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憂太以外,一年級還有三個咒術師。


    紮著高馬尾的禪院真希、刺蝟頭狗卷棘,還有一隻會說人話的熊貓。


    他們一見麵就和憂太打了起來——準確地說是和裏香。


    因為有五條悟在場,場麵很快得到了控製,大家都隻是受了輕傷。


    雪菜挨個給他們治療傷口,五條悟在旁邊隨口介紹了幾句,就讓他們選座位去了。


    雪菜選了一個離憂太最遠的座位,她坐下來,完全沒注意少年失落的目光。


    “嘛,現在開始講課。”


    “咒靈,誕生於人類的負麵情緒。”


    “能夠看見咒靈並將之祓除的人,被稱為咒術師。”


    “你們從此之後也是咒術師的一員了。”


    講台上的五條悟草草科普了一些概念,然後就卡住,像是不知道要講什麽了。


    接著,在真希翻白眼開始吐槽之前,五條悟拍拍手掌,說什麽實戰才是最好的教學,這就要帶他們出去做任務。


    “真希和憂太一組,雪菜和胖達狗卷一塊,沒問題吧?”


    ……


    沒有和她分到一起。


    這讓乙骨憂太感到無法接受。


    比起什麽咒術師和咒靈,憂太更在意自己早上的過錯。


    他想要抓緊接下來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抓住全部的機會好好向她贖罪。


    而且新同學看起來都很難相處。


    狗卷同學是個刺蝟頭,據說是什麽咒言師,不能講人類的語言,隻能用飯團餡料溝通,看著就是那種脾氣超壞的人。


    熊貓……先不提一隻熊貓為什麽會說話,這家夥肯定也不會願意照顧人的吧……


    雪菜失憶了,什麽都不懂。


    萬一她遇見了棘手的麻煩,那個刺蝟頭和熊貓不願意幫她怎麽辦?


    而且她的膽子這麽小,又容易哭,新同學這麽奇怪,她一定會被他們嚇哭的。


    她會哭的。


    想到這裏,憂太就感覺自己的雙腳像是被灌了鉛一樣,完全無法服從老師的安排,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他難過而又擔憂地看著他們的背影。


    熊貓隻感覺如芒在背。


    “乙骨看起來是那種小心眼又記仇的陰暗家夥。”


    他撓撓腦袋,湊到狗卷棘身邊小聲嘀咕:


    “發現了嗎,乙骨一直盯著我們看,我感覺後背的毛都變得涼涼的……”


    “昆布。”


    狗卷棘也發現了乙骨憂太的視線,回頭瞪了他一眼,完全是出於自衛反擊。


    莫名其妙收到了眼神攻擊的乙骨憂太:……


    好可怕。


    就說狗卷同學的脾氣超壞的。


    他擔心的果然沒錯。


    雪菜絕對會被他欺負的……


    怎麽辦……幹脆鼓起勇氣……


    “嗯?”


    發現學生們瞪來瞪去,五條悟也跟著停下腳步。


    “這就有小矛盾啦?青春期的男孩還真是難辦啊。”


    像是發現了好玩的事那樣,他摸摸下巴,笑眯眯地拱火:“剛好天氣不錯,要不然你們再打一架?”


    “……”


    打架是不可能打架的。


    乙骨憂太隻能攥緊手指,結結巴巴地說道:“五條老師……”


    “嗯?”


    “我、我想和雪菜一組,可可可可以嗎?”


    “哈。這就叫上名字了啊,看來你們相處得真的很不錯嘛。”


    所以是什麽意思……?同意還是沒同意?


    而且關注點完全錯了吧……


    乙骨憂太抿緊唇,感覺這個老師好像有點不太靠譜。


    “咒術師有反骨是好事,所以意見不合的時候,也應該用咒術師的方式來解決。”


    五條悟朝前麵的兩個少年努努下巴:“去吧,追上去打一架,把他們打得沒法從地上爬起來,雪菜自然就和你一組了。”


    頓了頓,五條悟補充道:“要麽把我打到改變主意也行。試試看?”


