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跪在雪地裏給餘父磕了三個頭,轉身往林子裏跑去。與其大家一起死,還不如死他一個。倒也不是他多高尚孝順,隻是一想到家裏的勞動力都沒了,弟弟妹妹還有母親該怎麽活啊?隻怕連這個冬天都熬不過的。他邊跑邊哭,滾燙的淚撒在寒風裏。眼前一片模糊,他跑了幾步摔倒在地,爬起來又跑,渾身沾滿了雪,可是還沒等他跑多遠,狼群就將他圍住了。他望著遠處那消失在風雪盡頭的兩道身影,認命似的躺在了雪地裏。過往的種種在眼前快速劃過。他在這個家裏任勞任怨,從來不曾爭搶什麽,可到頭來就這麽被丟下,葬身狼腹,連一個回頭都沒有,要是父親的眼裏有那麽一絲的不舍,或是回了個頭,頓了個步,他都可以心甘情願赴死。至少心不會像是被人生生剜去那麽痛。狼群近了,他甚至可以聞到了它們口中的濃濃的腥臭味。餘豐寶閉上眼睛,眼角有淚滑落。可等了許久,想象中被撕咬的疼痛也未傳來,他將眼睛掀開了一條細縫,遠遠似乎聽到了箭矢還有說話的聲音。狼群散了,有一小隊獵人圍了過來。“小兄弟,你怎麽樣了?”那是一張皮膚黝黑的臉,可眼珠子卻是亮的,隻這麽一句話,卻讓他潰不成軍,餘豐寶大聲的哭了起來,嚎啕大哭。那人脫下帽子,撓了撓腦袋,跟身後的同伴說。“我還沒見過這麽愛哭的男人呢。”眾人起著哄,笑著。有年紀稍大些的走了過來,“年紀輕輕的,估摸是被嚇著了,你們這些兔崽子當初第一次遇到狼群的時候,不也嚇的鬼喊鬼叫的嘛?”那人又問,“小兄弟,你一個人進山的嗎?你家裏人呢?”餘豐寶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似乎將他這十數年埋在心底的委屈給哭完了,才起身給救命恩人道謝。這些人是前頭村子的,也是進山來打獵的。聽說餘豐寶是餘家村的,還熱心的把他送出了林子。......餘母遠遠見到了餘父扛著獵物回來了,隔了老遠便迎了出來,又回身對著屋子裏喊,“四妹,老五,六妹,你們爹回來啦。”餘四妹拉著餘六妹也跟著跑了出來,一家人看著新鮮的肉,高興的跟什麽似的。隻餘六妹一雙大眼睛滴溜溜的轉了轉。“爹,我三哥呢?”餘父沉默,抿著唇角。倒是餘老大不滿的哼了一聲,“死了,叫狼給吃了。”餘四妹紅著眼圈,一頭就撞了過去,撞得的餘老大一個踉蹌摔倒在了地上。“你胡說,三哥才不會死呢,他答應我要給我們淘些幹果回來的。”她拿手背擦著眼淚又跑到餘父跟前,仰著頭問。“爹,三哥呢?”餘父歎了口氣。餘老大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血,不屑道:“誰叫他沒事逞能的,要不是他為了搶那塊掉了的肉,我們也不會被狼群追.......”話還沒說完,就挨了重重一記耳光。餘父冷聲喝道:“你給我閉嘴,要不是你這個東西沒用,沒拿住東西,老三他怎麽會......”餘老大敢怒不敢言。餘母忙從中勸和,一家人回了家裏。屋子裏燒著炭爐,一家人坐在堂屋裏,皆都沉默不言。餘四妹摟著妹妹低低的啜泣著,餘母坐在一旁醃肉,餘父則坐在門口抽著旱煙,偶爾抬頭看一眼外頭那茫茫的雪色,還有雪色盡頭那延綿至白霧裏的隱約的山脈輪廓。餘老大被打也不敢在作聲,躲在東邊的屋子裏悶頭睡覺。餘老二則扯著嗓子喊,“娘,飯好了嗎?啥時候吃飯啊,我都快餓死了。”餘母咬牙道:“整日裏就知道吃,現在你弟弟沒了......”也不知是醃料辣了眼睛,還是真的難過,眼淚一滴一滴的往下落。餘父抽完旱煙,起身回屋。“孩子他娘,你晚上收拾幾件老三的舊衣裳,明兒給孩子立個衣冠墓,這孩子到了咱們家這些年,吃了不少苦,死了總得有個地方待。”餘母應了聲。晚間時分,又下起了大雪。紛紛揚揚的大雪如柳絮般飄落,寒風呼號著,吹的窗戶吱呀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