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已經沒有小孩子在了。 他突兀地站起身,提著兔子往外走。 刺眼的陽光讓他眼睛微微眯起,視線所及之處滿是孩子們丟的野枇杷皮,橙黃的果皮還散發著誘人的甜香。 顧九淵眼珠子呆滯地轉了轉,在下山的小路上看到了剛才的孩子們。走在最後頭的兩個孩子,說說笑笑地把一個野枇杷塞進嘴裏。 好吃的! 顧九淵眼睛一亮,把手裏的兔子一扔,轉身往山上走。第3章 第三章 孩子們嬉嬉鬧鬧地下山,剛回到村裏就把山上有個小瘋子的事說出來。村裏人怕瘋子瘋起來會打人,告誡自家孩子不許去招惹瘋子,也有好奇心重的想去瞧瞧。 關衍回家後忙著分揀晾曬草藥,就把這事忘在腦後,直到第二日下地勞作,聽見上山砍柴的村人議論才想起這回事。 “沒聽說過附近有瘋子,這小瘋子哪來的?” “不曉得,約莫是別處流浪過來的。” “那山洞是咱平時躲雨歇息用的,就這麽給他占了?” “一個瘋子而已,沒爹沒娘的,就讓他住著吧。” 腦海裏浮現那雙執拗而明亮的眼眸,關衍停下腳步,想了想,扛著鋤頭折回了家。 灶上熬了雜糧粥,關衍打了一大碗粥,夾了些鹹菜,包了兩塊餅,灌了一壺水帶上山。 等他走到山洞口時,發現顧九淵不在,反而他昨日留的雞蛋餅和竹筒還在。 竹筒斜躺在地上,水流了一地。雞蛋餅引來了螞蟻,密密麻麻的黑點在上頭走動,看得人頭皮發麻。 關衍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好心被糟蹋而感到難堪憤怒,他想到顧九淵生啃兔子的舉動,心裏隻有同情。 一個瘋子一個傻子,或許根本就不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可是很快,關衍就被打臉了。 顧九淵回來了,拖著一枝椏半青不黃的野枇杷。 關衍驚詫得上下打量他。 眼前的少年極其狼狽。不合身的衣衫拖在地上,身上沾滿了黑黢黢的血跡和泥水,又髒又亂的長發遮住了他的麵頰,隻露出一隻倔強的黑眸。 少年嘴邊幹涸的血跡還粘著兔子的白毛,整個人看起來戾氣滿滿。 顧九淵拖著一枝椏的野枇杷徑直從關衍麵前走過,眼神都不給關衍一個。 他大步走進山洞裏,一屁股坐在地上,黑乎乎的手扯著枇杷胡亂塞嘴裏。 未熟的野枇杷又酸又澀又苦,顧九淵咬了一口鼻子眉毛都皺到一塊去,張著嘴“呸”了好幾下。 他低頭盯著果皮微微泛黃的野枇杷,漆黑的眼眸露出一絲疑惑來。 不好吃。 “枇杷熟了才好吃,生的不好吃,吃多了還會拉肚子。” 耳邊響起男人的聲音,顧九淵抬眼看他,眼神不悅。 他好餓,這人好吵。 關衍麵色溫和地和他對視,目光落在顧九淵手中的野枇杷上,又想到昨日小女孩掉在地上被搶走的酥餅,心裏冒出個想法來。 他把粥和餅放下,看了眼顧九淵,當著他的麵撕了一塊餅吃,然後又喝了一口粥。 吃的! 顧九淵眼中亮光驟現,猛地撲過去把餅和粥搶走。 他左手拿餅右手端碗,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關衍心中暗道一聲果然,看他把餅塞滿嘴巴還一個勁地把粥灌嘴裏,無奈勸道:“慢慢吃,沒人搶你的。” 顧九淵充耳不聞,粥倒得滿臉滿身,感覺嘴巴真的裝不下了才困難地咀嚼吞咽。 怕他噎著,關衍忙喝了一口水,把水遞給他,顧九淵接過水直直倒嘴裏,水沿著下顎滑落。身上又是粥又是水的,髒亂得和乞丐一樣。 關衍歎了口氣:“你這衣衫不能再穿了,我給你帶兩件吧。” 顧九淵還是沒理會關衍,他喝完水就把竹筒丟一邊去。 肚子裏有東西墊底,胃部的灼燒感終於得到緩解,為找吃的而奔波勞碌的身體緩緩放鬆,疲憊感瞬間上湧。 好累,好困。 往山洞裏頭隨地一躺,顧九淵側著身子慢慢睡了過去。 關衍眼神複雜地盯著他瘦削的背影看了會,才轉身下山。 先去地裏把活幹完,關衍回家後果真挑了兩件自己的舊衣衫給修改了下,打算傍晚的時候帶上山給顧九淵。 他十四歲的時候就一個人生活,大到修葺房屋下地勞作小到洗碗做飯縫補衣衫都是自己一個人幹,他的手雖然沒有女子靈巧,但活計還算不錯,縫補的衣衫針腳細密整齊。 把衣衫疊好,關衍找來一截木頭,打算給顧九淵做一個木碗。 忙忙碌碌一下午過去,眼看日頭偏西,關衍起身去院子裏把晾曬的草藥收起來,又打水把菜園子的瓜果澆了一遍後,抹了把臉上的汗進廚房做飯。 他一個人吃飯飯量有限,於是每日固定做那麽多,可今日忽然加多了一張嘴,還是個餓狠了的半大少年,關衍便多做了些。 把粥和衣衫放進背簍,關衍在夕陽的餘暉中上山。 “關衍,這麽晚了怎的還上山?”背著柴從山上下來的村人問。 “我去山洞那看看。” 村人了然,提醒道:“也不知哪來的瘋子,你可得小心些。” 關衍點點頭,問村人家中老母親身體如何,村人目露感激:“現在能下床了,多虧你!” 農戶之家靠天吃飯,一年也掙不了幾個錢,根本沒錢看病,幸好村裏有個會醫術的,大夥平時摔傷發熱都能給看看。 關衍麵色溫和地交代幾句就與村人別過。 夕陽橘紅的亮光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臉上,讓這個年輕的農夫更顯俊朗。如若不是他穿著一身粗布衣裳,皮膚又因為常年勞作和上山采藥而曬成古銅色,僅是這出色的長相和沉穩的氣質說是大戶人家的公子也不為過。 村人心中感慨,決定回去問問婆娘娘家那頭是否有適齡的姑娘,關衍二十好幾了還未成家,他挺願意和關衍成為連襟的。 關衍不知自己的人生大事又有一人替他操心上,他看向山洞的方向,默默加快腳步。 當年他父母意外去世,村裏人對他照顧頗多,他心中感懷,後來因自身之故習字看書,又跟一位老大夫學習了幾年,漸漸能為人看病。可惜他醫術不精,能治好村人的腦熱摔傷,卻治不好自己的怪病。 思及此,關衍的腳步沉重許多。 他每月一次的發熱很快就要到來…… “啊,你個瘋子找死!” 一聲慘叫拉回關衍的思緒,他一抬頭就看到村裏的癩子舉著石頭朝顧九淵砸去。而顧九淵毫不畏懼,死死咬著他胳膊不鬆口。 “癩子,住手!”關衍大喝一聲,趕忙衝上前把兩人分開。 顧九淵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未被頭發遮擋住的一隻眼冷冰冰地盯著癩子。 他腦子是不清醒,但不是對疼痛沒感覺。這人讓他不舒服,他隻是憑借本能反擊。 癩子看了眼自己被咬得鮮血淋漓的胳膊,黑著臉怒把石頭砸過去:“關大哥你讓開!我今天要好好教訓這個瘋子!” “你明知他是瘋的還招惹他,這是給自個找不快活!”關衍邊說邊護住顧九淵躲開石頭。 石頭落地發出一聲悶響,顧九淵立馬衝出去,關衍臉色一變,急急把人攔住。 男人手臂強健,把他抱得很緊,他沒法動。 顧九淵眉梢緊擰,嘴巴一張,啃在關衍身上。 關衍悶哼了聲,對上他發狠的黑眸,低聲道:“你乖一點,別鬧,待會給你好吃的。” 顧九淵目露疑惑,不明白關衍說什麽,但關衍說話的語氣和神態讓他感到舒服,他也就沒再亂動。 “關大哥你幫著個外人是什麽意思?”癩子不服氣地叫道。 關衍正色回他:“我幫理不幫親。” 癩子十分窩火:“他一個瘋子能有什麽理?人話都聽不懂!你這般護著他,隻會好心當成驢肝肺!” 關衍沉聲道:“我幫他是我樂意!這會大夥都在家裏吃飯,你上來幹什麽?趕緊回家去!你爹前幾日下地幹活把腿摔傷了,你回家去看著,別讓他下床走動!” 癩子哪裏咽得下這口氣,可關衍在這他又拿顧九淵沒辦法,隻好恨恨地瞪了眼顧九淵。 顧九淵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下回別再讓我遇見你!”癩子氣咻咻地丟下一句狠話,不甘不願地下山去。 待他走遠,關衍側頭對揪住自己腰側皮肉的顧九淵道:“還咬?我不是兔子也不是好吃的,好吃的在這。” 看他把背簍脫下來,一瞬間,顧九淵明白了,立馬鬆開嘴,目光火熱地盯著背簍。 饑餓讓他對吃的尤為敏感,待關衍從背簍裏拿出粥,他動作飛快地撲過來把粥奪過來。 知道勸也沒用,關衍隻能無奈地看他把粥灌完。 一大碗粥下肚,腹中的饑餓感頓時緩解,顧九淵端著碗,瞧碗裏還有米粒,毫不猶豫地伸舌把碗底刮了一遍。 “沒吃飽?”低估了他的食量的關衍摸摸鼻子,“明日我做多些送來。” 顧九淵置若罔聞,把碗一扔坐地上靠著石壁發呆。日頭火辣,他蓬頭垢麵,身上的長衫又破又髒,湊近幾乎能聞到一股味。 他自己不覺得,隻是感覺不太舒服,可是又不知道怎樣才能讓自己舒服。 關衍沒忘記自己來的目的,他把衣服拿出來對顧九淵說:“你的衣衫不能再穿了,換一件吧。” 顧九淵沒聽見。此刻他腦子一片混亂,無數畫麵重疊交織在一塊,什麽也分不清。 關衍提高了聲調:“這衣服穿著難受,脫下來!” 顧九淵終於回神,他轉頭著關衍,漆黑的瞳仁滿是茫然。 關衍麵色苦惱,拿他沒辦法。 猶豫許久,瞧山洞外無人經過,關衍忽然站起身,飛快地把上衣脫掉。 男人古銅色的肌膚,虯實的臂膀,微微隆起的性感胸肌,線條流暢、勁瘦緊實的腰身毫無遮掩地映入顧九淵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