    “……”


    乙骨憂太想用文明一點的方式解決。


    他執拗地站在原地,想要努力再說點什麽出來,好叫老師改變心意。


    “喂。”


    腦袋被棍子敲了一下。


    禪院真希滿臉嫌棄地看著他:“磨磨蹭蹭的幹什麽呢。走了。”


    “……”


    於是隻能服從安排,各自坐上了前往任務地點的車。


    “這是一家大型的醫院,住院部產生了大量的咒靈,為了降低影響,請你們分頭行動,以最快的速度將咒靈祓除。”


    下車以後,輔助監督快速介紹了任務的情況,熊貓和狗卷棘對視一眼,然後看向雪菜。


    可不能讓奶媽落單。


    “釘宮,棘是我們這一屆的最強,你和他一起行動可以嗎?”


    “鮭魚。”


    最強嗎……


    雪菜看向狗卷棘。


    少年個子不高,身材看起來也不如五條悟那樣充滿力量感,反而透露著青澀的青春氣息,現在把袖子挽起來,肌肉薄薄的,像是春季的柳枝。


    但他看起來好凶。


    先是被五條悟嚇到,後來又真真切切被乙骨憂太攻擊,雪菜心裏已經留下了陰影。


    她慢吞吞墜在狗卷棘的後麵,躲得遠遠的,努力保持一個最安全的距離。


    狗卷棘歪歪腦袋,以為她在害怕咒靈,於是朝她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


    這讓她感到更加害怕了。


    一路無話,兩個人坐電梯來到7樓,剛出門,就聞見了很明顯的化學藥劑的味道。


    “明太子。”


    狗卷棘停下腳步,從口袋裏拿出一隻口罩遞給她。


    雪菜有點害怕,但是又不敢拒絕,隻能伸手接過。


    “這是什麽。”


    狗卷棘不方便講話,用手勢示範了一下戴口罩的過程,又示意她戴上。


    少女眨眨眼睛,懵懂地跟著他學,把口罩戴得歪歪扭扭,幾乎變成了一個麵具。


    狗卷棘看著她,沒忍住笑了笑。


    她的臉好小,下次得準備小號的吧。


    他走過去,朝她抬起手。


    這把雪菜嚇了一跳,她以為狗卷棘要打自己。


    但是沒有。


    他隻是輕輕提起耳邊細細的繩子,幫她調整口罩的位置。


    眼睛和鼻子都被口罩擋住,肌膚的感官也就更明顯了起來。


    少年的手指帶著微微的涼意,上麵也有很薄的一層繭,不經意碰到她的臉頰,帶來一種奇怪的觸感。


    好奇怪。


    雪菜想,被人類觸碰,真的是很奇怪的一種感覺。


    癢癢的,很不舒服。尤其是被碰到耳朵的時候。貓會把自己的耳朵保護得很好,因為上麵的神經元很多,非常、非常敏感。


    雪菜從來沒有被碰過耳朵。


    她抖了抖,咬著唇側頭躲開,狗卷棘一愣,跟著看過去。


    少女白皙的耳垂上麵有一顆淺淺的小痣,很吸睛。


    他的目光在那裏停留了幾秒,後知後覺地發現,她整個耳朵都已經紅透了。


    她……在害羞嗎?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幫助失憶的同學戴口罩,這樣一件正常平凡的小事,但在看見她通紅的耳朵,察覺到她身體的顫抖以後,好像就變得不同尋常了起來。


    少年匆忙收回手,然後又故意把手放進校服口袋裏,低著頭往前走,半張臉都隱在青藍色的圍脖裏麵,顯得酷酷的,很有距離感。


    後來一路都沒再互動,直到遇見咒靈。


    它們的級別不高,但是數量很多,在空中飛來飛去,幾乎擠滿了整層樓。


    一起打上來的話,他一定會受傷的吧?


