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都校欲哭無淚,心說五殿下臣對不起你,可臣真不敢招惹西平王那個煞星。二十多具屍體規規矩矩地擺在義莊的木板上,梅庚鬆開了五殿下,又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矜貴王爺,他走到一具屍體旁,以短劍在屍體喉嚨到下腹劃了一道口子,髒腑猩紅,左胸腔血淋淋的心髒上還墜著密密麻麻的偏黃的白色蟲繭,比起蟲卵大了許多,沾著死者的血。接連剖開幾具屍首,都能發現裏頭還未化蝶的蟲繭。梅庚垂下眼擦拭短劍,“西南小國,竟也想從大楚分一杯羹。”低沉冷笑說不出的森冷,站在屍體中央的男人一身如墨黑衣,比起猙獰屍首更讓人脊背發寒。泥濘小路上,窄袖黑衣的秦皈帶人冒雨趕了回來,遠遠便嗅著了血腥氣,遍地血水,秦少爺心想壞了,又出事了。義莊內安靜寂然,楚策臉色發白坐在角落的木板上,梅庚盯著斷袖上的藍蝶屍首神情晦澀,冒雨回來的秦皈也狼狽異常,剛進門便道:“馮玉才死了。”“…操。”梅庚一時不知還能說些什麽,他定了定神,神情因壓抑怒火而顯得扭曲,“又是怎麽回事?”秦皈苦笑,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同張縣丞家的滅門慘案相差無幾,他又去晚一步,趕到牢中時馮玉才已經斷了氣,匕首插在胸前,雙目圓睜,死不瞑目。言罷,秦皈又蔫蔫地垂著頭請罪:“丟了線索,請王爺責罰。”“行了。”梅庚瞥了他一眼,“牢房看守呢?”“……也死了。”秦皈咬牙,“當值的都毒死了,有人送了有毒酒菜,凶手很小心,隻殺了馮玉才一個,牢房中的其他犯人說凶手穿了件鬥篷,遮住臉沒瞧見是誰,但似乎同馮縣令相識。”對方過於謹慎又極其敏銳,察覺不對竟直接火燒棋社,又將僅存的知情人滅口,動作迅速仿佛是早已經計劃好應對策略,在他抽絲剝繭往下查的同時,有條不紊地施以阻撓。思及十年後泛濫成災的藍翼尾蝶,彼時楚策向南雲求助,請了蠱師曆時三年方才解決,也正是大楚水患頻發民不聊生之際,以至於岌岌可危的楚國雪上加霜。梅庚不得不多想,有人早早在大楚的土地上埋下毒藥,隻等著合適的時機,從中賺取好處。半晌,清潤的少年嗓音將他從沉思中喚回神:“回衙門去,下令封城。”眾人聞聲瞧去,文弱少年眉眼皆是倦色,他微微笑了笑,一字一頓:“召臨漳官員,逐一單獨審訊。”第七十四章 熱情似火五殿下楚策身子虛,回了客棧便癱在榻上昏睡過去,梅庚數次喚他起來吃些東西,回應都是小孩的兩聲細軟哼唧,翻個身去不搭理他。西平王無奈,又心疼他奔波費神,隻得任著小殿下睡,換下了那套斷了袖的外袍便匆忙趕去衙門,親自審訊本地官員。暮色將至,雨歇雲散,徒增悶熱濕氣。文武雙全的秦少爺被當做縣丞用,將諸位大人所言事無巨細地記錄下來,待梅庚逐一審訊過後便已是黃昏時分。衙門點上燈,梅庚翻看了半晌,眉頭越皺越緊,沉聲問道:“秦皈,那個姓藍的師爺呢?”秦皈當即道:“不知所蹤,已派人去查。”審訊時二人便發現,軍中丟失將士是自四年前起,連興建棋社同樣也是四年前,恰恰那位藍師爺也是四年前才被馮縣令招為幕僚。梅庚仔細回憶起來,竟驚覺他對這位師爺無甚印象,雖也曾見過,可那人極其不惹人注意,如今東窗事發,人卻早早消失不見。加之先前死在牢獄之中的馮縣令與獄卒,能得了獄卒的信任進去殺馮玉才,又在獄卒的酒菜中下了毒,恐怕也是馮縣令這位親信的手筆。梅庚冷笑出聲:“跑得倒快,告訴羅孚,派兵圍城,本王倒要瞧瞧他能逃到哪去,那幾家棋社也繼續追查,對外隻說查南雲細作。”秦皈猶豫片刻,“那永安那邊?”梅庚斂下眼,稍作沉吟,便道:“本王遞一封密信予那位便是。”那位自然就是當今的大楚天子,他們在臨漳鬧出的動靜不小,何況死了縣丞一家,連縣令也死在牢中,總需要官員來接任。秦皈沒再作聲,轉身去安排捉拿師爺藍辛之事。他走後不久,五殿下便在方韌的護送下趕來了衙門,瞧見了秉燭沉思的西平王。梅庚自然也發現了楚策,他當即起身迎過去,自然而然地將少年攬進了懷裏,在他額心落了個疼惜的輕吻,“怎麽來了?”楚策耳尖一紅,瞥了眼神情複雜的方韌,溫吞吞地輕聲:“查的怎麽樣了?”梅庚沒打算瞞著楚策,便引著人到案前,將秦皈記下的審訊經過遞過去,順道說了一遍有關師爺藍辛的疑點。方韌瞧著麵前親親熱熱的兩人,臉色更加扭曲,心想五殿下這麽小,王爺怎麽能下得去手呢?足有半晌,西平王好似才瞧見堂下的方都校,眉梢一挑,“你怎麽在這?”方韌愣住,瞬間慫,“下官護送五殿下來的。”“哦。”梅庚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去把義莊裏的屍體燒了。”宿主雖死,但那藍翼尾蝶仍是禍患,誰知它們會不會從死人肚子裏飛出來?王爺有命,方韌再慫也得去。待他走後,楚策才抿出個輕笑,問道:“你折騰他做什麽?”“不順眼。”梅庚斂著眼,嗤笑,“若大楚的武將都這個德行,還打什麽仗。”這慫貨竟然丟下屬下自己狼狽逃命,折損在棋社裏的,有好幾個是王府的暗衛。梅庚再如何金貴,那也是從戰場廝殺中磨礪出的將軍,何況這少年郎的身子裏還是個滄桑老男人的內心,自然瞧不上方韌這般的後生。楚策沒應聲,無論文武,出類拔萃者都不少,可惜在大楚上頭勳貴們壓著,實難出頭。沉默間,楚策便欲從梅庚懷裏起身,男人下意識地用力收緊了手臂,卻忽而僵硬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