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美紀的家很漂亮。


    客餐廳連在一起,開放式的廚房挨著餐廳,整體是溫馨的原木風格,各處擺放著的小物件充滿了生活氣息。


    娃娃們躺在大大的袋子裏麵,大大的袋子躺在可愛的狗狗地毯上麵,雪菜坐在狗狗地毯和娃娃袋子旁邊,盯著它們看,一步也不移開。


    牆上的音響播放著音樂,那是津美紀放的,她正伴隨著音樂在廚房忙碌。


    中午雪菜忽然被五條先生的朋友接走,津美紀被嚇了一跳,差點就要報警了。


    好在很快五條先生就打了電話過來,津美紀放心下來,整個下午都在研究要怎麽做飯團。


    外麵賣的飯團吝嗇餡料,吃著也不是十分放心,雪菜看起來身體不太好,她打算自己動手做給雪菜吃。


    音樂的節奏明媚輕快,雪菜把腦袋伏在沙發上,有點點打瞌睡。


    大門忽然打開。


    一個瘦瘦高高的少年走進來。


    他穿著中學校服,脖子上掛著一個紅色的耳機,黑發綠眸,五官十分精致,但是臉色臭臭的,像是不太高興。


    太陽徹底落山了,家裏的燈開得很亮,少年垂眸看向她,纖長的睫毛掃出一片陰影。


    是咒術師。


    在他的身上,雪菜嗅到了很強大的咒力氣息。


    配上高高翹起的海膽頭和他的表情,給人一種惹到會死得很慘的危險冷感。


    好可怕。


    雪菜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跑進廚房,躲在津美紀的身後,不敢探出腦袋。


    “惠回來啦?”


    津美紀的手濕漉漉的,所以側過頭,用臉頰貼了貼她的臉頰,以作安撫。


    “雪菜,這是我的弟弟,伏黑惠。小惠,這就是我和你說過的客人。”


    “嗯。”


    伏黑惠點頭,禮貌性地朝她說了聲你好。


    接著,少年放下書包和耳機,走進廚房洗手,給姐姐幫忙。


    雪菜往旁邊躲了躲,看著伏黑惠幫助津美紀切菜的樣子,眨眨眼睛,走到另外一邊,小聲說自己也想幫忙。


    她什麽也不懂,笨手笨腳的,但是津美紀沒有打擊她,反而還耐心教她怎麽洗菜,怎麽把黃瓜上麵的小花花處理掉。


    “雪菜洗得很幹淨呢。”津美紀彎起眼睛,用很溫柔的語氣誇讚她:“雪菜好棒。”


    又被誇了……


    雪菜感到有點不適應,慢吞吞低下腦袋,認認真真去清洗黃瓜,不講話。


    津美紀笑了笑,又看向弟弟。


    “惠今天在學校過得怎麽樣?”


    “就是那樣。”


    “我聽說惠的學校正在舉行學園祭,一定很熱鬧吧?”


    “大概吧。”


    “欸?小惠沒聽見什麽有趣的事情嗎?還是沒參加活動呢?”


    “沒太關心。”


    “……”


    隨著年歲增長,家裏的弟弟越來越讓津美紀感到苦惱。


    弟弟成績優秀,又是個帥哥,從幼兒園起就整天冷著臉,酷酷的,有一種和別的小孩都不一樣的氣質。


    這樣不合群的孩子,卻意外地大受歡迎,都有女孩子把情書遞到津美紀這邊來了。


    但津美紀卻從來沒有聽他提起過任何朋友,一個也沒有。


    僅有幾次見到惠的同學,還是因為他和人打架,被學校叫了家長,津美紀聽見他們叫他“伏黑哥”,臉上滿是懼怕的表情。


    她有點無語,更不想弟弟往不良少年的方向發展,所以一直勸他不要打架,要多交一點朋友。


    但少年完全沒聽進去,甚至還說出過“對人性不抱有任何期待,所以不可能和他人建立羈絆”之類的話。


    這樣會活得很辛苦的。


    在沒有爸爸媽媽的伏黑家,津美紀總是承擔著一份和母親相似的責任,她很想讓小惠試著開朗一些,至少能交到一個朋友。


    但總是以失敗告終。


    算了,今天家裏有客人,氣氛這麽好,還是停止嘮叨吧。


    想到這裏,津美紀就打住了話題,隻看向雪菜。


    她在認認真真洗菜,眼睛圓滾滾的,眼尾上挑,像是一隻貓。


    好可愛。


    津美紀下午在超市買了很多餡料,現在一點一點把它們塞進米飯裏,再捏成形狀可愛的飯團,想象到雪菜把它們吃下去的樣子,就忍不住想要笑起來。


    “一不小心就做多了呢。”


    接著,布置餐桌,用可愛的果凍和餅幹點綴在盤子兩邊,然後坐下來,就可以開動了。


    雪菜坐在餐桌上,學著津美紀和伏黑惠的樣子一起拿起飯團,把它放到嘴巴邊上,努力了一會,發現自己還是沒有辦法咬下去。


    “怎麽了?”