    到時候自己要不要裝作沒有咒力了,不給他治療,讓他痛久一點呢?


    雪菜在心裏想著超級壞主意。


    狗卷棘看了她一眼,見她呆呆地站著,伸手把她帶到自己的身旁。


    接著,他抬頭看向眼前的咒靈,紫色的眼眸中並沒有多少情緒。


    雪菜回過神,就看見少年將慢慢圍脖往下拉,露出一張完整的臉。


    這是一張很有親和感的臉。


    臉頰上麵長著兩個對稱的圓形咒紋,其中延展的弧線直連到嘴角,像是一道引線,讓人的眼睛不自覺落在他的嘴唇上。


    少年張開嘴,露出舌頭上與生俱來的咒紋。


    那紋路像是滿是獠牙的、張開的蛇口,危險詭譎之餘,又帶著奇異的魅力,叫人無法移開眼睛。


    耳邊傳來他的聲音。


    在戰鬥的時候,他的聲音多了進攻性和威重感,隻是聽了短短幾個音節,她就感覺手腳發軟,連心髒都恐懼地發顫。


    “爆炸吧。”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整片空間的咒靈都自發地卷在了一起。


    它們升空、融合,爆炸,化作一團團藍色的碎片,從空中跌落下來,像是焰火燃盡後的灰燼。


    看著這樣震撼的場景,她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


    怎麽這樣……


    這麽多咒靈……


    他僅僅隻用了一句話,隻是一句話,就全都解決掉了。


    就連一年級的咒術師都這麽厲害。


    擊敗人類的大業,還會有希望嗎?


    “大芥?”


    察覺到她的害怕,少年頓了頓,抬手捂住她的眼睛。


    年少的咒言師無法說出安慰的話,隻能用最直白的行動安撫自己的同伴。


    她的睫毛長而濃密,像是羽毛一般輕掃著掌心,帶來陌生的癢意。


    窗外的陽光在此刻穿透進來,照射在她小小的身軀上,狗卷棘看著她纖瘦、單薄的肩膀,忽然有點擔心她會受傷。


    所以接下來,他總是離她更近一些,以防止有咒靈飛過來突襲。


    雪菜完全無法體會他的好心。


    做賊心虛,她甚至覺得狗卷棘靠得越來越近的行為是一種隱晦的威脅。


    他是不是已經發現她的身份了,在故意嚇唬她?


    還是、還是他知道了她剛剛在心裏想的壞主意?


    好可怕……


    “大芥……?”


    她看起來真的很害怕。


    是因為被咒靈攻擊過的緣故嗎?


    在新同學到來之前,他們其實多多少少也知道一點。比如乙骨憂太是重傷了同學以後被總監會逮捕的家夥,比如雪菜是被咒靈襲擊才導致的失憶。


    狗卷棘想了想,從口袋裏拿出手機。


    [別害怕,很快就能全部解決了。]


    打完字,他把手機舉到她的麵前。


    這是什麽……


    精神一路都極度緊繃著,在狗卷棘忽然停下腳步,從口袋裏拿出一個長長的鐵盒子,看起來要把她祓除掉的時候,


    雪菜被嚇得暈倒了。


    狗卷棘被嚇了一跳,連忙扣住她的腰,以免她摔到地上。


    好輕。


    接住她的那瞬間,少年下意識皺起眉頭。


    就像是身體裏沒有骨頭那樣。


    她輕得不可思議。


    **


    醒來的時候,雪菜發現自己躺在白白的床上,手背還紮著一根細細長長的東西,連著透明的管子,一直到一個瓶子裏。


    什麽東西……


    她連忙想把這個東西扯出來,守在旁邊的狗卷棘看見了,連忙出聲製止。


    “別動。”


    雪菜僵住,發現自己的身體真的不能動了,有點害怕地看著他。


    “對、對不起,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


    狗卷棘有點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放下手裏正在削的蘋果,拿出手機打字。


    [你在打針。我沒有生氣哦。^^]


    他把手機舉到她麵前。


    [醫生說你營養不良,重度貧血,還說你有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胃裏空空的,是真的嗎?]


