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怎麽會有燕子?”“是我手下的人。”池束把宣盡歡攬進懷裏,關上了車窗。那燕子不滿地叫了一聲,拍打著翅膀飛走了。池束把手中的紅傘遞給了他,“你師父的。托給我後一直沒給你,對不起。”宣盡歡抱著紅傘深吸了一口氣,半晌才道:“鈷林盟?”“嗯,是個孩子。回頭會見到的,我們回盟裏的路上會讓他來引路。”宣盡歡默不作聲地在他懷裏窩了一會兒,當池束以為他已經睡著了的時候,他突然出聲道:“你這些年到底去了哪裏?”“……濁水。”“濁水?!”宣盡歡驚道。濁水距西郡梧桐府相去甚遠,他原以為再怎麽著池束也隻會在中原遊蕩,誰想到竟然去了濁水。而且他還在池家安插了眼線!“我不會管束我的人,隻要他們會在必要時候乖乖聽我的話就行。有一群難民,我在中原時幫了他們一把,後來他們一部分留在中原當我的眼線,一部分到了池家找池蔦接頭,做了家丁。“但是他們進不了你的院子,這我是清楚的。多虧了那孩子進了鈷林盟。”宣盡歡一下子想起了那些不分時節地蹲在他簷下的燕子。“乏了吧?你先睡會兒,我們要連夜趕路,約莫明日一早能到沙浣,到了那裏我們再去吃點東西。”宣盡歡“唔”了一聲,拱到了他懷裏。翌日,宣盡歡醒來時抬眼便見池束褪去了外衣,手肘架在窗檻上,一手托腮,望著窗外。馬車停下了。“盟主,到了。”“嗯。”池束應了一聲,把宣盡歡扶了起來,“正好,去吃點東西吧。”池束拉著宣盡歡進了一家客棧。這會兒分明是吃早飯的時辰,客棧的一樓裏卻空無一人。一樓中心的一張桌子上已經擺了榨菜和兩枚鹹蛋,他倆甫一坐下,便有夥計端了一盤包子和一大碗的白米粥上來,還熱氣騰騰地冒著白煙兒。池束示意了宣盡歡先吃,自己看向了坐在櫃台後的掌櫃:“蘆娘,一星他人呢?”“還在睡吧,我去叫他。”池束點了點頭,給自己和宣盡歡都舀了一碗粥,這才慢條斯理的開始墊肚子。當小二都開始收拾東西時,蘆娘才從樓上勸下來一個孩子。這孩子渾身雪白,一雙淡金的眼睛卻陰沉如潭水。以肉眼估量,他約莫是十歲多,卻由內而外散發著一股莫名的寒氣。宣盡歡突然直起身,望向那孩子。“我給你派燕子了。”他冷冷說道。池束看了他一眼,從剛打外頭回來的七袖劍手中接過一個錦盒,塞到他懷裏:“你跟我們回去。你也不看看你在外頭待了多久了,有給你師父寫過信嗎?”“沒有,”那被池束叫做“一星”的孩子打開了錦盒,取出了一把漆黑的扇子,“甚好。隻是,不是玉骨做的。”“做你個鳥蛋,你要玉骨自己跟盟裏的人說去。”池束啐了句後緊接著就起身給七袖劍使了個眼色,拉著宣盡歡回到了馬車裏。宣盡歡在車裏偷偷開了一道窗縫,那道縫隙剛好能看見一星黑著臉跨上了一匹駿馬,一頭銀發在陽光下有些刺眼。“這位小兄弟倒是有趣。”宣盡歡輕笑道。“他是前年年底的時候來、去年的時候進的鈷林,我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一直有你的消息的。”“盟中倒盡是些奇人……對了,昨夜我聽見你與那七袖劍在說什麽副盟主。怎麽?”“沒什麽,”池束抱著手臂倚在車廂中的靠枕上,闔上眼懶洋洋地說道,“隻是他們和我說立個副盟主讓我偶爾得些空閑的時候,我說了副盟主是留給我夫人的。在來接你的頭天,我還說了我是來接副盟主的。僅此而已。”宣盡歡仔細琢磨了一下那句話,怒道:“誰是誰的夫人?!我年紀可比你大!”池束微微抬眼,挑眉道:“怎麽,要來試試嗎?不過這可是車裏,鬧太大動靜可不好,畢竟旁邊還有個小孩子。”宣盡歡沒能立即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他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他推了池束一把,怒斥道:“滾!”-離開池家後的第七日傍晚,他們到了鈷林盟所在的清潭天的山腳。清潭天是一座高山,山路蜿蜒曲折,山腰隱入山雲間而不得見,美得難以言狀。一星肩上的一隻燕子騰空飛起,迅速鑽進了灰雲之中。“濁水這一帶經常起霧,雲也被壓得低。到了上麵就有太陽了。”池束說道。宣盡歡一邊跟著池束上山,一邊東張西望著打量這清潭天的山林。“對了,總理司怎麽辦?”“總理司在濁水有分司,你怕什麽?”“若是鈷林盟裏的人問起我怎麽說?”“你大可看看我怎麽辦。”池束勾了勾唇,輕快地笑道。穿過雲層,確實是一片橘黃的陽光撒在了地上。石階兩旁栽種了樹木,不知為何,讓宣盡歡心裏一陣發毛。宣盡歡拽了拽池束的袖口,道:“阿束,我總感覺被人盯著……”“那是一星的燕子,大體上,這座山上每十步就至少有一隻。”一星雖然年紀不大,武功卻不錯。他倆閑聊的這一會兒,他便已經幾個起落,站在了高處的一處平台上,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待他們都登上了那處平台,宣盡歡整個人都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