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他和李禾的事情傳的沸沸揚揚，就算他爹是大戶，這些禮法還是要遵守的。 二來，他的名聲確實不怎麽好。 所以，在聽到工匠們叫鋪子門口的婦人為東家老夫人時，餘音也愣住了。 但好在他這麽多年在後宅，也學到了不少討好人的方法。 餘音走了過去，他舉止優雅大方，笑容溫婉沒有架子，走到姚慧娘身邊打招呼時，倒是真的讓姚慧娘驚豔了一把。 姚慧娘還是挺喜歡餘音這個小姑娘的，除了長得高了些，似乎沒什麽不好的。 鋪子沒有裝修好，進去坐著礙事，餘音就叫小翠去拿了一把油紙傘，撐著傘和姚慧娘一起等李禾回來。 姚慧娘一見到餘音就覺得這孩子合她眼緣，忍不住拉著他說起話來：“閨女覺得我家大壯人咋樣？” 餘音笑了笑，用帕子給姚慧娘擦了擦額角的細汗。 他違心的道：“大壯哥人好，要是能嫁給他，也是我的福分。” 他嘴上這麽說著，甚至連表情都是嬌羞的。 但他心裏卻忍不住吐槽，能咋樣，你家大壯那就是個莽夫，死腦瓜筋。 餘音這麽想著，又想到了李禾那張英俊又帶著一絲痞氣的臉，不知怎的竟讓他有些臉紅心跳。 姚慧娘自然看到了他臉紅的樣子，心裏更是滿意了。 兩個孩子兩情相悅，總比互不相識強的多，更何況她也挺喜歡餘音的。 姚慧娘拉著餘音聊家常，李禾出現在她視線裏時，姚慧娘高興的朝著他招手：“大壯，熱不熱，娘給你帶了綠豆湯。” 李禾看見餘音那會兒，心裏麵還有點兒抵觸，一聽他娘說帶了綠豆湯，他一點兒都不抵觸了。 他娘那手藝，這鎮子上的大廚都比不了，他就喜歡他娘做的綠豆湯，清涼解暑還降火。 老遠的，餘音就見到李禾走過來了。這要是放在往常，他肯定要過去逗逗李禾，但剛剛他才和姚慧娘誇過李禾的好，現在看見他不僅沒心思調侃李禾了，甚至還有點兒臉熱。 餘音心中生出些別樣的情緒來，扭扭捏捏，還有幾分小糾結。 李禾可不知道他的心情，聽他娘說給他帶了綠豆湯，他歡喜的都忽略了一旁站著的餘音。 一碗綠豆湯下肚，李禾喘了口氣，姚慧娘笑著給他拍背，一旁的餘音也跟著笑起來。 看上去一派和諧，像一家人一樣。 剛追過來的李小妹見了，都忍不住說了酸話：“大哥就知道跑，我還以為你是累了，到頭來是娘和嫂子在等你呢。” 姚慧娘聽了，忍不住笑了起來，拍了一下李小妹的額頭：“就你心眼小，娘還能忘了你？” 李小妹嘿嘿笑，摟著姚慧娘的手臂不鬆手：“娘肯定不會忘了我，大哥可就未必嘍~” 李小妹尾音拉的長長的，俏皮又可愛，讓人根本生不起氣來：“我哥他呀~有了媳婦忘了妹。” 李禾忍不住上前點了一下李小妹，故作生氣的樣子道：“你哥我忘了誰都忘不了你。” 他說著，轉身在籃子裏拿出一個新的小陶罐：“這是娘給你留的，全家人就疼你了。” 他們一家人有說有笑，說起話來也沒有大戶人家那麽多的規矩，讓一旁看著的餘音羨慕不已。 餘音靜靜地看著，他唇邊帶著一抹微笑，眼神裏流露出的向往，讓不經意間看過來的李禾都愣了一下。 古代人根深蒂固的思想是變不了的，即使這裏人更熱衷於生養女兒，但不可否認的，他們還是偏心兒子的。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餘音他如果是男孩身份，在餘家頂多過得不好了些。 等他長大了，他可以經商，甚至可以考功名。 但這一切不過都是李禾的想象罷了，餘音他生錯了人家，從小就做女兒養，上不了族譜，注定要被嫁出去。 