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嬤嬤對著門外伺候梳洗的宮人們揮了揮手, 將聲音壓的極低,“你們先在這候著, 讓二皇子再多睡會兒。”宮人們福身應了是。小心翼翼的立在清晨的寒風裏, 風裏帶著些潮濕吹著廊下的燈籠發出了吱呀的聲響。寅時初刻。屋子裏的二皇子猛然從噩夢中驚醒,聲音裏有著初醒的沙啞。“什麽時辰了?”施嬤嬤忙招呼人進來伺候穿衣梳洗, “剛過寅時。”二皇子謝承安如今不過才五六歲的年紀,小臉蛋上還有著嬰兒肥, 可說起話來卻是老道的很,他擰著眉,厲聲喝道:“糊塗東西,怎麽不早些叫醒我?”一屋子的奴才跪了一地,施嬤嬤忙搭手給他穿衣,她是謝承安的乳母, 身份自是不同, 她紅著眼圈道:“奴婢是瞧著殿下辛苦, 所以才吩咐他們讓他們在門外多等一會兒的。可憐殿下這個年紀,正該是長身體的時候,日日這麽熬著,隻怕將來......”小小的謝承安麵上怒氣漸漸斂去,他伸手握住了嬤嬤的手。“嬤嬤,我知道你心疼我, 可是母後今兒要考我昨日功課的,我若是去遲了,母後定會生氣的,到時候肯定會連累你們一起受責罰的。”施嬤嬤在宮中年歲長久,見慣了滔天的富貴,也知道這福氣並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起的,就拿他伺候的二皇子來說,大周朝的嫡次子,未來的儲君,人人瞧著都是千尊萬貴的,可個中的辛苦唯有她知道罷了。“奴婢雖說隻是一個低賤的奴才,可也知道身體好了,才能做其他的事情,若是身子垮了,說其他的不也是空談嗎?”謝承安握著嬤嬤略微有些粗糙的手。很多時候他在想,要是嬤嬤是他的親娘就好了,嬤嬤會在他生病的時候衣不解帶的照顧他,會給他做好吃的,會擔心他,還不會逼他讀書習字。小謝承安也不來及吃早膳,隻藏了塊桂花酥在袖子裏便急忙趕去了景仁宮。他年歲尚小,跨過門檻都費了一番力氣,走到殿中忙跪下給皇後請安,“兒子給母後請安。”他將額頭貼在地上,冰冷的磚石讓他渾身一個激靈,即使不看母後的臉色,他也知道母後定是生氣了,因為今兒他遲到了一炷香的時間。皇後端坐在椅子上,半垂著眸子,冰冷而華麗的護甲穿過趴在膝上的波斯貓上,有一下沒一下的順著。她頓了片刻,拿眼睛瞥了一眼跪趴在地上的謝承安。“昨兒讓你背的書可都會了?背給本宮聽聽。”小謝承安經這麽一嚇,再加上腹中空空,早已爛熟於心的文章,愣是背的磕磕絆絆,等最後一句話說完,他小心翼翼的抬頭看了看座上的皇後,又被她冰冷而嚴厲的眼神給嚇的收回了目光,他垂手立在殿中。幾息之後,又乖乖的伸出了雙手。“兒子愚笨,還請母後責罰。”一旁服侍的嬤嬤取了竹條交給皇後,皇後拿著竹條走到了他的跟前,不由分說就是狠狠的一下。掌心裏傳來了火辣辣的刺痛,小謝承安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你大哥在的時候,何曾像你這般無用,你要知道你是本宮的孩子,是大周朝未來的儲君,更是諸位皇子的表率,你大哥像你這般大的時候都認了許多字,甚至可以看懂奏章了,可你呢?一篇文章本宮許你三日時間,竟然還未爛熟於心,你這樣往後怎麽跟其他人爭,怎麽做其他人的表率?”小謝承安離開景仁宮的時候,小手都腫了起來,連握起來都難。去上書房的路上,小謝承安忙從兜裏掏出來事先藏好的桂花酥,就著熱水吃了兩口。等結束一天的訓練和課業之後回到宮裏的時候,他已經累的什麽話都不想說了,躺在床上便睡著了,施嬤嬤一邊替他脫了鞋襪,一邊抹著眼淚。也不知睡了多久,被餓醒了。屋子裏點著燈,屋外是暗沉沉的夜色。他揉了揉眼睛,小手上的傷疼的他登時就清醒了過來,他籲了口氣,對著手吹了吹。這頭有了動靜,施嬤嬤也就醒了。“殿下可是餓了?”小謝承安點頭。施嬤嬤忙讓人將飯菜熱一熱端了上來,小謝承安估計是餓急了,吃的狼吞虎咽,施嬤嬤想了想還是提醒了一句,“殿下,您慢些吃,仔細讓外頭人看見了,傳到了皇後娘娘耳朵裏,說您吃飯沒規矩,又得挨罰了。”提到挨罰兩個字,手心裏便傳來了陣陣的疼痛。他小口的吃著飯,末了抬起頭,用晶晶亮的眼神望著施嬤嬤,“嬤嬤,大哥真的那麽好嗎?為什麽父皇和母後都不喜歡我,隻喜歡大哥。”施嬤嬤拿著袖子擦了擦眼角,將人擁進了懷裏。“誰說咱們家殿下不好了,在嬤嬤眼裏殿下就是天下最好的孩子。聽話懂事,努力用功,尋常人家的孩子像您這般大還在玩泥巴呢,可咱們殿下已經認得許多字了。”小謝承安垂下眸子,並沒有因為施嬤嬤的話而得到過多的安慰。他從施嬤嬤的懷裏掙脫了出來,自己爬上床,蓋好被子。“父皇明兒要教我騎射,我先睡了,嬤嬤也早些歇息吧!”隔日,天朗氣清。小謝承安昨兒吃了虧,挨了手心板子,今兒特特的起了個大早,醜時剛過便起了,用膳食的空檔又將皇後今兒要考校的文章默了默,跟著照例先去了景仁宮請安問好,再去上書房跟著太傅們學習。午後才跟著乾元帝去了禦獸園。小謝承安第一次來這裏,覺得分外的新鮮,裏頭養了許多名貴的動物,他看得目不暇接,乾元帝看到這一幕,麵色一沉加緊了步子朝著禦馬園走去。小謝承安人小腿短,一路小跑著才勉強跟上乾元帝的步子。乾元帝指著滿園的馬兒道:“你自己挑一匹。”小謝承安圓溜溜的大眼睛轉了轉,最終挑了一匹格外俊俏的小白馬,他小心翼翼的問,“父皇,我可以要這一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