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裏藏著咒靈核心的——人·類·小朋友?


    即使大腦已經宕機,雪菜也能從五條悟的話裏提取到“咒靈核心”這個關鍵詞。


    她好像被發現了。


    可是羂索沒有教過她要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不知道……”


    在極度恐懼之下,她甚至連人類的語言都說不太清楚,磕磕巴巴地重複著“不知道”、“饒了我”這種話,哭得可憐極了。


    聽見他輕輕“哈。”了一聲。


    “怎麽哭成這樣欸?都說了是例行公事、例行公事,別緊張嘛。”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五條悟低頭看了一眼,像是看見了什麽不愉快的事情,抿起唇,顯得有點冷淡。


    “不哭了哦。”


    腦袋被拍了拍:“捂住腦袋,這就帶你去看醫生。”


    雪菜抖了抖,下意識遵從他的命令,剛捂住腦袋,就聽見耳邊風聲呼嘯而過。


    五條悟帶她瞬移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給她找個醫生。”


    說完,五條悟又看了她一眼:“別亂跑哦,這裏頭壞人可多了。”


    他大步離開。


    雪菜完全被嚇壞了,她的腦袋暈暈乎乎,醫生過來的時候也還是暈暈乎乎,加上羂索提前有了準備,所以她很快就得到了“失憶”這個診斷結果。


    “呀,這下可就難辦了。”


    五條悟倚著門,像是剛剛和討厭的人打完一場仗,整個人都透著厭倦和慵懶。


    他拿起手裏的背景調查資料,慢悠悠念起來:


    “釘宮雪菜,本籍仙台,江戶川女子學校一年級生,雙親於兩年前意外離世,沒有親戚照拂,平日裏靠政府救濟以及勤工儉學維持生活。”


    讀到這裏,五條悟頓住,晃了晃手裏的資料:“沒拿錯?伊地知這是把偶像劇女主角的身份卡交上來了麽?”


    這應該就是羂索給她的身份。


    聽見五條悟懷疑的語氣,雪菜心虛地低下腦袋。


    “嘛……”


    五條悟沉吟了一會,把手裏的資料交給旁邊的人。


    “總之,這孩子現在好像沒有自我照料的能力,對於她接下來的安排,你們有什麽頭緒嗎?”


    滿室寂靜。


    “那你呢?”五條悟看向她:“因為是救援不及導致你的失憶,所以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哦。”


    他笑眯眯地支招:“總監會超有錢的,你可以狠狠宰他們一筆,房子車子現金指派一百個仆人過去伺候你之類的,上不封頂,大膽一點要哦。”


    “我、”


    頂著他仿佛能夠看穿一切的目光,雪菜有點害怕,但想到羂索的話,她還是鼓起勇氣,小小聲:“我想、想跟著你。”


    “哈……?”


    “眼光超~讚!但我沒時間帶小朋友哦。”


    好像被拒絕了……


    怎麽辦……


    臥底的任務、擊敗人類的大業,難道還沒有開始,就要失敗了嗎?


    想到這裏,雪菜的眼睛裏一下子就蓄滿了淚水,也顧不上害怕了,連忙站起來,一邊抹眼淚,一邊慢吞吞朝他那邊走。


    “求求、跟著你……要跟著你。”


    “嘛……”


    五條悟歪歪腦袋,摸著下巴思考了幾秒,然後像是想到了好主意那樣,孩子氣地拍拍手掌。


    “既然這樣,那就先和憂太一起帶回高專吧。這孩子能在特級咒靈那邊活下來,說不定也很有潛力欸。”


    “五條先生,這樣不合規矩。”


    “哦?”