李禾沒來由的心疼了一下餘音，他歎了口氣，將餘音拉了過來。 他這人嘴硬心軟，拉著餘音時，心裏還在想，就這一次，下次一定不會可憐他了。 然而，李禾早就忘了，這句話他反反複複在心裏說了無數遍了。 餘音被他拉著，走過來時還有些迷茫，看到姚慧娘衝他招手他才下意識的笑了笑。 姚慧娘像極了餘音心中描繪出的溫柔母親形象，他被姚慧娘拉著時，甚至產生了一種如果這是他娘該多好的心情。 當然，幻想總是不實際的，餘音也隻開心了一會兒，因為李禾這個狗東西，竟然將他的油紙傘接了過去，自己用上了。 站在太陽下暴曬的餘音，他真的很想打李禾一頓啊。 姚慧娘看了一眼李禾，又看了一眼站在太陽下的餘音，瞪了李禾一眼，將餘音拉了過來，奪過傘忍不住踢了李禾一腳：“你個沒正行的。” 李禾嘿嘿笑，拉著他的板車去了巷子裏，將板車放在裏麵準備晚上拉著回家。 “娘，你要不要買些東西回去啊，咱家最近糖不夠了吧？”他提著一個大籃子出來，老遠就嚷著要去買東西。 姚慧娘搖了搖頭：“夠用，前些日子蘇公子來帶了兩大罐子糖呢。” 姚慧娘說著，去拉李禾：“娘今天來是想著給你買點兒提親的東西，過幾日就有一個良辰吉日，娘想著幹脆把提親的事也辦了。” 餘音站在那裏，有些不知所措，他現在有點兒後悔了。 如果他嫁給李禾，無論未來他們是合離了，還是他假死離開了淺水鎮，李禾終究是娶過親的人了，再找就未必是好姑娘了。 餘音手裏攥著帕子，心裏越來越不安，他想到了很多，自從見到李禾的第一眼他就下定決心要嫁給他，然而此時此刻，他後悔了。 餘音蹙起眉頭，他和李禾接觸這麽久，一直是李禾在包容他，甚至知道他是男的也願意幫助他。 可他做了什麽？餘音歎了口氣，這麽多天以來，為了能逃出餘家，他差點毀了李禾一輩子。 陽光穿過薄薄的一層油紙傘，在餘音的臉上打下斑駁的光影，這一瞬間，餘音豁然開朗。第32章 鐲子 姚慧娘帶著李小妹去買提親用的物件了，留下李禾和餘音兩人麵麵相覷，有幾分尷尬。 餘音糾結了半天，他上前一步想說些什麽，李禾卻不客氣的奪了他的傘：“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怎麽能獨自用一把傘，看著我曬著。” 李禾這人，痞裏痞氣。當兵都沒能改變他的性格，反倒讓他更加的有了囂張的資本。 但他這人好就好在心思細膩，一眼就看出了餘音眼裏的糾結。 李禾並存在乎這些，於他而言，哪怕自己喜歡的人是個男的，他娶了也無妨，接受度高到不可思議。 餘音被他氣的不得了，想過去奪傘，又被他躲開，一來一往間，竟像是小夫妻打鬧一般，看的周圍的眾人都發出了善意的笑聲。 更有甚者笑著打趣：“大壯，婆娘都要疼著的，你這樣餘姑娘以後怎麽和你過日子。” 李禾哈哈大笑，他舉著油紙傘繞著餘音轉圈圈就是不把傘給餘音：“哈哈哈，怕啥，他呀，就喜歡我這樣。” 餘音被他氣的徹底忘了剛才心裏生出來的愧疚，現在隻覺得，自己嫁給他還真是為民除害了，免的李禾這個混人去禍害良家姑娘。 他們這邊鬧得歡快，連天空中高懸的大太陽都忍不住散發熱氣。 另一邊，姚慧娘和李小妹也開開心心的在各個鋪子間挑選中意的物件。 餘音雖是庶出，但怎麽說他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對於李家而言，也是低嫁過來的。 姚慧娘這人不好麵子，但餘音未來就是他們李家的人，她是說什麽都不會讓餘音落了麵子的。 