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到了飯團。


    很奇怪的味道。


    雪菜記不太清楚餡料的名字,隻記得狗卷棘的手指長長的,身上帶著清爽的皂香,喂她吃東西的時候很溫柔,紫色的眼睛很專注。


    慢吞吞吃了半個飯團,她吃不下了。


    狗卷棘看了看她剩下來的另一半,沒扔掉,而是包起來放在了自己的書桌上。


    [感覺怎麽樣?有好一點嗎?]他問。


    “不好。”她的聲音聽起來委屈巴巴的。


    狗卷棘也跟著皺起眉,摸摸她的腦袋。


    [你這樣……算是進食障礙嗎?]


    雪菜低下頭,不知道要編造什麽理由,所以幹脆不講話。


    腦袋又被輕輕摸了摸,帶著安撫的意味。


    [會克服的。]


    小小的手機屏幕上,散發著朦朧的、白色的光。


    少年在上麵對她說:


    [我會陪你一起戰勝它。]


    “陪我……一起?”


    [嗯。]


    他笑了笑。


    [我會站在你這一邊。]


    會站在她這一邊……


    不知道為什麽,看見狗卷棘這麽說,雪菜忽然感覺有點難過。


    為什麽狗卷棘不是咒靈呢?


    她想要一個像是狗卷棘這樣的咒靈夥伴,強大、溫柔,會給她做鬼臉,逗她笑。


    雪菜轉過頭,迷茫地看著窗外,看著這個大大的、陌生的世界。


    在來到東京之前,她一直待在富士山,和咒靈同伴們待在一起,從來沒有接觸過外麵的世界,也不知道人類和咒術師是什麽樣子的存在。


    “昆布?”


    臉頰上傳來手掌的溫度。


    不同於咒靈的冰冷,人類的手掌……是暖的。


    這隻暖暖的手現在正搭在她的臉頰上麵,沒有傷害她,也沒有釋放咒力攻擊她,而是輕輕拭去她的淚水。


    雪菜,在咒術師的世界裏,她顯得過於脆弱了一些。


    [別擔心。]


    好在這裏是咒術師的世界。


    [我們會做到的。]


    從文字裏,好像能讀到他的情緒。


    不知道為什麽,雪菜感覺更加難過了。


    她抿緊唇,看著窗外的小鳥。


    鳥兒們像是能看懂她難過的目光,嘰嘰喳喳地朝她飛過來想要安慰她,但是一起撞在了玻璃門上。


    好笨。


    在她傳承的記憶裏麵,小動物們都不太聰明,不明白人類的科技,有的時候會成群結隊地站在電線杆上,然後一起被電死。


    她會好好臥底的。


    為了羂索口中那一個,它們不再受傷的世界。


    在那之前……如果胸口痛起來的話,要怎麽辦呢?


    她看起來好難過。


    好想抱抱她。


    心底裏浮現這樣的念頭,少年本能地抬起手,又克製地放了下去。


    會冒犯到她的吧。


    狗卷棘想了想,打開手機給她看。


    她的視線果然被吸引。


    比起電視劇和各種vlog,她更偏愛動漫,喜歡看裏麵有很多小動物的番劇,漂亮的眼睛倒映著手機屏幕的光,亮晶晶的,可愛到不可思議。


    放假就去買個平板或者投影儀回來吧。


    一邊看著自己感興趣的番劇,她說不定會願意吃更多東西。


    這麽想著,少年就真的一動不動地舉著手機,讓她看完了完整的一集。


    過了一會,見她困呼呼地打起哈欠,還舍不得把眼睛從屏幕上麵移開,狗卷棘笑了笑,把app關掉。


    [明天再看吧。]


    少女滿臉不舍,但還是乖乖點了點腦袋。


    好乖。


    狗卷棘收起手機,送她回去。


    宿舍的門是打開的,乙骨憂太正站在那裏。


    看見雪菜和狗卷棘一起回來,他愣了一下,然後有點擔心地看著她:“沒事吧?雪菜……我看見碗摔在地上……你有沒有被燙到?”


    一看見他,少女立即縮到了狗卷棘身後,像是做錯事怕被責罵的小狗。


    狗卷棘皺起眉,看看滿臉害怕的她,又看看乙骨憂太,用手機打了些字,遞過去。


    乙骨憂太低頭看完,臉上的表情頓了頓,好一會才勉強露出笑容。


    “雪菜已經吃過東西了嗎?太好了……嗯、那接下來要做什麽呢?雪菜……要泡澡嗎?”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她:“我不會欺負你的,雪菜,我們已經約好了的。”


    約好了的……


    雪菜想到了他們的約定。


    泡澡,和吃東西一樣,是人類必須要做的事情嗎?