    “……好的五條先生,我這就去辦理手續。”


    **


    貼滿黃色咒符的監禁室內。


    乙骨憂太蜷縮著坐在椅子上。


    十歲的時候,車禍身亡的小青梅祈本裏香變成了強大的怪物,附著在他身上。


    從此,他的世界裏隻剩下灰暗的詛咒。


    裏香有很強的攻擊性,會無差別傷害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家人因此和他疏遠了關係,乙骨獨自來到了東京。


    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因為他的怪異,被人霸淩著。


    幾天前,看見貓媽媽屍體的憂太終於忍無可忍,和那群人打了起來,最後裏香出現,將他們全都掛到了樹上。


    動靜太大,憂太很快就被總監會逮捕。


    早晨,躺在醫院的霸淩者們脫離了生命危險,乙骨憂太接受了總監會對他的死刑。


    已經……夠了。


    死掉也好。


    這次裏香懲罰的是渣滓,但下一次呢?


    他會無法控製地傷害他人。


    這樣的自己,已經沒有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必要。


    沒有人需要他。


    內心絕望、自我放棄的少年,看見監禁室的門打開。


    日光穿透進來,高大的男人身後,是麵容熟悉的少女。


    長發、綠眸,依舊穿著那一條簡單的連衣裙。


    十年前流行的款式,穿在她的身上,絲毫不顯得過時。


    她小腿的那一彎弧度漂亮極了。


    乙骨憂太忍不住盯著那裏看。


    曾留在她身上的,那一道髒汙的印記,已經被完全洗去了。


    手指蜷縮起來,


    他回憶起她肌膚的觸感。


    像是水,隨便一用力就可以弄皺的水。


    那是他在十歲之後,第一次觸碰一個女孩。


    所以在那個自稱“五條老師”的男人勸他去高專念書,說他的能力可以傷害別人,也可以幫助別人的時候。


    所以在聽見她失憶了,需要別人的幫助;聽見她也會去那個學校,聽見“在那邊可以交到朋友”的時候。


    乙骨憂太想也不想地同意了。


    “嘛,介紹一下?”


    幽靜的石板小道,五條悟獨自走在前麵,見他們不說話,索性自己開了口。


    “釘宮雪菜,待評級,目前失憶中,我可愛的學生之一。”


    雪菜,原來她叫這個名字嗎。


    好可愛。


    乙骨憂太偷偷看她。


    她走路很慢,腳步聲輕輕的,側臉好漂亮,鼻根不高,鼻尖圓圓的,帶著一點鈍感,睫毛長長的,好可愛。


    小小一隻,很白,在日光下,她的皮膚看起來仿佛隻有薄薄一層,脆弱艱難地裹著豔紅的骨血。


    憂太深覺危險。


    這樣的肌膚看起來會被太陽輕易曬壞。


    還是打上遮陽傘最好吧……可是該去哪裏找到傘給她呢?


    少年為此深切地發起愁來,又聽見那個白發教師在前麵說道:


    “乙骨憂太,特級,死刑候補犯,嘛……大概是個陰暗潮濕小男孩?”


    比起身後的兩個學生,五條悟的語氣輕鬆到完全不顧他人的死活,就好像這場party隻單獨邀請了他一個人。


    “接著是我,五條悟。你們的班主任,超級大帥哥,外加宇宙最強咒術師,順帶差不多也是世界上最有錢最善良最好心腸的人之一啦——竟然沒有評上優秀教師。”


    說完,他左看看右看看,有點不滿地扁起嘴。


    “我說,稍微也給我捧捧場啊。”


    乙骨憂太回過神,卻完全沒聽見五條悟說了什麽,他心裏隻想著遮陽傘的事。


    雪菜也不敢接話。


    她覺得五條悟好可怕。


    可是羂索說了,五條悟是勝負的關鍵,要不顧一切地接近他。


    羂索是人類,很聰明,她要聽羂索的話。


    要怎麽接近他呢?


    她對人類語言的理解僅限於字麵意思。


    什麽優秀教師,什麽捧場,這背後的含義她全都不太明白,更不敢貿然接話,生怕被瞧出咒靈的身份。


    所以她隻能努力追上他的腳步,緊緊跟在他的身後,試圖在物理距離上更加接近他。


    五條悟像是沒發現她的小動作,說著說著,忽然就停下來。


    她一頭撞到他的背上。


    好硬。


    雪菜被撞得鼻子好痛,眼尾霎時紅了,五條悟“呀”了一聲,回頭看著她,輕輕笑:“怎麽挨得這麽近呀,老師背後好像沒有沾著糖果吧?”


