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用他那毫無起伏的聲音回道:“家主馬上就來了。”聞言,池束的心猛地一沉。作為子女,他稱呼家主應是用“爹”的,若是喊了“家主”,下人定會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一番。而如今,那人一點反應也沒有。就算是沒見過,但也能輕易看出,他根本不是什麽下人,恐怕也根本不曉得池家還有個活著的大少爺——下任家主。再者,他爹娘已經被池紛紛關了起來。那麽馬上要來的家主,又是誰?池束沒有給過多的反應。他在主位上氣定神閑地坐了下來,對於那些人臉上出現的一絲裂痕直接忽略了。“聽說有人要見我?”來人不出池束所料,於是他也沒怎的驚訝,輕笑道:“下人說來的是家主,可來的怎是姐姐?”剛跨進正廳的池紛紛嘴角一抽,瞪了眼兩旁的人,道:“姨父……有事。”她抿了抿嘴,撩了一把頭發。“你怎麽回來了?”“弟弟出去遊曆幾年,長長見識,回來後聽到的第一句來自血親的話竟是責備我為何會回來……姐夫呢?”池束突然笑問道。池紛紛一臉被噎住的模樣:“他……他在休息。”“哦,那我去看看他。”“你到底想做什麽!”“看看姐夫罷了。”池束看著她的眼睛道。池紛紛見他這樣,突然明白了過來,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盯著他,接著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諷的笑意。她與池束一起長大,自然看得出池束從小對宣盡歡的那種幾近露骨的情感。池紛紛的內心愉悅起來。這是她的優勢,至今為止唯一的、在她與池束之間的爭奪間的優勢。她是個女子,能名正言順地嫁給宣盡歡,而池束再怎麽情深也是個男子,就算天崩地裂了他跟宣盡歡也不可能被世人認可。想到這裏,她不由地放柔了聲音:“宣盡歡他真在休息,我騙你做甚。”“你沒騙我?”池束眯了眯眼,“他不在吧?你們兩個親也沒成吧?”一瞬間,池紛紛幾乎以為池束已經知道了宣盡歡失蹤的消息。可她又轉念一想,這般的一個小子……也沒那個本事。“你胡說什麽?”“我打進門就沒看見他,你也儼然一副家主的模樣了。若你真嫁給了他,怎麽可能會成家主?要麽,他不在,你們也沒成親;要麽,你對我爹娘做了些什麽。”正廳中一下子寂靜得可怕。池束與池紛紛對視了會兒,移開了視線,道:“我回我院子了。”池紛紛在衣袖下捏緊了拳頭。方才池束盯著她的眼神就像是一條藏於層層灌木後的毒蛇,尖銳狠毒,把她盯得出了一背的冷汗。“……你不與舅舅他們去見一麵嗎?”池紛紛忍不住顫聲問道。池束偏過頭,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我能見到嗎?”第18章 堂姐入夜。池束把窗推開了一道縫。冰涼的夜風刮在臉上,吹起了他的發絲。池束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側耳聽著動靜,仿佛坐成了一尊無悲無喜普渡眾生的佛像。可若是他要普渡眾生,那芸芸眾生中也無人能來渡他。自他殺了第一個人起他就明白絕不是那種善人,但無論如何,也得先渡了池紛紛這合該被千刀萬剮的丫頭片子再說。池束突然發力,從窗口翻到屋簷上。他爬到了靠近院子的那一麵屋頂上,觀察了一番院中形勢——池紛紛果然是做賊心虛,在他院裏角落上安插了幾個人。池束不曉得自己的武功能在各路江湖豪傑中排上第幾,也覺得自己尚不成氣候,可這些個人定是根本沒有任何練功的路子、絕對打不過他的。他在屋脊上坐了下來,靜靜思索他爹娘會被關在哪裏——現在他才想起來真是該死,一星這熊孩子隻說了他們被關,卻偏偏沒說被關在哪裏。實在是失策。他憶起幼時若是有哪個孩子犯了錯,鐵定要被爹關到祠堂中去,對著池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磕頭認錯,若有人不服管教,他爹還會拿鞭子抽。他與池紛紛都被抽過,他幼時身子差,約莫半個月才得下床,池紛紛雖身子不如他這般壞,卻也終歸是個女孩子,也是十天半個月了才下床。好在有祛疤膏,否則一女孩子身上留些鞭痕也不大好。可不留疤不代表池紛紛不記仇。都說人心海底針,沒有誰會知道那樣的一個小姑娘當時在想些什麽、會記仇多久。也沒誰會知道她會以何種手段報複回來。這也是他親身經曆了得出來的。他可忘不了被池紛紛用刀劃的那幾道險些要了他的命的疤。池束打定了主意,從屋頂上輕盈躍出,往府中祠堂而去。-祠堂外的院子裏有兩個人來回走動巡邏,院門外落了閂,有點武功的人都能輕易跳出去,可換作是池束他爹娘,是不可能逃得出去的。池束站在院角的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上,一手拽著自己纏了一根絨毛長條的頭發,以免這頭發與樹枝糾在一塊兒。他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那兩個人開始疲倦的時機。武功再好的人,精神在長久的緊繃之後都會難以維持清醒。他也一樣,因而他選擇一動不動地留存體力。一柱香後,其中一人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另一人緊張地回過頭來看他,剛鬆了口氣卻見對方身後落下一人,接著他手中銀光一閃,一根細長的銀針便直接捅穿了他的腦門,將他活活釘死在了石牆上。這針雖細,卻將傷口堵得嚴實,一滴血珠都沒有溢出來,且力道之大竟入牆三分。而另一人自然也已經被抹了脖子,跌在了地上。池束嫌棄地把沾了血的小刀片嵌進了那人脖子上的傷口裏,左手兩指捏在一根連接了銀針尾端與他右手袖口的幾近透明的線上,上下一搓,那線便斷了。他鬆了口氣,踢了踢地上的屍體,勾出一隻小布袋,一串有些年頭的鑰匙從袋口露出一點柄來。池束俯身去抓那鑰匙,剛觸到地麵卻聽不知從哪裏傳出一聲清脆的鈴鐺聲,活像來催命的。他暗叫不好,撈起鑰匙就竄到門前,好在鑰匙隻有兩把,池紛紛也不曉得究竟是心大還是沒腦子,把祠堂的鑰匙給了看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