    雪菜不是很確定地探出腦袋,看著憂太臉上討好的笑容,猶豫著點了點頭。


    被帶到了浴室裏。


    少年給她介紹著各種設備的用法,告訴她哪個是沐浴露,哪個是洗發水,雪菜認真地學著,好一會以後點點腦袋,示意自己記清楚了。


    接著,他拿出白天那一條從旅館借的布條,蒙住自己的眼睛。


    雪菜沒有人類的觀念。


    所以她不明白少年臉紅的理由,也不明白他的指尖為什麽發抖,更不知道他為什麽總是小聲重複著“對不起。”


    她隻知道憂太弄得她好不舒服,她不喜歡被憂太的手指碰到腰。


    “壞憂太。”


    “對對對不起、”


    他的聲音聽起來慌張極了,帶著哭腔,好像很可憐。


    可是他的呼吸灑在脖子後麵,分明燙得嚇人。


    壞人。


    雪菜皺起臉,又等了好一會,少年才匆匆忙忙地站起來往外跑,背影狼狽,險些一頭撞到門上。


    雪菜沒有關注他的動靜,她滿心都是浴缸裏的水。


    討厭水。


    不想變得濕乎乎的。


    但是這次沒有逃避的理由了。


    她深吸口氣,幹脆變成貓咪的形態,一頭紮了進去。


    撲通一聲,小橘貓一整隻落進水裏。


    雪菜晃晃腦袋,抖落耳朵上的水,適應了一會以後,還是覺得水很討厭,但沒這麽害怕了。


    洗發水……沐浴露……她變回人類的樣子,按照乙骨憂太的說明,認認真真地洗過澡,擔心被看出什麽問題,她又用咒力把自己清潔了一遍。


    這樣的話,應該就好了吧?


    雪菜不太確定地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濕漉漉的,看起來就很不舒服。


    她鼓起臉頰,又按照憂太的話,拿起浴巾胡亂擦了一通,然後試著自己穿衣服。


    她沒有別的換洗衣服,所以乙骨憂太帶了自己的過來。


    一件很簡單就能套上去的白色t恤,雪菜搗鼓了一會,成功把腦袋鑽了出來。


    這讓她有點開心,人類的事情好像也不是這麽難。


    接著,她又努力套好褲子,敲了敲浴室的玻璃門。


    少年很快進來。


    看見她隻露出了腦袋,兩次手都還藏在t恤裏麵,憂太沒忍住笑了笑。


    “雪菜……要把手也一起從旁邊的袖子伸出來……”


    “還有、還有褲子,要拉緊這條繩子,這樣的話……就不會往下掉了。”


    “哦。”


    往下麵掉是不好的事情嗎?


    雪菜低下頭,學著去扯運動褲的鬆緊帶,可是憂太的褲子太寬了,就算把繩子抽到最緊,也還是會鬆鬆垮垮地往下掉。


    “又往下麵跑了。”


    試了幾次以後,少女垂眸看著不斷往下滑的褲子,臉上全是困惑和委屈。


    “憂太的褲子好壞,為什麽要長這麽大。”


    少年睜大眼睛,臉在一瞬間變得燒紅,他呆滯地站了一會,忽然抬手捂住自己的鼻子。


    “對不起,雪菜,我、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雪菜看見血液從他的指縫中流出來。


    他流血了。


    她不想用反轉術式給他治療,所以別過腦袋,假裝自己什麽也沒看見。


    乙骨憂太跑到洗手台上,胡亂用冷水衝洗自己的臉,腦袋和心髒一起嗡嗡作響,像是壞掉了一樣。


    怎麽會這樣……


    他難道真的是一個混蛋。


    明明雪菜已經這麽可憐了。遇見咒靈失憶、營養不良,又遭遇了裏香的攻擊,被他的粥燙到,現在還願意信任他,讓他幫忙做這些事。


    他怎麽能……


    怎麽能在這種時候……


    絕對不能變成連自己都唾棄的渣滓。


    那樣的話,人生才是完完全全失去了希望。所以要冷靜下來,不可以……


    可隻是抬眸看她一眼。


    看著穿著他的衣服,滿臉困惑地揪著褲子,希望它不要再往下掉的少女。


    他的心口,就又泛起可恥的熱度。


    完蛋了。


    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他想,


    自己好像……真的有哪裏壞掉了。


    當天晚上,乙骨憂太很晚才回自己的宿舍。


    給她吹頭發的時候,她蜷縮在沙發上睡著了。


    像是一個小小的糖團子,很輕鬆就能抱起來。


    真的好輕……


    有一種如果沒有抱穩,不小心把她摔到地上,她就會一整個碎掉的恐慌感。


    乙骨憂太屏住呼吸,用力將她抱得更緊,聞見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叫人想起夏天可口的水果,清清甜甜的。


    好可愛,雪菜。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床上,替她蓋好被子,然後伏在床邊盯著她看。


    一直看到深夜,困得受不了的時候,憂太才慢吞吞從她的宿舍出來。


    看見五條老師站在走廊上。


    “呀。”