    她像是被嚇了一跳,連忙搖搖腦袋往後躲,再也不敢靠得這麽近了。


    乙骨憂太盯著她紅紅的眼尾。


    那一天按著她的時候,她的眼睛也是這樣紅紅的,好像再用力一點,就能使她落下淚來。


    剛剛跟在老師後麵的樣子,好像一隻眷念大人羽翼的小鳥。


    好可愛,好可憐。


    是因為失憶了沒有安全感嗎?


    想到這裏,憂太往她那邊靠近了一些,想要和她說上幾句話,好叫她知道,現在站在她旁邊的,不隻有五條悟一個人。


    可是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是五條悟的。


    他朝他們做了一個手勢,然後接起電話。


    憂太滿腔的話憋在喉嚨裏,蒼白的臉憋得漲紅。


    沒一會,電話結束,五條悟收起手機看過來。


    “本來想帶你們去大吃一頓,但很遺憾,又有新的突發事件,這就要走。”


    他把他們送上車,又從錢包裏抽了張信用卡出來。


    “缺什麽自己去買,費用我全都報銷。高專附近有一家還湊合的溫泉旅店,今天都辛苦了,晚上泡個溫泉好好放鬆一下吧~”


    “嘛,校服很快會送過去,明天早上九點,提前換好校服,我回來帶你們去學校,沒問題吧?”


    又是好長好長的一段話。


    直到坐上車,雪菜才消化完了五條悟話裏的信息,提取出【泡溫泉】和【換校服】這兩個具體的任務。


    這就是她臥底生涯的第一個考驗了。


    雪菜揪緊自己的裙擺,發誓要好好完成五條悟的任務,絕對不要被揪出來。


    因為乙骨憂太還是危險的問題分子,雪菜也是忽然被五條悟撿回來的不明人士,為了方便看管,他們被安排在了同一個房間。


    兩張床靠得有一點近。


    乙骨憂太看了看房間裏的陳設,立即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表示自己晚上會睡在沙發上。


    她好像才發現身邊還有另外一個人存在,被他忽然出聲嚇了一跳,往後躲了躲,用不安的眼神看著他。


    “對不起……”


    “我那天不是故意想要冒犯你的……我、我,總之對不起!你,你殺了我泄憤也可以!”


    想象中的完美道歉完全不存在。


    乙骨憂太很久沒有正常和人交流過了,被她看著,頭腦變得混亂而又慌張,顛三倒四,連自己在說什麽都不清楚。


    聽見自己發抖的聲音,他變得更加自卑無措,甚至胡言亂語起來,一下子就把事情上升到了以死贖罪的地步。


    她果然被這樣奇怪發言嚇到了,睜圓眼睛,慌張地搖搖腦袋:“我沒有殺過人類的,我、我是好人。”


    這發言堪比狼人殺的我是一匹好狼,但是愧疚感點滿的少年並沒有覺得哪裏不對。


    “那、那你想做什麽?打我罵我也可以,跪下來給你道歉也行……”


    看著她困惑的目光,憂太悻悻然住了口,因為他拿得出手的隻有這個。


    自己灰撲撲的自尊。


    她並不需要。


    過了好一會,才聽見她的回應。


    “五條悟說,要泡溫泉。”


    五條悟……


    她竟然直呼老師的名字嗎?


    抬頭看,她有一雙春天一樣的眼睛,在這間略顯陰翳的房間裏,漂亮得有些失真。


    或許是因為失憶的緣故,她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顯得呆呆的,很純淨。


    看著她,心髒就會不自然地發出異樣的聲響。


    乙骨憂太連忙轉過身,紅著臉結結巴巴,連自己說了什麽都忘了。


    很快,他找到房間的私人溫泉池,又把浴袍和浴衣仔細疊好,放在旁邊的小凳子上。


    “已經都準備好了。”


    “那個……你不要泡太久,會昏倒。我、我就守在外麵,有什麽需要都可以叫我。”


    雪菜看著麵前的水池發呆。


    泡溫泉……竟然是泡進水裏麵嗎?


