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長老一臉茫然。 許久,久到屋裏的燈都滅了,柳長老才眨了眨酸澀的眼,伸手揪住護法的衣衫:“起來吧,走了。” 護法啞聲道:“教主現在武功全無,我們走了,若是有危險,誰來保護教主?” “這是教主命令!”柳長老擰眉道,“教主現在不想看到我們!” 護法默然。 “教主既然算到了要散功從頭來過,定也會把其他情況算計在內,”柳長老歎了口氣,“我們先把教主交代的事情辦妥,向教主複命後再看教主要如何安排。” 隻能這樣了。護法起身,月色下,他狹長的眼眸盡是冷厲之色。“那縣令今日回府,我現在去會會他。” 柳長老無異意。這一晚他倆定是沒辦法睡了的,不如去幹些正事。 他倆心情忐忑無睡意,屋裏的顧九淵可是在確認關衍收拾好躺下床後也閉上了眼。 散功是他深思熟慮後作出的決定,一是借此向男人賠罪,二是他曾刹那頓悟後心有所感他追求武學更高境界上的問題所在水滿則溢。 《長生引》當時他已經練到第九重,無論如何都達不到大圓滿境界,後來他走火入魔,意外變回少年的模樣。 他這不僅僅是返老還童,更是脫胎換骨! 除了一身肌膚像被刻意保養得如同剝殼的雞蛋般白皙細膩,習武多年來他受過的暗傷內傷也在身體逐步的恢複中緩慢治愈! 這功法過於奇妙,不能以常理揣測,所以他才決定散功從頭再來。 既然他能把《長生引》練到第九重境界,再來一次,他自然也可以!不過是多花費些時間罷了! 那夷族王子問他是如何習得如此精妙的劍法,無非是日複一日,日以繼夜,年複一年,無時無休的練習。 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恒心。 對於習武如此,對他想要的東西亦是如此。 內心一片平靜,顧九淵很快就睡了過去,和他一牆之隔的關衍雙眼大睜著看著帳頂,心裏滿滿的都是無奈。 之前積壓在心裏的沉悶都被清空,但沒有一身輕鬆的感覺,反而更堵心了。 青年賴著不走,少不得跟著他在村裏走動,到時候他怎麽和村人解釋?村人又會不會發現端倪? 最重要的是,青年現在武功全無,這張臉又這麽招搖,萬一被某些居心不良之人盯上…… 他不想再次體會那種撕心裂肺的痛!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俗話有言: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張大人此刻就深切體會了這話的精髓。 任誰在家裏摟著媳婦睡得正熟,突然被人從床上揪下來,都會陷入無邊的驚怒之中。但麵對來曆不明的黑衣人,這份驚怒也隻能變成驚恐,尤其本身是個慫包的,這會直接腳軟手軟的癱在地上。 張大人眼珠子往左邊挪了挪,看了眼身材高瘦的黑衣蒙麵男子,又往右挪了挪,看了眼身材玲瓏有致明顯是位女子的蒙麵人,正欲開口,蒙麵男子忽然往他麵前一站,擋住他視線,張大人立馬打了個哆嗦,眼珠子都不敢轉了。 一聲女子的輕笑響起,張大人心肝一顫,額頭冷汗流個不停,誰想這女蒙麵人腰肢一扭,徑自走到桌邊坐下,一雙嫵媚的鳳眸含情帶笑的盯著他看。 想起之前江湖邪派抓人采補一事,張大人抖得更厲害了。 前幾日他才把那合歡宗弟子斬首示眾,不會就有人來找他算賬吧? 