    津美紀看過來:“雪菜是不喜歡金槍魚餡的嗎?”


    “……”


    雪菜抿緊嘴巴,不知道要怎麽解釋。


    對麵坐著咒術師。


    她好害怕不吃東西的話,會被他看穿身份。


    “唔,雪菜是不是在外麵吃過了,所以現在還不餓?”


    聽見津美紀給她找理由,雪菜鬆了口氣,連忙點點腦袋:“是的。”


    “哈。”


    那個咒術師看過來。


    他有著一雙水綠色的眼睛,在餐廳暖色的燈光下顯得非常漂亮。


    這雙眼睛的主人卻不像看上去如此溫潤,而是直白地將不滿表達出來。


    “既然已經吃過了,這種事就應該早點說出來,也省得津美紀從下午就開始準備這件事。”


    “不管有沒有失去記憶,浪費朋友的心意都是可恥的事情。”


    說完,他端著自己的那一份站起來,冷著臉,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什麽意思?


    忽然被凶了,雪菜有點茫然,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回想著伏黑惠剛才的話。


    浪費心意……


    心意……是從心髒裏麵挖出來的東西嗎?


    雪菜感到有些害怕。


    因為他好凶,也因為他提到了津美紀的心。


    不管是對人類還是動物而言,心髒都很重要。


    所以關乎於“心”的東西,也全都很重要很重要。


    她、她浪費了津美紀心髒裏麵裝著的東西嗎?


    怎麽辦……


    津美紀給她買娃娃,津美紀不凶她,津美紀不壞。


    雪菜好怕津美紀生她的氣。


    “沒關係的。”


    慌張無措的時候,手被緊緊握住。


    “我知道雪菜不是故意的,對吧?沒關係的哦,不要往心裏去。”


    不往心裏去……


    雪菜低頭看著她們緊緊相連的手。


    “可是我、我浪費了,津美紀的心意。”


    “別聽他胡說,那家夥最近叛逆期到了,對誰都是這樣。”


    津美紀摸摸她的額頭,笑起來:


    “我知道雪菜不是故意的,對吧?而且,我的心意才沒這麽容易被浪費。”


    “把我們一起做的飯團打包回去好不好?明天可以當做早餐,還能和同學和五條先生一起分享……這樣的話,就沒有心意被浪費了哦。”


    雪菜呆呆地看著她。


    “你沒有生我的氣嗎……”


    “當然沒有呀,雪菜,我們是朋友。朋友才不會因為這樣的事情就生你的氣。”


    朋友……


    她說她們是朋友。


    朋友不會因為這樣的事情,就生她的氣。


    雪菜張開嘴,感到有些話想說,卻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


    她隻是感覺到津美紀手掌的溫度。


    熱乎乎的,貼在額頭上麵。


    她還聞到了津美紀身上的味道。


    很好聞,她分辨不出來這是什麽氣味。


    她覺得自己好像沒有這麽害怕了。


    肚子餓。


    痛。


    想要把飯團吃掉。


    如果狗卷棘在這裏就好了。


    “surprise——”


    兩個人一起打包了飯團。


    津美紀正在廚房教她微波爐的使用方法,一道華麗的聲線忽然響起來。


    高大的白發男人出現在陽台。


    “提前下班了哦,所以過來接小朋友回家——欸?陽台的門怎麽上鎖了呀。”


    說著,這家夥彎下腰,像是被關在外麵的大型貓科動物,伸出爪子撓門,發出不容忽視的、難聽的噪音。


    “快放人家進去!”


    “……”


    津美紀連忙跑過去把門打開。


    “已經吃過了啊,吃的什麽?”


    五條悟帶著一路的冷風走進來,像是一隻來巡視領地的大貓,雪菜遠遠看著他,感覺有點害怕,偷偷蹲下來,把自己藏在廚房島台後麵。


    “晚上原本是想吃飯團的,但是雪菜已經在外麵吃過了。”


    “嗯?在外麵吃過了?”


