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衍默然。  顧九淵手掌往他腰後一攬,手臂發力整個人倚過去,側頭在他耳邊問:“阿衍知道雙修是什麽嗎?”  關衍紅著臉道:“知道。”  顧九淵眸色深沉而危險:“那對阿衍來說,我是什麽呢?”  這個問題關衍一時沒法回答他。  讓自己心動的純真少年變成了風華無雙的神隱教教主,那份心動雖然沒有丟失,但感覺完全不一樣,他不善言辭,很難用三言兩語說清楚自己的感受。  他的遲疑讓顧九淵眼中的笑容一點點冷卻:“我不希望阿衍是為了其他和我做這種事。”  說著鬆開關衍,往後退了一步:“我希望阿衍放棄原則隻單純因為喜歡我這個人。”  關衍愕然。  青年長身玉立,眉眼冷傲,他仿佛看到柳長老口中,昔日被群敵環伺,滿身狼狽,卻傲骨錚然,瀕死殺出重圍的少年。  身處泥潭,不需要他人的憐憫,更不需要別人施舍。  關衍:“顧九淵,我……”  “阿衍下次莫要再這般,我不是柳下惠。若是不管不顧,我怕阿衍後悔都來不及。”  關衍心頭一顫,他想說我沒有後悔,可顧九淵眼裏的認真讓他開不了口。  ……顧九淵是真心在為他考慮。  一股暖流湧上心頭,關衍手指蜷動,低低應了聲“嗯”。  顧九淵斂了身上的戾氣,放緩聲調:“阿衍給我帶了什麽好吃的?我聞到香味了。”  “紅燒雞子和南瓜燜飯。”  “阿衍吃了嗎?”  “沒。”  “阿衍陪我一起用些?”  “好。”  遲滯的空氣重新流動,飯菜的香氣蘊滿了山洞。待暮色四合,顧九淵幫忙收拾好碗筷:“天黑山路不好走,阿衍快回去吧。”  “我練武不知時日,下次阿衍在家吃過再來。”  關衍之前隻是在別人口中聽說顧九淵醉心武藝動不動就閉關,但他從未見過練武中的顧九淵是什麽樣子的,心裏多少有些好奇。  “有人在一旁看你練武會影響到你嗎?”  顧九淵唇角勾起:“是阿衍的話就不會。”  “哦。”關衍垂下眼睫,背上背簍:“那我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顧九淵笑而不語,陪他走了一小段路,最後站在路口目送他遠去。  群山隱沒在黛色中,背負雙手而立的青年模糊了麵容,隻依稀能見挺拔頎長的身形。  關衍轉過頭去,看著暮色中村裏人家透露出的點點燈火,似曾相識的場景讓他心底生出一種奇妙感。  這種感覺伴隨著他輕快的腳步一路前行,直至打開家門,被屋裏的安靜空蕩衝散。  像以往的很多天一樣,一個人收拾屋子一個人沐浴更衣一個人安寢。  然而真正躺在床上卻沒有像以往那樣很快就睡著。  關衍眼光光地看著帳頂,憂思不斷。  秋末天氣愈發寒涼,山上的氣溫還要更低一些,山洞陰涼,沒有被褥,青年又沒有內力禦寒,會不會染上風寒?  山上沒有猛獸,可蛇蟲鼠蟻還是有的,夜晚在山上行走並不安全!  青年今日沒有偽裝,會不會被人發現原本麵貌?  心裏亂糟糟的,關衍根本沒法入睡。  顧九淵這一晚也沒睡。說了閉關苦練,就不會像在關衍身邊一樣安逸。  涼薄如水的月色中,青年手中劍光粼粼,沒有用盡全力去劈刺,隻遵循山間風的軌跡遊走,劍招變換莫測,時而像悠閑遊動的魚般輕緩,時而像伺機而動的獵豹般迅猛。  自散功之日起,在空閑之餘顧九淵一刻也不停地運轉心法口訣,此刻初見成效,一絲內力被從丹田中牽引而出,熟門熟路地在寬敞的經脈中流轉。  月上中天,青年身上的白衣飛揚,與月色下的流螢齊舞。  月影西斜,樹木輕晃,白色身影足下一點,借力旋身騰空。  天降破曉時分,顧九淵立於斷崖邊,雙目直視天邊透出一點白的雲層,直到漆黑的眼眸被陽光點綴折射出耀目光澤,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視線所及之處皆被薄薄的白紗籠罩,晨曦中的水溝村在一聲聲公雞打鳴中蘇醒過來,陸續有炊煙升騰而起。  清晨微涼的風拂過汗濕的額發,顧九淵抬腳往山下走。  衣衫被汗水和霧水打濕,黏糊糊的貼在身上,極其不舒服。  溪邊四下無人,顧九淵修長的指一扯,白得發光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氣中。  關衍上山的時候,發現顧九淵不在山洞裏,便往溪邊走去。  一陣水花飛濺的聲音響起,一片白皙秀致卻不失力量感的脊背直直撞進他眼裏。  關衍瞳仁一顫,立馬停下腳步。  背對著他的青年佇立在碧水中,兩肋下收緊蜿蜒的腰線隱沒在水裏,他不知道青年是否全身光著。  