    吃東西……?


    雪菜盯著手機,好一會才把上麵的字理解清楚。


    咒靈沒有進食的概念。


    雖然她現在有了人類的身體,但維持生命的依舊是咒靈的核心,不吃東西也不會餓死,所以完全忘了這回事。


    她的肚子一直痛痛的,之前還以為是被五條悟嚇壞了,留下來的副作用,原來是因為餓了嗎?


    “恢複吧。”


    隨著他的話落下,雪菜發現自己又能動了。


    她低頭看著手背上的針,努力忍耐著把這東西扯出來的念頭,乖乖坐著不動。


    狗卷棘從一邊的櫃子上拿了一碗粥過來。


    [如果你打著針不方便吃的話,我可以喂給你。]


    他單手打字也很快。


    看著他手裏的粥,一些記憶忽然浮現在雪菜的腦海。


    口吐白沫哀鳴的小貓、蜷縮在地上滿地打滾的小狗、昏迷以後被取走身上東西的大象和貂和狐狸。


    它們都是因為吃了人類遞過來的東西。


    好可怕……


    這些記憶和今天那些在空中爆炸的咒靈混合在一起,共同編織出一張巨大的、名為恐懼的網。


    不要吃、好害怕……


    不可以吃人類遞過來的東西……


    可是如果不吃的話,一定會被發現的。


    狗卷棘在粥裏多加了點糖,慢慢攪拌起來,那些的味道傳進鼻腔,使得雪菜的不適感愈發加重。


    從遇見五條悟開始,就一直一直積攢的恐懼,終於在這時候爆發出來。


    冷汗從額頭掉落,少女發著抖往後縮,眼淚汪汪的,像是被欺負了的小動物,蒼白地張著嘴巴,連自己“不想吃”都不敢說出來。


    “……?”


    她哭了。


    但是為什麽?


    狗卷棘端著粥,無措地站在原地。


    床上的少女小小一隻,是他的新同學。她失憶了,還好幾天都沒有吃過東西。


    有點遲鈍,膽子很小,一路以來都在露出不安的表情,好可憐,所以要更多、更多地照顧她。


    咒術師都有著比常人更加旺盛的保護欲,狗卷棘也不例外。


    他試探著朝她靠近,就看見她像是被嚇到了那樣蜷縮起來,一整隻躲進了被子裏。


    在害怕他嗎?


    還是在害怕他手中的食物呢?


    少年想了想,暫時放下了白粥,輕輕坐在床邊上。


    “雪、菜。”


    在懂事之後,狗卷棘第一次開口喊別人的名字。


    有點生疏,很緩慢,又帶著咒言的天然強勢感、不容拒絕。


    “出來,看我。”


    “嗚……”


    她慢吞吞探出腦袋,身不由己地盯著他看,看見少年扯掉自己的圍脖,露出臉上的咒紋。


    她抖了抖,以為狗卷棘要對她下達更加過分的命令,用力想要捂住耳朵。


    然後看見他把手放在他的臉上。


    看見他擺弄自己的五官,朝她做了一個誇張的鬼臉。


    很滑稽。


    很好笑。


    哪怕她還處在恐懼之中,


    也因為這個鬼臉笑了出來。


    少女淚中帶笑,眼睛彎彎,睫毛長長,像是一隻小貓。


    狗卷棘一愣,也跟著笑起來。


    夕陽透過百葉窗慢慢鑽進病房裏,在白牆上折射出油畫般的光影,在這個下午,雪菜看見了好多好多的鬼臉。


    慢慢的,他離她越來越近,直到他解開對她的束縛,她也沒有再因為害怕而躲開他了。


    少年拿起濕巾給她擦眼淚,見她不再躲閃,他彎起眼睛,就好像獲得了某種隱秘的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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