    男人看看他身後的宿舍門,輕輕笑起來。


    “憂太這是累壞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麽?可憐可憐。即便如此,這麽晚還待在女同學的宿舍,影響還是不太好喔。”


    “對不起……”


    乙骨憂太被說得又羞又窘,感到困意消失了許多,道完歉,見五條悟還站在這裏,他不免有點擔心。


    “老師……是來找雪菜的嗎?這麽晚了……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哦呀?這是在盤問老師?有意思。以什麽身份呢?”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五條老師、我,我隻是有點擔心……”


    擔心雪菜遇見了很棘手的麻煩,才會讓老師這麽晚還站在她的宿舍門口,就好像雪菜會遭遇什麽危險。


    想到這裏,憂太忽然意識到,說不定那個不穩定的危險源是自己。


    這讓他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沒多久,就像是鵪鶉一樣低下腦袋,不敢出聲了。


    “明天給你放假,去采買一些必要品。”


    五條悟拍拍他的腦袋:“憂太是好孩子,對失憶的女同學會有分寸的,對吧?”


    “是的……”少年心虛地回應道。


    “很好,回去睡覺吧。”


    “謝謝五條老師,晚、晚安……”


    第二天,心虛的憂太還是一睡醒就往她的宿舍跑。


    給她擠好牙膏,看著她刷牙,然後又拿毛巾給她擦臉頰。


    雖然這樣的生活堪稱中世紀的貼身男仆,但乙骨憂太沒有感覺有什麽不好,甚至因為自己還被人需要這一點,而感覺到一種純粹的幸福。


    少女剛剛不小心吃到了牙膏,神色懨懨的,滿臉不高興,但還是會乖乖仰著臉配合他。


    好乖……雪菜。


    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她清透的肌膚,即使這麽近,也無法從她的臉上看見任何瑕疵,隻有在陽光底下,發著淡淡金色光芒的細小絨毛。


    好可愛。


    不行,不可以胡思亂想,要、要有分寸。


    自己絕對不是混蛋。


    所以即使頭腦發熱,燙得快要融化了,也克製著手指的顫抖,盡量不要碰到她。


    高專沒有洗衣機,所有的衣服都要手洗。


    少年抱著衣服,結結巴巴的。


    “雪菜,你的裙子也在我那裏……我洗好再還給你,可以嗎?”


    見她點頭,乙骨憂太紅著臉走了,過了一會,狗卷棘帶著熱好的飯團找過來。


    雪菜還沒來得及一個人好好待一會呢,抬頭就看見了飯團,這讓她有點無措,連忙站起來往後躲。


    “我昨天明明吃過了。”


    [每天都要吃哦。]


    什麽……


    人類竟然每天都要吃飯嗎?


    好辛苦。


    雪菜鑽進窗簾後麵,試圖和他商量:“過幾天再吃吧……”


    超級可愛。


    但是不行。


    被拒絕以後,少女露出想哭的表情,打算直接從陽台跳下去逃跑。


    狗卷棘眼疾手快地揪住她的領子,把她捉回來。


    [不可以逃跑哦,雪菜。而且逃跑也不可以跳陽台,那樣真的會很痛的。]


    他把手機放在她麵前:[這是今日份的早餐,以後會給你買更多好吃的,監督你好好吃飯,這是我們昨天的約定^^]


    “可是我早上已經吃過了。”


    [吃了什麽?]


    “牙膏。”


    她掀起衣擺,給他看自己的小肚子,實事求是:“我已經吃飽了。”


    怎麽辦。


    可愛過了頭。


    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所以,更多、更多地貢獻自己的力量,好好照顧她。


    少年的視線在她的肚子上停留了一秒,然後摸摸她的腦袋,像是一種安撫和預警。


    接著,他扯下自己的圍脖:“把嘴張開。”


    怎麽這樣……


    雪菜不敢置信地看著狗卷棘,完全忘記了昨天是自己讓他這麽做的。


    她被迫啃著飯團,心裏又困惑又失望,因為狗卷棘用咒言強迫她做了討厭的事。


    慢吞吞吃了半個飯團,狗卷棘解開了對她的束縛。


    少女含著眼淚,氣鼓鼓的不肯看他,又因為害怕而不敢逃跑,委屈巴巴坐在沙發上。


    狗卷棘笑了笑,拿出手機給她看動漫。


    她臉上的表情一頓,像是被小魚幹誘惑的小貓咪那樣,目光遲遲無法從他的手機上移開。


    可愛。


    狗卷棘試探著去摸她的腦袋,沒被躲開,於是滿足地彎起眼睛。


    “早上好?”


    宿舍門又被敲了敲,高大的白發男人倚著門,雙手抱胸,笑眯眯地看著他們。


    “呀?正在交流同學情誼呀?我來的不是時候?抱歉抱歉,很遺憾,不過你們要先暫停一會了哦。”


    說著,他看向雪菜。


    “跟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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