聽見腳步聲,顧九淵緩緩轉過身去。  目光觸及顧九淵胸口傲然挺立的紅梅,關衍聽到自己心跳錯漏了一拍,麵頰陣陣發熱。他想稍稍移開眼,不料顧九淵薄唇彎出一道愉悅的弧線,竟從水裏直接往岸上走!  他不是第一次看見顧九淵的裸體,有一回他匆匆一瞥,急急把衣衫搭在竹竿上就慌亂地走了,還有一回他熱火積鬱於身,發著燒被顧九淵帶著相互疏解,那時候所有感官都被對方掌控,根本沒辦法思考。  眼下白日青天,青年身上的每一寸都將展示在他麵前……  關衍麵紅耳熱,心髒隨著顧九淵每往外走一步就劇烈跳動一次,最後在看到他濕漉漉的黏在腿上的長褲時,心跳由嗓子眼下落,緊繃的脊背也舒緩了力道。  男人一副如蒙大赦的表情,讓人忍俊不禁。  “阿衍。”  顧九淵輕喚了聲,微微笑著在他麵前站定,任由水珠從自己線條完美的下顎滴落。  眼角餘光瞥見那滴水珠自顧九淵健美緊致的胸膛往下淌,滑過柔韌的腰腹肌最後再沒入褲頭中,關衍喉結上下滾動,頓覺口幹舌燥。  “怎的一大早洗澡,也不怕著涼?”他別過臉,環視一圈,在大石頭上找到顧九淵的換洗衣衫。  “練了一晚上的劍,滿身都是汗。”顧九淵捋了把頭發上的水道。  關衍微訝,仔細打量顧九淵,發覺他眉宇間並無疲色,反而精神奕奕才略略放心。  “我帶了早飯來,快把衣衫穿好用飯!”  光裸的肩頭被衣衫遮蓋住,顧九淵掀起眼皮,懶洋洋地道:“好累,阿衍給我穿。”  這句話說完,顧九淵整個人氣勢一變,像苦熬了一宿般有氣無力地依過去。  “顧九淵!”關衍趕忙扶住他。  顧九淵把全身的重量轉移到關衍身上,就著被攙扶的姿勢摟住他腰身。  關衍眉心一跳,輕輕推了他一下,“別鬧!快把衣衫穿上!再晚些說不定會有村人上山!”  顧九淵順勢在石頭上坐下,好整以暇地望著他。  “你……”關衍皺起眉頭,腦海裏忽然冒出一幅畫麵:披頭散發上半身□□的少年急著吃魚不肯穿衣,他不得不像給孩子穿衣那樣把手穿進袖籠中把少年的手抓住掏出來。  顧九淵:“阿衍,我冷。”  掃了眼那白玉無瑕的肌膚,關衍抿抿唇,飛快把手伸進袖籠裏……  目光落在低頭為自己係衣帶的男人的鼻尖上,顧九淵想了想,阿衍當初為失憶的他所做的,他現在似乎都再次享受到了。  思及此,黑眸劃過滿意之色,顧九淵忍不住湊到他唇邊親了親:“謝謝阿衍。”  “下不為例!”關衍俊臉緊繃,拿過布巾給他擦頭發。  “好。”顧九淵笑著應下,挨著身後結實的胸膛閉目小憩。  像扇子一樣濃密卷翹的睫毛輕輕垂落下去,關衍下意識放輕手上的力度。  秋日和煦的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清脆的鳥鳴不絕於耳,鼻端縈繞著的空氣清新怡人,和許許多多天的清晨一樣,但又好像不一樣。  ……  早飯後休息了一會,顧九淵又接著練劍。  關衍第一次見識到他練武,震撼於他陷入忘我之境後變幻莫測的招式和凜然冷厲的眼神,生怕驚擾他,大氣都不敢喘。  然而這隻是一個開頭。  待他發現顧九淵幾乎是不眠不休地修煉後,總算對江湖中人對顧九淵的評價有所理解。  青年沉醉在劍光交織的世界中,三餐不定,身形日漸消瘦,身上的氣勢卻日漸加重。  關衍難耐地低吟一聲,被熱潮席卷的理智幾欲奔潰。  屋裏靜悄悄的,除了他越來越粗重的喘氣再也沒有別的聲響。  今日已經是第七天了,顧九淵還是沒有回來看過他一眼。  青年心裏隻有劍,連他都忘了。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銀白冷輝籠罩與下的小涼山,寒芒流轉,劍吟聲四起,雪白與玄色兩道身影交錯而過。  著一襲紅衣的美豔女子靜立一旁,目不轉睛地盯著兩道身影,美眸中盛滿驚喜。  藏鴻鋒芒畢露,霸道強橫的劍氣橫掃,以排山倒海之勢在月色中嗡鳴,欲對天地宣告再次在主人手中大放光彩!  可下一刻,顧九淵手腕一番,挽了個劍花,淡聲道:“今日到此為止。”  對麵的玄衣男子也收起雙劍,向來冷削的麵頰微帶些喜色。教主內力雖然沒有完全恢複,但在劍道上的造詣似乎有所突破,有一種返璞歸真的厚重感,同時又能瞬息百變不失靈動。  連續七日無休無止的練習,精神保持高度集中,思維能在一定程度上維持活躍,可身體不是鐵打的,沒有深厚的內力護體難免磕磕碰碰,顧九淵鬆懈下來後,疼痛和疲倦立時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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