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讓我乖乖聽他的話吧。”“那你到時候也不能把你的身份抖出去。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就是你也不許破。”胥挽楓蒙在眼睛上的帶子動了動,大約摸是他自己眨了眨眼:“我已經破規矩了。”“這個……唉,就到這兒為止了,不許再繼續了啊。”燕星何白了他一眼,道,“你說我爹那侯位能不能給拿回來?”“他不給的話大不了我去唬唬。”“那不成,”燕星何捏了捏他的下巴,正色道,“名不正言不順的封號我可沒法同我爹交代,得讓他把事情理清楚了,還我爹一個清白。”胥挽楓把他的手從自己臉上拉下來,繞了個圈兒握在手裏:“不然我在這兒做什麽呢?燕子,我們辟邪塢,你當真清楚是什麽意思麽?“辟邪塢,是開國皇帝為讓胥家祖上能如起義時一般盯著他的所作所為而設。辟邪塢卿一輩子都不能以真名示人,僅有皇帝、前任辟邪塢卿及其生母方能得知,也正因如此,我們胥家子弟從不起字,唯辟邪塢卿有字……每一任的辟邪塢卿都得是胥家人,是以對辟邪塢們的教導也分外嚴格……辟邪塢並非如眾人所言,單單是個替皇帝查案的位置。“我這麽說吧,燕子,撇去其他,辟邪塢卿不能在這個位置上有私欲,畢竟辟邪塢卿手上的刀是能斬皇帝的刀。“但正因如此……辟邪塢卿更要比皇帝看得清。若是辟邪塢卿看錯了,皇帝就更會看錯了。而如今皇帝因祖父判錯了,我自然也要替他看清。”燕星何看到他抿了抿唇,抬手摘了他那礙事的帶子。胥挽楓低垂著眼,乖順地看著他的手,肩膀塌著,怪沒精神的。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臉,見到他那帶點不多見的血色的眼猝然擦亮了,微微睜大,略微湊近了些,看著他的眼。“委屈你了。”“不……即便我過得不容易,但至少能保你。”“我是說,之明,”燕星何歎了口氣,“你太累了。“我愛你。”第125章 死別直到此刻,胥挽楓心口多日以來莫名的沉悶方才散了去,如陽光鑽進陰沉的井,水底的魚兒也終於得見那抹光景。“我,我也……燕子。”胥挽楓的雙唇在顫抖,燕星何掃了一眼,張嘴含住了,讓他幹燥的唇麵上的翹起的皮都貼了回去。燕星何不大習慣這般直白地表明心意,就算是擱在從前瞰桉侯還在的那會兒,他坐在父親的手臂上也從不會說什麽“喜歡”的字眼,隻曉得癟著嘴抱著人脖子,看著晏雨絮同一幹附近的孩子玩鬧。總有人性子天生內斂,但燕星何吃過虧了。“……胥挽楓,你記住,隻要我還活著,就有這個人在愛著你,所以……你一定要惜命。”此時兩人的額頭相貼,靠得極近,燕星何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從嘴裏跟著氣一塊兒吐出來的,聽著活像是那些纏綿病榻靠藥吊著命的可憐人。他頓了頓,又不大情願道:“雖說我不大喜歡你祖父,但你要曉得,他願意栽培你,把這個位置留給你,他還是喜歡你的。別不把自己當回事兒。”那天燕星何好像說得很少,但又好像說得很多,少到確實隻有那幾句話,餘下的都被胥挽楓堵回唇縫裏,多到捱在私底下的話說都說不完,欲言又止得堵得慌。入夜後,侍女在外頭庭院中的石燈裏點了燈,暖色的火光星星點點地綴在院中。