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麵顫抖起來,炮彈的聲波在黑棺內橫衝直撞,震得人頭腦嗡鳴。 黑棺破碎出一個洞,金色的陽光從這個洞口肆無忌憚地傾瀉進來,兩道身影出現在金光裏。 其中一人身著黑金色的百鬼富獄袍,肩上扛著兩人身長的巨大炮筒——九雷神機。 他一出現,就是不由分說的蠻,不由分說的破壞性,像強烈的光射破了密不透風的烏雲。 “轟轟轟轟轟轟!”九雷神機轟擊向前,日藏的頭顱在這突如起來的攻勢下,驚恐的表情一閃,便化為了齏粉,隻剩脖子以下的腔子,從獨角聖獸上栽倒下來。 “哎呀,你殺他做什麽?”旁邊是一襲眠雲碧嵐袍,說話是怨責,語氣是輕鬆。 “殺了就殺了,誰敢多嘴!”閻賀冷哼一聲。 “留著人證和九天掰扯,豈不是多了一層籌碼。” “侄兒我性子急,等不到那個時候,誰要是不服,盡管叫天帝來同我理論。” 瀘州二隍見了這兩個身影,猶如見了十幾年沒見的老父,雙膝一軟,熱淚盈眶。 隍朝會前,六殿閻君曾經請瀘州二隍喝茶,說是有一個好差使,讓二位史君去大展身手。 瀘州錄屬六殿酆都管轄,閻君發話,瀘州二隍還有什麽好說的。不過他們什麽德行,他們自己知道,什麽好差使可以輪得到他們。 現在妖患未清,敷春隍朝盛會,九天與幽冥的關係又是一向曖昧,說不清是好是壞。 閻柳要瀘州二隍密切關注隍朝會,有什麽不妥之處立刻回報。 若是九天沒什麽動靜,那就算了,大家抹著臉皮安安穩穩過日子。要是九天想在隍朝會上搞什麽名堂,那也不能讓敷春城吃虧。 瀘州二隍搞不懂啊,閻君啊,我們兄弟二人隻想在會上吃幾口肉,喝幾口酒,好好放鬆放鬆,你這忽然給我們上了這個枷鎖,我們還怎麽放心大膽地享受啊。 閻柳似笑非笑,老神在在地說,我相信你們,就要你們這樣才好,二位史君盡管享受隍朝會,千萬不要壓抑自己的本性,想罵就罵,想嫖就嫖,越是如此,九天就越是放鬆。 原來不想搞事,可能都會按捺不住搞事。 閻雪肩粗枝大葉,一心隻想打打殺殺,敷春城錄屬七殿,隍朝會上魚龍混雜,他可不相信這位閻七夫人能細心地想到這一層。 到頭來,事情的發展已經脫離了閻柳的控製,瀘州二隍來消息,竟然是都城隍檀景,聯合日藏與魚涉兩位仙君,摧毀池篽陣,目的直指潤海石。 情況危急,沒有準備,盛京城錄屬四殿酆都,他這才拖上閻賀,帶著隨身的鬼將,兩人忙慌慌地往敷春城趕。 敷春城看起來十裏煙花巷陌,長堤歌舞升平,並沒有什麽不妥,黑棺已成,海蜃卻差了半分火候,閻柳發現這座敷春城的破綻。 黑棺覆城,身處黑棺之內的魂靈永遠不可能出去。 但這個術法的特殊之處在於,若是有人發現海蜃的秘密,從外部擊破,這座巨大的黑色棺材也便得以撼動,出現一絲裂隙。 “你六叔我是個大大的斯文人,打架可不在行啊。” 閻柳看著隨身的二十個鬼將,麵對底下嚴整,戰鬥力猶存的九天軍陣,回頭問閻賀:“你覺得搞得定嗎?” 這個侄兒聽說隍朝會出事,像被燙到屁股一樣,蹭地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急點了幾個隨身的鬼將,拉著他就走。 孩子果然長大了,閻柳欣慰不已,懂得擔當了。 “嗯,還可以。”閻賀白了他一眼,“先打著看看吧。” 一百年前,父親與酆都無數陰兵攜手抗敵,以他們的生命和熱血告訴入侵者,城門之上,沒有青山綠水,沒有金銀寶藏,可是在冥士眼中,這裏是最美的地方,因為這是我們必須用生命和鮮血誓死捍衛的地方。 下一秒,附於臂上的機略重鈍轟鳴作響,帶著誰都擋不住的色彩,以及必勝的信心與氣勢,閻賀旋身紮進攻城軍陣。 他以出拳與進攻相結合來發動機略重鈍,轉瞬之間,爆發上百枚流彈。 主帥戰死,被對手轟去頭顱,目睹這一幕的攻城天兵大驚失色,他們不愧訓練有素,很快以小組為單位,組織力量進行反攻。 這時他們的目的已經改變,從攻城變成了保命。 若說攻城後,接著就是摧毀燈樓,需要暫時保存實力,那麽逃命,就不需要保留了。 眼前這隻彈庫,絕對統治力的強大火力,無可阻擋的磅礴力量,令人望塵莫及的瞬間爆發力,像是一朵金色火焰,在戰場中盡情釋放,所向披靡。 如果不團結起來,共同麵對眼前這個活體閻王,待會兒他回去的時候,大家夥兒就等著給他抬轎子吧。 因此即便沒了主帥,剩餘的天兵軍陣仍然爆發出強大的戰鬥力。 