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邊走邊低聲閑談,眼看時間差不多,便往昨日那個茶攤的方向走去。 此時天色已近昏暗,街上已經沒什麽人了,楚無幾人才遠遠看見茶棚,就聽見裏麵傳來一聲慘叫,而後是櫃架打翻的聲音,接著又恢複一片死寂。 楚無心裏一驚,瞬間覺得不妙,“將軍,出事了!” “保護王爺!”顧白極匆匆囑咐陳七,而後離弦之箭一般衝了過去。 等楚無幾人匆忙趕到的時候,凶手已經沒影了。 茶攤的老翁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顧白極正勉強用內力護住他最後一口氣,邊吩咐陳七: “追!” 陳七忙應了一聲,轉身跑出了茶攤。 “老丈!”楚無驚呼一聲,忙走過去。 老翁看著他們,此時麵上倒不見一絲惶恐,抬手指了指茶桌,又斷斷續續的道:“貴人昨日所救,乃老朽親孫,多謝!” “老丈。”楚無急道,“你先別說話。” 老人卻已經聽不見他在說什麽了,直直的看著虛空,嘶啞著開口:“太守禍心,逼走我兒……” 話音未落,氣已絕。 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顧白極將老翁屍身放下,楚無拿出巾帕將他麵上血跡擦去,起身沉默片刻,回頭對顧白極道: “將軍,讓人買一副棺材來將屍身入殮,再去看看附近可有亦莊,先將屍身停放過去吧!” 顧白極點頭,“我也正是此意。” 身後跟著的幾個侍衛在聽見楚無的話之後,已經識趣的離去了。 雖說老翁家人尚在,但按照劉望山喪心病狂的程度,他們冒冒然去接觸反倒害了人家。 而且老翁死不瞑目,隻有將劉望山繩之以法,才算是真正讓他瞑目。 可恨劉望山身後牽扯太多,不能貿然將人拿下,須得將他背後所牽連的一切利益牽扯出來才行。 茶杯下依舊是一張紙條,上麵隻有三個字:玉千山。 “玉千山?”顧白極皺眉,“這是什麽意思?” “一個地名。”楚無道,“我曾在一本鬱州風物誌上看過介紹,說其風景冠絕,隻是時日已久,再詳細的信息卻是記不得了。” 楚鈺道:“我們方才過來的地方,有一家廢棄的書肆,院牆雖已破敗房,不過從牆窗裏能看見一些被遺棄的書籍。” 這個時代,書籍這種原本在太平盛世頗為稀罕的寶貝,此時卻成了無人問津的東西。 而書店裏一般常有一些介紹當地風俗民情的書籍。 顧白極道:“去看看。” 楚鈺道:“事不宜遲,九哥你和大將軍先過去,我先回去吧。” 要進書肆自然是要翻過圍牆,且主人不在,這種不問自取的行為也不宜聲張,人多打眼,好不容易有了一點線索,楚鈺不願自己成了一個拖累。 楚無想了想道:“暮寒天冷,見蘇你先回去也好。” 楚鈺身邊有兩個侍衛,楚無將他抱上馬車,又多叫幾個侍衛護送他回去。 顧白極和楚無去到那家書店,翻過圍牆便見全貌,雖然有些破爛,但更像是被人強行破門而入砸壞的。一扇門歪歪斜斜的掛在門框上,已經落了不少灰塵。 上前將門打開,顧白極抬袖搭在楚無頭上,護著他一起進去。 屋裏也是一片狼藉,地上有著書頁碎片,顯然此前被人暴力翻找破壞過。 “主人應該沒有離去多久。”顧白極道。 屋裏雖然破亂,但痕跡都還很新。 楚無撿起櫃台上主人寫了一半的字帖,隻見字帖上最後一個字隻寫了一半,最後一筆被拉的很長,顯然是被人突然出現打斷了的,“店主人應該也是個成年男子,想來也是造了劉望山的毒手。” 書架上的書也被人搶了大半,唯有角落裏還剩下孤零零幾本。 萬幸,在完好的幾本書籍中,他們找到了一本關於鬱州的遊記,書並不厚實,少少的幾頁,好在確實提到了玉千山這個地方,甚至還畫了幾筆簡單的鳥瞰示意圖以及簡略路線。 楚鈺這邊,從茶棚到太守府,轉過兩條街道,還要經過一段頗為清靜的道路。 路的一旁也不知是誰家的圍牆,圍牆很高,牆上爬著些不知名的藤蔓,另一邊則是一片樹林。 楚鈺的馬車行至其中,發出的聲響越加的明顯。 行到探出一截樹杈的牆下時,四五個人影忽然從圍牆跳下,手中的刀刃襯著月光發出森冷的光芒。 馬車緊急停下,保護楚鈺的侍衛反應極快,刹那間已經手持武器和對方戰在一處。 保護楚鈺的人武功原本也不錯的,隻是刺客顯然鐵了心要楚鈺的命,人數多不說,個個手段狠辣。 夜裏刀刃相擊的聲音極為明顯,刀刃入肉的悶響聲更是刺耳至極。 不過片刻,地上的屍體已經躺了大半,刺客折損了三人,還剩下兩個,而守護楚鈺的侍衛則全部殞命。 剩下的兩個刺客極為幹脆,活動了一下手腕,其中一人一刀切掉了馬頭,另一人上前一步,一腳踢在了馬車上。 