他早些離開。  然後,那人眼裏的溫度就這麽一點點散了去,他將他寶貝了十年的東西極為隨意的扔進了櫃架角落,然後告訴顧白極:  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將軍不必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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