罷了,雖然戰鬥不太擅長,侄兒這麽努力,閻柳歎了一口氣,一舞翎刀如飛雁,閃身亦進了軍陣...... 壘春門,暫時解了城破之困,但也陷入了廝殺的膠著狀態。 綴春門閻雪肩一場大火,阻礙了芻靈進城。 疊春門,魚涉被俘後橫死城樓。 因此剩餘的芻靈此時都往枕春門趕,經由此門源源不斷地入城,這個關口一開,猶如一把直挺挺的刀,直插敷春城心窩。 昔日敷春城姣好的麵盤上,現下愁雲籠罩,炙人的大火已經是燒到眉毛上了。 檀景直起身來,經由短暫的調息,狀態有了改善,芻靈大隊已經進城,事不宜遲。 琴姬與麗王站在他身後,也有了行動的資本。 杜梨負傷難支,不甚清醒,晏兮抱著他,此時也是搖搖欲墜。 琴姬紫竹棍刃入手,請檀景一個指示。 是否出手,取他們性命。 鷲尉君方才死在城樓上,死在晏兮手中。 檀景望向晏兮,一眼後,輕輕朝琴姬擺擺手。 ......讓他們自生自滅。 琴姬腳畔金鈴聲冉冉再起,仿佛遙遠的海麵壯闊而分,為行至終局的王者開辟道路。 白孔雀繞樹三匝,清啼一聲,飛身載起一襲狩嶽袍。 至此燈樓全滅,陣點皆毀。 入城! 一聲清嘯,黑沉的天空中炸開一隻五彩鳳羽,數十個人影躍上城樓。 檀景止步。 煙花再起,閃爍如金。 城樓下,一人在中軸禦道上狂奔……作者有話要說: 六叔牛逼!智商也是戰鬥力嘛! ☆、孤臣 城樓下,一人在中軸禦道上狂奔,他身後漂浮著雁翎傘,傘麵朝下,傘柄朝上。 其上托著一塊玉石,玉石所過之處,綠意光華,花開如許。 光是遠遠地看一眼,已叫人心曠神怡,如沐春風。 潤海石,名不虛傳。 鹿世鯉帶著潤海石,掠身上了城樓。 敷春城隍廟不僅供奉城隍,東西兩廡還供奉著其他地仙。城隍一隻鳳羽煙花,聞得戰意,八方奔襲,眾人共赴一場腥風血雨。 鹿世鯉手執雁翎傘,背負潤海石,沉聲道:“敷春如此境地,潤海石放在哪裏,又有什麽區別! 今日,勝,此城可保。敗,此城覆滅,也不必敵人破陣取石,我奉鬱府君之命,一並把城中家私,潤海玉石,都給了他。戰場上,求生著死,求死者生,殉敵還是殉城,眾位看著辦!” 鹿世鯉虎符出袖:“傳令城中尉官,帶領各自冥兵圍剿芻靈,隻準活著打下去,打到勝利,不準活著退下來!” 鹿世鯉平時待人和藹,公道講理,雖然侍奉著任性的府君,但從來不仗勢欺人。 今日眾人聽他殺氣騰騰的話語,不禁心中一凜。 鹿世鯉目光沉得像一塊鐵,話語也仿佛有千斤之重: “諸位放心,若是敷春城保不住了,我誓與此城共存亡,不使諸君獨死也!” 還有比這更糟的情況嗎?! 池篽陣全麵癱瘓,潤海石上了城樓,城中是密密麻麻的芻靈大軍。 敷春城腹背受敵,進出的咽喉被打開,下一步就是此城覆滅,滿城生靈皆不能保。 鹿世鯉帶著潤海石,已經是把後路擰斷,逼著大家拚命了! 眾人聽了鹿世鯉一番托付,皆沉凝了眸光,燃起了戰意,兵刃出鞘,結印召符,共阻檀景去路。 “尹君,取潤海石。” 琴姬尾尖一點,旋身取出一頸燒槽琵琶,指尖飛撥奏響迷離殺意:“我來對付他們!” 潤海石近在眼前,離成功有且僅有一步之遙了,如此緊要關頭,怎容有失。即便又來援軍,誰都別想阻擋尹君的去路。 絕對不許! 周身的環境是煉獄,真麵假皮的笑魘,藏不住對生的渴望,最後逃不脫死亡的歸途,是他把我從塵埃中帶出來...... 尹君他有他的野望,有他的理想,盡管這個理想要踏在累累白骨上才能實現...... 真是痛苦啊,有時候覺得這個理想真是太殘忍了......但是我答應了尹君,要助他一臂之力...... “你們這些臭蟲,一隻兩隻三隻,誰都要來擋他的道,妨礙他的前進,現在開始,沒有我的準許,誰都不能上前一步!” 曲音一蕩,滾滾氣勢連綿不絕,一波一波壓逼而來,魔音癲狂殺意騰騰。 眾位地仙一個撐著一個,排成一條長長的隊伍,錯開正麵撲擊的音浪。 眾人咬牙道:“你有你的野望,咱們有咱們的信仰,這裏是咱們棲息的地方,也是咱們守衛的地方,膽敢進犯這片土地,咱們永不屈服,絕不退讓......“” 琴姬沒有說話,她轉軸撥弦,一曲又至...... 白羽一閃,檀景直撲鹿世鯉。 看來不用去霧浴山了,就在此地,至寶可得! 鹿世鯉打起雁翎傘,傘骨中的鋒刃彈出,毫不畏懼,迎麵而上...... 靈鬥幡高高揚起,血花四濺。 一頂靈鬥幡,長長的堅韌的杆身,深深紮進胸口。 檀景口溢血沫,不可置信地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