馬車劇烈的搖晃了一下,楚鈺被晃出馬車,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第八十八章 臣來遲了 頭上一陣刺痛,許是被磕破了,有血順著額頭流了下來。 心知此番估計是命盡於此了,最初的慌亂後,楚鈺反倒冷靜下來,冷冷的看著慢慢踱步到自己身前的二人。 “喲~”一人冷笑道,“還挺有骨氣,不愧是天家出生的皇子殿下。” 楚鈺抬袖抹了一下流到唇邊的血跡,冷聲道:“爾等何人?可是受了劉望山指使?” “還挺聰明。”另一人湊近楚鈺,打量片刻後冷笑道,”仔細看,雖然是個殘廢,卻長了幅比那花魁娘子還豔的容貌呢,就這麽死了,實在可惜。” “那可不,還白白賠了咱三個兄弟的性命。” 楚鈺袖中手腕攥的死緊。聽這二人言語,心知大概不是劉望山養的刀子,多半是從其他地方找來的殺手。 這樣的人有一個最鮮明的特點,愛財。 “確實不值。”楚鈺緩緩道,“人命要多少有多少,金銀卻是花完就沒了。” 一人警惕的看著他道:“這話是什麽意思?” 楚鈺從懷中拿出一個素淨的荷包,扔到二人麵前:“吾不知劉望山給你們多少,但絕對沒這裏麵的一半多。” 另一人用刀指著楚鈺,一邊彎腰撿起荷包,匆匆打開看了一眼,震驚道:“劉三,金豆子!” 那叫劉三的忙探頭看了眼,果然看見金燦燦的一袋,撿起一顆放進嘴裏咬了一下,驚道:“是真的。” 劉三將金豆子放進懷裏,不懷好意的看著楚鈺道,“你想讓我放了你?” 楚鈺額頭上的血越流越多,神誌都跟著有些昏沉,他撐在地上的手有些無力,便向後靠在車軲轆上,在兩人篤定的視線中,楚鈺忽然笑了一下,緩緩道:“吾如何想的不重要,關鍵是你們會不會放。” 不等兩人開口,楚鈺又道,“你們現在肯定在想,吾就一個殘廢,手起刀落不過瞬間的事,反正人就在這裏,弄死了,吾身上的寶物和馬車上的財物也都是你們的。” 劉三眼神徹底陰沉下來,冷冷的看著他,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你很聰明,確實留不得。”接著露出一口參差的牙,森森然笑了一下,又道,“不過你這幅容貌,不妨礙我們兄弟先享受一番。” 另一人剛收了金豆子,倒是放鬆了幾分警惕,奇怪道:“你既然知道我們不會放過你,做甚還如此配合?” “自然是……” 劉三不耐煩,抬手就準備解自己衣服,邊對另一人道,“把他拖到林子裏去,現在到處都是餓得幹癟癟的屍體,可好久沒遇見如此鮮活的了。” 另一人點頭,低頭就準備去拖楚鈺。 在兩人沒注意到地方,楚鈺手心握緊一枚匕首,然而在自我了解之前,他忽然抬頭看向殺手身後,笑了,接著說出之前未完成的話: “為了拖延時間。” “噗——” “啊——” 鮮血噴出來的聲音和短處的呼聲幾乎同時響起,方才還準備去拖楚鈺的人下一刻已經成了趴在地上的一具屍體。 來人上前一腳將屍體踢飛出去,好離楚鈺遠一些,接著立即轉身和反應過來的劉三戰在一處。 劉三的武功顯然和來人不是一個等級,不過片刻就成了趴在地上死不瞑目衣衫不整的又一具屍體。 則安禹收劍入鞘,蹲下身將楚鈺抱起: “殿下,臣來遲了。” 楚鈺搖頭,“則將軍來得剛剛好,救命之恩,多謝了。” 則安禹是直接翻過城牆進城的,原本想直接去太守府,不曾想半途上竟然看見十一皇子差點受辱的一幕。 “不過舉手之勞。”則安禹說著將楚鈺抱進馬車,放在小榻上坐好,“你感覺怎麽樣?” “沒事。”楚鈺搖頭,見他翻找藥物,便伸手指向旁邊的小櫃,“裏麵有傷藥,茶壺裏是清水,有勞則將軍。” 則安禹聞言,忙去將傷藥找出來,又從茶壺倒了幾杯水,而後拿來幹淨巾帕,一點點替他將額頭的血跡除去。 之後才放了藥粉,纏上布卷。 楚鈺摔了頭本就昏沉,此時安下心來,終於徹底昏睡過去。 則安禹給他包紮好,將人小心放平躺好,見他兩手都是在地上蹭出的泥,又拿出一塊巾帕打濕,給他一點點擦去。 楚鈺的手指修長,但可能是雙腿不變,需要用手的地方多,所以並不十分光滑。 則安禹心歎:皇子不是連吃飯都有人伺候到嘴裏的嗎,怎麽這一個身體不適的反而將自己折騰到如此地步。 皇家的這些兄弟,除了長歪的那些,剩下的這兩個還真的是一個比一個有意思。 拉車的馬已經死了,則安禹便從馬車裏拿出一張鬥篷給楚鈺圍好,而後將人背在背上,臨離開前,彎腰撿起散落在地上的金豆子,小聲嘀咕道:“雖然能吃苦,到底還是個有錢的。” “太守。”錢偉稟道,“去刺殺楚鈺的人,失敗了。” “敗了?”劉望山驚訝,“怎麽可能?這幾個殺手可不弱。” “本來差一點都成功了,最後讓人救下了。” 劉望山怒罵:“廢物!” 過了片刻,劉望山又道,“也罷,早晚是要將命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