    五條悟看了看她的方向:“你幾點過去的?”


    “六點鍾準時去的,那時候……雪菜和那位先生,在酒店裏麵呢。”


    兩個人的對話像是正在進行交接工作的家長,五條悟一邊問,一邊走到客廳的娃娃們邊上。


    看著那些從電玩城捉回來的娃娃,他頓了頓,彎腰全都提起來。


    “走啦!”語氣跳脫得不像話。


    被送到了門口。


    津美紀把貼著可愛貼紙的打包袋塞進她懷裏,和她說再見。


    “下次來玩的時候,我們再一起吃別的好吃的吧?”


    “嗯。”


    雪菜低頭看了看懷裏的袋子,用力點點腦袋。


    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半。


    天空已經徹底被黑暗占據,城市裏看不見星星,月亮也藏在雲層後麵,這一條長長的青石板路,隻有兩旁的街燈可供照明。


    在夜晚,五條悟的影子變得更加恐怖了,順著燈光晃來晃去,把她完全籠罩在裏麵。


    想到早上影子被吃掉的可憐事件,雪菜故意躲得很遠。


    “草叢裏說不定會有蛇哦。”


    前麵的白毛教師笑嘻嘻的:“被咬一口就完蛋了。反轉術式應該也治不好吧?蛇毒什麽的。”


    雪菜抿緊唇,她不怕蛇,蛇才不會咬她呢。


    而且比起被蛇咬,她更害怕靠近五條悟。


    “嗯?”


    回過頭,看見她抱著袋子,滿臉警惕。


    “好像有點餓了誒?”


    五條悟笑著停下來。


    “為了準時接到小朋友,謝絕了老和尚的晚餐邀請,連水都來不及喝一口,肚子裏麵空空的欸,好想吃東西啊——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雪菜看了看裝滿飯團的袋子,又看看他,把臉頰鼓起來。


    他難道、難道想吃自己的飯團嗎?


    “不好吃的。”


    想到這裏,她連忙搖搖腦袋:“裏麵有我洗的菜,洗壞掉了,不好吃的。”


    “哈?”


    聽見這樣的話,五條悟挑了挑眉:“沒把手指洗壞掉吧?”


    “沒有。”


    “伸出來我檢查一下。左邊那隻。”


    她不情不願地把左手伸過去。


    五條悟的目光在她的無名指上停留了幾秒,嘴角抿了抿,好一會沒有說話。


    他怎麽了……?


    見五條悟一直盯著自己的手指頭看,又不講話,雪菜有點害怕。


    “有的時候。”


    慢悠悠的,他終於開口了:“很想做一些糟糕的事啊。你這家夥總是這樣,一點點撩撥別人的理智。我不想做強盜的。”


    ……什麽意思?


    雪菜聽不懂,隻感覺到一種可怕的危機。


    他……他是不是要把她的飯團搶走吃掉?


    想到這裏,少女露出警惕又害怕的表情,原地蹲下來,把袋子緊緊藏在懷裏,還扯起外套,把每個角落都蓋住,希望這樣就能掩蓋住飯團的味道。


    像是一隻掩耳盜鈴的小貓。


    不可以被搶走。


    這是津美紀從心髒裏給她的東西,很珍貴,要保護好。


    風輕輕吹過來。


    幾秒鍾以後,頭頂傳來一陣笑聲。


    “呀,差點忘了。路上買了甜點呢。”


    他從手上的袋子裏拿出幾個大福晃晃,塑料袋被晃出明顯的響聲,低頭看向她:


    “怎麽蹲地上了呀?肚子疼?”


    地上的小家夥仰著臉看過來,不必說話,隻是這樣困惑茫然的表情,就叫人心軟得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五條悟咬大福的動作一頓,感到牙尖傳來一陣癢意,想起暌違十年的,她臉頰的觸感。


    從這開始,一直到神經深處、大腦和心髒,乃至全身的血液,都開始叫囂著不滿。


    “好啦好啦。”


    十六歲的五條悟會在這種時候將她抱進懷裏,不管她怎麽哭都不會停下。


    二十七歲的五條悟朝她彎腰,就連影子也跟著俯首。


    “不會違背你意願搶你東西吃的,快起來,頭發都散到地上去了,髒兮兮的呐。”


    她警惕而又懷疑地看了他一會,最後還是不敢不聽話,慢吞吞挪到了他的身邊。


    “本來還想再去逛一會的。”


    腦袋被輕輕摸了摸。


    他說外麵風大,這就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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