這合歡宗禍害了不少男女,不斬首示眾難以平息眾怒,為了安撫百姓驚惶不安的情緒,他還特意叫衙役廣而告之,讓眾人來觀刑…… 思及此,張大人咽了咽口水,梗著脖子道:“爾等陰邪小人,殘害百姓!我身為朝廷命官,自當為民除害,就算爾等今日辱我身心,我、我……我也是不會屈服的!” 說著,竟是痛哭流涕起來。 真是又慫又愛麵子。女蒙麵人柳眉一挑:“張大人為官幾載啊?” 張大人撅著嘴淚流不止,蒙麵男子手中劍鞘一頂,張大人抖了抖,咽哽著道:“今、今年是第二個年頭……” 出了這麽一件事,他今年的政績考核定是最差等的,到時候他很可能會被調任去更加窮苦的西南邊。 “哦!”女蒙麵人點點頭,“張大人可有往上升的想法?” 張大人愣了愣。他做夢都想往上升,但他一無人脈二無能力,家裏的錢都用來給他買這個縣令,沒有餘錢再疏通打點了。 女蒙麵人起身,確有其事地道:“張大人,我觀你天庭飽滿,肉鼻豐頰,是個有福氣之人。你的好運氣還在後頭呢。” 張大人吸了吸鼻子,扯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真的?” “真的,隻要你做個好官。”女蒙麵人對蒙麵男子使了個眼色,男子一把鉗住張大人下顎,在他驚恐的眼神中給他喂了一粒藥丸。 “做個好官先從肅清衙門開始,”女蒙麵人意味深長地道,“張大人,你可得約束好手下人,別再讓他們隨意欺壓百姓了啊!” “尤其是百姓有冤屈要申訴的時候,你可得睜大眼看清楚了再判!否則會穿腸爛肚而亡喲!” 聞言,張大人嚇得屁滾尿流,踉蹌著過去要抓女蒙麵人褲腳,被蒙麵男子一腳踢開了。 張大人哀嚎不止:“女俠!不是我不想理事,而是強龍不壓地頭蛇,我管不住他們呀!” 一通哭訴,張大人把自個憋屈的為官事實盡數說出,末了對兩人道:“還請兩位高人指點,在下感激不盡!” “那六爺都死透了,剩下的小嘍張大人你還管不住?”女蒙麵人笑容冷下來。 兩位高人居然知道六爺?!張大人寒毛都驚起來。 “張大人!”女蒙麵人像拍個不老實的小狗子一樣,用力拍他狗頭,“解藥我會在你成功扭轉百姓對你的印象之後給你,別讓我失望!” “我會一直看著你的!” …… 直到兩人消失在夜色中,張大人才感覺撿回一條命。 他顫顫巍巍的爬上床,哭喪著臉去探夫人的鼻息,發現夫人隻是昏睡過去後,吊在嗓子眼上的心稍稍落下。 這是一個不眠之夜,有人在煩惱要怎樣當一個好官,怎麽清理烏煙瘴氣的衙門,也有人在為美色苦惱,以至於第二日起床的時候,腦袋暈乎乎的,眼裏還帶著顯而易見的疲乏。 “阿衍沒睡好?要不再去床上躺一會?”一覺醒來神清氣爽的罪魁禍首看著關衍眼裏淡淡的血絲,皺眉問。 關衍搖頭,他是沒休息好,但習慣使然,到這個點醒了就起床,無論多累。 拖著輕飄飄的步伐走進廚房,關衍揭開米缸蓋子,想淘米熬粥,冷不防一雙手伸過來,帶著強勢凜然的力道將他按坐在小板凳上。 “我來。” 青年不容拒絕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關衍抬頭,微微泛紅的眼眸與一雙幽深冷黑的眼眸相對視。青年瞳仁裏倒映著一個小小的他,一個臉色不太好看的他。 顧九淵臉色也不太好。男人明顯身體不舒服還要硬撐著,也不知道在倔個啥。 不過想想關衍會這樣多半是因為自己,顧九淵臉色稍霽,輕聲問:“早膳阿衍想吃什麽?” “粥吧……”沙啞的嗓音從喉嚨擠出,關衍方覺喉嚨幹疼得厲害。 