胥挽楓正背著手等在府邸門外。他換了身衣物,暗紅的衣料邊角縫了黑邊兒,縫製時用了特別的工藝繡了魚兒上去,隨著他走動,魚兒如同在他衣擺上遊動了起來一般。“你這根備用的帶子,尾巴上我叫她們給你熏過了,”燕星何自門內走出,拉了一下蒙眼睛的帶子的尾巴,圍著他轉了一圈,“這麽多天下來了,難得放鬆,穿得好點也不錯。”胥挽楓跟著他轉了圈,伸手攬了他的肩膀過來,道:“不過是姑且歇息一晚,又何必非要換身行頭……”“那不成,你平日裏穿得夠素了,這會兒要還穿著那身死板玩意兒也太下我的麵子了。”“好吧。”胥挽楓聳了聳肩。興許是有處碼頭的緣故,即便入夜了街上人流也仍舊絡繹不絕。燕星何出門前帶了一袋銅板,此時手上已經分毫不得空閑,囤滿了諸如冰糖葫蘆或是燒餅之類的零嘴。“燕子。”燕星何愣了一下,打正盯著的攤頭前直起了身子。他正琢磨著那攤前擺著的雕花扣子,尋思著給他家那人換個帶子尾巴。“怎麽?”“你看這個。”胥挽楓指了指那搖晃的燭火下隨風輕顫的草編的玩物,如最常見的螞蚱,亦有別的模樣,而胥挽楓叫他來看的,是被眾星捧月似地放在最中間的一隻燕子。燕星何靠攏了來,此時胥挽楓也已將銅板交與了店家,從老人家那枯瘦的手上接過那隻栩栩如生的草編燕子來。“給你的,”胥挽楓輕笑著,將那隻燕子遞到雙手抱住了自己左臂的燕星何麵前,“仔細想想,都沒怎麽送過你東西,思來想去,似乎也就隻有那枚小鳥了。”燕星何將臉貼在他臂上,從他手裏接過了他送給自己的新禮物。“老人家手藝真好,”兩人走出去不遠後,燕星何道,“少有見人紮草燕子的。”胥挽楓剛將一盞海燈推了出去,抬頭道:“你若是喜歡,回頭我再去買個來拆了,總歸不難,學好了以後每年都紮給你,如何?”“這多麻煩,圖個新鮮罷了……”燕星何擺弄了幾下草燕子的翅膀,看向站起身的胥挽楓。胥挽楓拍了拍手,將方才沾在衣角的塵土撣了去,拉了拉燕星何的領口,輕聲道:“不麻煩的。”他的聲音如溫順的小貓,將綿乎乎的爪子踩在燕星何的心上,胸口頓時軟成了一片。燕星何覺得自己臉一定很紅,若不是他們站著的這片隻有海燈裏的燭火織成的星星點點,胥挽楓一定會笑話他。好在眼下就算是他自己也看不大清。察覺到自己的左臉貼上了什麽柔軟時,胥挽楓的腦袋瓜仿佛嘭地炸開了一般。他哆哆嗦嗦地後退了幾步,雙唇顫抖著,幾乎說不出話來。燕星何也沒好到哪去。發覺自己幹了什麽後燕星何嚇得蹲在了地上,戴著白手套的雙手拚命揉搓著自己燙手的臉頰。“我……我……”燕星何難堪地想著如何開口,夏末的海風一吹冷了些許,一時不知他這哆嗦是風吹的還是嚇的,“我不曉得……我為何……”他們二人相距人聲鼎沸的大街尚且有些許距離,誰也沒瞧見這微涼的海麵上有兩個年輕人分明已經表明心意,卻還是如同情竇初開時一般害羞得惹人發笑。胥挽楓扯下蒙眼的帶子,許是冷靜了些。他上前幾步,在燕星何跟前蹲下來,拍了拍他的腦袋:“這麽喜歡我麽?”“是啊,”燕星何本埋著頭,這會兒聽著了他得意的意味,從臂彎裏抬起頭瞪了他一眼,“你少笑話我了……多大人了,沒完沒了了還……”“哪有哪有,隻是你喜歡的分量同我一樣,我很高興罷了。無論幾次……隻要知道這件事,我都很高興。”胥挽楓笑起來,挑起他的下巴,低頭舔了舔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