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情勢劇變,風溯南也匆忙到虞易身邊幫著攙扶,臉色青白地問道:“怎麽搞成這樣了?”“先救人再說。”梅庚在心裏歎了口氣,虞易一向如此,看著沉默寡言,可一旦算計起來連自己的命都不要。風溯南頷首,幫忙扶著虞易離開,還順便留下道冷笑:“虞易再如何說也是侯府長子,梅庚更是貴為王位,乃我平國公府的座上賓,輪不到你們這些鳥東西作踐。”兩人扶著虞易出門,陸執北麵上陰寒未褪,瞥著虞瀾那敢怒不敢言的小廝哼了聲:“今日動手的是我,想要說法盡管來太尉府尋。”太尉府三字一出,許多疑惑這生麵孔是誰的人便倏爾明了——陸太尉家外出遊曆數年的少爺!“我平國公府也恭候。”風溯南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嘩然。此處不乏朝野中人,心思通透者略微一想便能明白,他們這是要為西平王和虞易撐場子。一個平國公,一個太尉府,可都是當朝巨擘。梅庚瞥了眼爬不起來的虞瀾,剛才陸執北那一腳,足以讓他在床上躺上十天半月,收回視線將虞易送上了馬車,“人我帶回西平王府。”雖說虞易也吃了虧,可永定侯連寵妾滅妻打壓嫡子的事都能幹出來,說不準還真要遷怒虞易。風溯南和陸執北跟著上馬車,絕塵而去,雅致清淨的風月樓還是頭回鬧出這種事,看了場戲的眾人心思各異,而此刻,三樓窗欞旁,一道白衣身影佇立,遠眺馬車離去的方向,眸中無悲無喜,並非深不可測,而是極致的幹淨純粹,以及淡漠。“公子,就這樣讓他們走了?”白衣的侍女輕紗遮麵,也能見其怒意。風月樓內,明文規定——可文鬥,不可動武。靜立的男子緘默片刻,方才應聲,與之神情一般的淡漠語氣,不沾絲毫人間煙火氣:“已是大楚為數不多的清白忠臣,由他們去吧,那侯府二少,也算咎由自取。”他抬起手,似瑩瑩白玉般的指尖輕勾,白衣侍女便會意,送上一紙信箋。風月樓的生意遍布各國及江湖,但親自送到他麵前來瞧的,恐怕牽涉甚廣。男子拆信,隻見筆墨蒼勁的一句話躍然紙上:“以西北之戰牟利者姓名及證據。”幾乎不曾猶豫,男子輕輕吐字,擲地有聲:“查。”一個字,似落在白紙上的一滴墨,雖輕,卻暈染了大片的水墨。——暮色被浩渺星辰取代,駿馬攜車行在路上,梅庚坐在馬車外駕車,不一會兒陸執北也從裏頭掀開簾子出來,臉色仍有些發沉。“怎麽樣了?”梅庚輕聲問,陸執北輕輕搖頭,“他身上帶了藥,服下了,應當無大礙。”“那就好。”梅庚頷首,他也未料到虞瀾竟然如此放肆,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對虞易下手。“你要把他帶回王府?”陸執北瞥了眼神情如常的梅庚,“這次那小畜生吃了大虧,恐怕永定侯府的老東西不會輕易罷休。”“操,那老王八蛋能翻出什麽浪來?”馬車內傳出風溯南一聲怒吼,又惡聲惡氣地輕嗤:“他敢不要那張老臉上門鬧事,爺就敢讓他把臉丟出永安城!”馬車外的兩人一時哽住,又哭笑不得地對視一眼,他們四人自小長大的情誼在,想來這次虞瀾對虞易動手的事,也確確實實惹怒了風溯南和陸執北。梅庚輕歎:“放心,此事交予我即可。”“你?”陸執北遞去個將信將疑的眼神,“盯著西平王府的人不少,此事我還擔的下來。”梅庚卻輕輕搖了搖頭,眸底湧現出幾分令人心悸的冷色,低聲笑道:“原本還愁找不著由頭,現下倒是省事,他這是找死。”陸執北從梅庚這話裏聽出些別的意思,當即頭皮發麻——他似乎還想在此事上做做文章?梅庚卻沉默下來,高深莫測的平靜。馬車到了王府門口,陸執北和風溯南兩個大男人忙著將虞易弄下車,傷勢剛好的梅庚站在一旁,卻驀地瞥見牆角後似乎有道黑影,注視著那略有熟悉的輪廓,片刻後,眸底驟然湧上錯愕,腦中瞬間空蕩蕩,丟下句話便匆匆抬步過去。“你們先進府等我。”第二十五章 二人對峙,過府留宿月色無垠,於無盡黑暗中暈開微弱卻柔和的光,少年躲在牆後,一片衣角露在外頭,顯得欲蓋彌彰。“…你怎麽在這?”梅庚抬起手,輕輕撫了撫額角,餘光去瞥那抵牆而立的少年。本該在宮中的五皇子,為何會出現在王府院牆外?如今宮門都下了鑰,他是打算在王府外站一整晚?楚策低垂著眼,溫吞吞地輕聲:“自然是來找你。”他一如既往的平和,卻收起了少年氣,如同一口沉寂的枯井,了無生機。梅庚有些恍惚,他知道,這才是真正的楚策,是日光照不進的幽暗深淵。他曾無數次想要涉足那片黑暗,最終走得遍體鱗傷,走到了窮途末路。夜風輕,月光透過槐樹的枝葉灑落在樹下少年的肩頭,斑駁出柔和光影,似江南的水光粼粼。“梅庚,你要放棄我了嗎?”楚策輕輕地問,仿佛不甚在意,語氣縹緲。梅庚卻是一怔,他確想同楚策疏遠,可這般直白地問出來,一時竟不知該怎麽答。兩人之間又是靜默,楚策的神情無悲無喜,甚至是木然。他不該這麽平靜。梅庚心想,徒然煩躁,甚至想質問他為何如此波瀾不驚,又有些想笑,人家壓根就不在意他,縱是被疏遠也處變不驚,而他仿佛是個濃妝豔抹的滑稽戲子,自顧自地唱這場可笑的獨角戲。麵色極冷,甚至蘊起凶戾,梅庚伸出手,雙指鉗製住少年的下頜抬起,強迫對方與他對視,一字一頓地反問:“是,又如何?”可楚策眉眼卻平靜依舊,不避不閃地迎上那道裹挾驚人煞氣的目光,遂啟唇輕輕地道:“我從未求你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