    好可怕。


    五條悟好壞,為什麽要布置這麽可怕的任務……


    泡在水裏麵,毛毛全部都濕掉了,怎麽會感覺放鬆呢……


    雪菜抱著膝蓋坐在溫泉邊上,努力了好半天,還是沒有辦法克服心理障礙。


    她想了想,幹脆把浴衣丟進水裏麵,努力弄出了一些聲響。


    這樣子的話,外麵那個人類,就會認為她已經完成任務了吧?


    可是等她推門出去的時候,守在外邊的這個家夥還是第一時間就看穿了她。


    “怎麽了……?怎麽沒有泡?是、是哪裏不喜歡嗎?”


    ……他是怎麽發現的?


    雪菜眨眨眼睛,攥緊手指,有點不安地撒謊:“我泡過了的。”


    “……?”


    乙骨憂太看著她身上的裙子,還有幹燥的、完全沒有任何水汽的頭發,有點困惑,但沒有反駁她的話。


    “好,那你接下來想做什麽?要吃東西嗎?”


    ……這樣就騙到他了嗎?


    雪菜有點不敢相信。


    原來、原來也不是每一個人類都很聰明……


    “對不起……”


    見雪菜不說話,乙骨憂太隻好舊事重提。


    “前幾天的事情,真的對不起。”


    意識到他們之間的話題隻有這個,少年有點失落,但又隻能緊緊捉住眼前的繩索,有話講總比沒話找話更強。


    “如果、如果以後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請你盡管吩咐我。”


    這幾天,一連做了好些關於她的夢。


    憂太在夢裏一遍遍重複著自己的冒犯舉動,然後道歉,被她打。


    有的時候呆坐著看她跑走,有的時候,他會用力攥住她的雙手。


    和瘋了一樣。


    醒來之後,憂太總是悵然若失,一邊唾棄自己,一邊忍不住在腦袋裏麵回想。他貧瘠的精神世界裏隻有這個。


    像是黑白默片裏忽然出現的濃墨重彩。


    現在又和她相遇了。


    不是幻境不是夢,是真實存在的女孩。


    他有機會彌補他的錯誤。


    說不定還可以和她成為朋友。


    太好了。


    憂太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感受著上麵傳來的真實的痛感,感到一陣欣喜,小聲說道:“憂太,我叫憂太。”


    想被她記住名字。


    比起老師長長的名字,他告訴她的隻有兩個音節。很好記憶,對吧?


    “憂、太?”


    羂索說過,要收集咒術師的情報,名字也是情報的一種吧。


    想到這裏,雪菜眨眨眼睛,又確認了一遍:“憂太,你的名字。”


    “沒錯,憂太,乙骨憂太,我的名字,如果有什麽需要我來做的事,就喊我的名字。”


    對話就這樣結束了。


    這一晚,乙骨憂太蜷縮在小小的沙發上,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一直睜眼到清晨,才勉強眯了一會。


    校服和早餐一起被送進來。


    少年的動作很快,洗澡、換校服、吃早餐,做完這一切以後,雪菜還在對著校服發呆。


    她不會穿。


    怎麽辦……


    五條悟這麽壞,如果不穿好校服的話,他一定會生氣的。


    雪菜想起了昨天,他的咒力鑽到腦袋裏麵的感覺。


    她害怕極了,抱住自己的膝蓋,縮成小小的一團。


    “怎麽了?”


    乙骨憂太站起來,手腳無措,緊張而又擔心地看著她。


    “是我吃東西的動靜太大了嗎?對不起……”


    沒被理會。


    “還是、還是你在擔心別的事情……?”


    “那個……有什麽我能派得上用場的地方嗎?”過了好久,少年小聲問。


    聽見這樣的話,床上的少女猶豫了一會,抬眸看向他。


    “你幫我穿衣服好不好?”


    ‘如果有需要我來做的事,就喊我的名字。’


    想到他昨天的話,少女攥緊裙擺,怯怯喊他的名字。


    小小聲,她喊:


    “憂太,憂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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