顧九淵眸光微閃。白粥他還是會煮的,但是煮白粥的話就得配著小菜吃,他……並不會做菜。 飛快的掃了眼架子上現有的食材,顧九淵瞬間拿定主意,對關衍說了句“好”。 關衍眨了眨眼,頭暈腦脹的坐著看他生火熬粥。 顧九淵淘米下鍋的動作略顯生疏,生火倒是十分利索。順利把粥煮上後,他轉頭洗了一小把青菜和一塊臘肉,看樣子是要煮臘肉青菜粥。 青年垂眸斂眉,白如蔥段的修長手指按住青菜,另一隻手抓著菜刀,“嚓嚓嚓”三兩下把青菜切碎。 回想起少年月下舞劍的飄逸身姿,關衍心裏複雜又悵然。 這本是一雙拿劍的手,現在卻為他洗手作羹湯…… 幾個月前還需要他憂心一個人怎麽過活的少年一轉眼就變成為一個比他還要高、力氣比他還要大,還能反過來照顧他的青年…… 察覺到他的目光,顧九淵側頭看了眼。男人怔怔看著他,表情有些呆,那疲倦泛紅的眼睛,合著因不適而軟化的麵部線條,有一種被人欺負過的柔弱感。 顧九淵揚揚眉,把切好的青菜碎和臘肉丁分別裝碗備用,然後洗幹淨手走到關衍麵前,彎腰問:“難受嗎?” 關衍還是搖頭。這種程度的不適他能忍受。 顧九淵不語,隻麵無表情的盯著他看。 青年白玉無瑕的麵頰停在麵前,無可挑剔的五官清晰映入眼簾之中,自己甚至能數清楚他有多少根睫毛…… 關衍咽了咽口水,錯開眼:“我去澆菜。” 他起身欲走,沒想步子都還沒邁出去就被人一把拽住。 顧九淵抓住他手腕緩緩直起身,在男人呆愣的眼神中,抬起一隻手 青年溫熱的手指並攏貼在自己額頭,關衍心跳咻然一頓,整個人都僵住了。 沒有發熱。顧九淵皺著的眉舒展開,臉色也緩和下來,鬆開他手腕,道:“粥煮好了我叫你。” “嗯。”關衍啞聲應道,垂著眼大步走出廚房。 停頓的心髒又開始律動,隻是原本感覺有些脹的頭腦這下變得又熱又脹,被青年觸碰到的手腕和額頭陣陣發熱。 打開屋門的那一刹,清晨微涼的風拂麵而來,關衍吸了口氣,眼中清明幾分。 聽到開門聲,顧九淵收回目光,往灶裏添多兩根木柴。 趁著鍋裏的水還未燒開,他在廚房轉悠了一遍,把鍋碗瓢盆油鹽醬醋的位置都摸清了。 很快鍋裏就冒出咕嚕咕嚕的聲響,顧九淵不慌不忙的把鍋蓋揭開,頓時一股清新的米香味撲鼻而來。 把切好的臘肉丁倒下去,用勺子攪均勻後再蓋上鍋蓋,待大火煮開後轉小火燜煮。兩刻鍾後再把青菜碎加進去煮開,然後加入適量的鹽調味,這一鍋臘肉青菜粥算是煮好了! 顧九淵嚐了下味道,點點頭。 嗯,味道還不錯,看來他在做飯一道上還是挺有天賦的? 粥煮好了,關衍菜也澆完了,這會正在院子裏晾曬洗好的衣裳。 顧九淵來叫人吃粥的時候,瞧見竹竿上掛著一溜的衣衫,其中幾件白色衣褲在深色的衣物中尤其顯眼。 隻是那麽一瞥,幾個畫麵閃過,一種極為羞惱窘迫恨不得在地上挖個洞鑽進去的陌生情緒突兀的從心底湧上來,顧九淵一下子懵了。 少年手裏被打濕的藍灰色衣衫,竹竿上晾曬的月白色裏褲……什麽意思? 發生了什麽事竟讓他這般難為情? 顧九淵心中狐疑,走過去幫關衍曬衣服。 青年把衣服抖開,掛上去拉平,動作熟練得好似這事做過了千百遍,一點也看不出這是孤高冷傲心裏眼裏都隻有練功二字的神隱教教主。 他的動作太過自然,關衍反倒不自在起來。 我能幫阿衍幹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