姚慧娘挑挑撿撿，專挑貴的拿，一匹紅綢八兩八，外加二斤雕花共十兩銀子，在他們上河村，那是能娶四五個媳婦的價錢了。 更何況，這還隻是提親用到的東西。 李小妹一旁看著都傻了眼，這近兩個月來，他們家賣板栗也賺了二三十兩了，但按照她娘這個花法，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要賣房子賣地了。 李小妹看的心肝直顫，姚慧娘卻一點兒也不含糊，出了綢緞鋪子，姚慧娘帶著李小妹去了城東的首飾鋪子。 他們家沒有傳下來的玉鐲子什麽的，倒是有一個銀耳環。 姚慧娘出門時就想到了，但那個銀耳環不是什麽好銀子，早幾十年打造出來的，手藝也差強人意。 姚慧娘不打算把那個銀耳環在提親時給餘音，太寒磣了，怎麽的也要買個鎮場子的，這樣才能不掉了餘音的麵。 李小妹跟她娘花銀子花到麻木，她現在都覺得，她娘這是昨晚出門偷偷撿了百年老參了，要不怎麽今天如此大方。 首飾鋪子大的很，一看就是有錢人家才逛的起的地方，他們衣著樸素，甚至還穿的有些破爛，但店小二看到了並沒有小瞧他們。 一個店小二殷勤的走過來帶著他們在鋪子裏逛，介紹各種首飾給他們。 姚慧娘想買個鐲子，但這店裏的鐲子著實是太貴了。 最便宜的翡翠鐲子都有十兩銀子，她還真有點舍不得。 正當她猶豫要買什麽既不失了麵子，又能剩下些錢時，蘇銘軒帶著李苗進來了。 李苗看到姚慧娘和李小妹時也是一愣：“娘，小妹，你們怎麽在這兒？” 姚慧娘也愣了一下，但一想到蘇銘軒都十八九歲了，過來給未婚妻買首飾也是正常事，便笑著道：“娘過來給你未來嫂子挑首飾。” 姚慧娘說著，便拉著李苗過去看：“你看，這個鐲子不錯，就是貴了些，娘打算買另外一個，看著成色一般，但樣子討喜。” 李苗看了一眼，他娘眼光不錯，別看他娘是個泥腿子，但這一雙眼睛可尖的很。 李苗打量著兩個鐲子，一隻鐲子成色不錯，普通樣式，是白玉的。 另一隻成色一般，但好就好在鐲子的樣式特別，是鏤空雕的，上麵的花紋也獨特精致，若不看成色，倒是比那隻白玉的好看百倍。 他點了點頭，讚同他娘的說法：“那個白玉的單調了些，這隻鏤空的成色又有些一般，確實難以取舍。” 蘇銘軒聽著他們母子的品評，好奇心也被勾起來了，忍不住上前一同觀賞。 還別說，這母子倆個眼睛毒辣的程度不相上下，確實如他們所說，擺在這裏的二十幾個鐲子，還真的就這麽兩個入得了他眼的。 蘇銘軒看了一眼價錢，又去了旁邊的架子，那裏擺放的是更高價格的鐲子。 李苗和姚慧娘都陷入了糾結中，要說這白玉鐲子好，也比不得翡翠的好看，但要是買了那個鏤空的，實在是成色一般，拿不出手。 兩人糾結的不得了，一旁蘇銘軒的聲音傳了過來：“小苗兒，你過來這邊看看，我覺得，這個更好看些。” 李苗是個喜歡欣賞各種東西的人，他能為了一塊帕子不吃不喝，也能為了給話本填圖不眠不休，這會兒聽到蘇銘軒叫他，他二話不說忙走了過去。 姚慧娘還想叫他，想和他說一句那邊的鐲子好是好，就是太貴了，他們買不起。 然而，還不等她開口，李苗就跑了過去。 李苗順著蘇銘軒的指引看了過去，別說，還真有他一眼就看中的。 那一排鐲子裏，放在最中間的一個鐲子吸引了他的視線，讓他根本舍不得移開眼。 那鐲子樣式獨特，不僅是鏤空雕花，還是不完全閉合的樣式，看著成色也是上好的帝王綠翡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