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掃過階上眾人,見謝明瀾在,文武百官在,蘇喻也在。老裴複而上馬,喝道:“九殿下在此,爾等還不速速束手就擒!”一人忽高聲道:“謝時舒!你膽敢陰謀造反,作亂犯上!”我向說話那人麵上認了一認,見是蘇閣老,便懶得理他,隻對謝明瀾揚聲道:“臣不敢,陛下,如今朝中奸佞橫行把持朝政,臣舉兵誅討不過是為清君側,是為了還政於陛下,輔佐陛下開創盛世啊。”我在馬上晃晃悠悠,這話說得很是敷衍,別說我不信,就連謝明瀾都輕笑一聲。蘇閣老怒道:“一派胡言!叛王謝時舒,你素來狼子野心,包藏禍心!現如今還在此大言不慚矯飾你的謀逆大罪!”我道:“本王謀逆?你們蘇家世代久竊高位,營私植黨,消除異己,挾皇恩以自重,本王不過是要鏟除爾等奸佞權臣,何錯之有?蘇閣老,你現在自盡,本王留你全屍!如何?”說這話時,我並沒有往蘇喻那邊看上一看。蘇閣老道:“好一派慷慨陳詞,好一顆苟且之心,謝時舒,時至今日你何必再扯著遮羞布不放,你血統不純,白虜而已,如今還敢起兵造反,哪怕你今日將這殿前百官屠戮殆盡,你也沒有資格繼承大統!”我心中被狠刺一下,忍不住溢出一聲冷笑。謝明瀾撥開前方護駕的老臣,他向前邁了一步,目光穿過層層人群,望著我道:“小皇叔,這些話就不必說了吧,朕隻是一直想不明白,朕向來待你不薄,你為何要置朕於死地?”我露出驚愕的神情,道:“陛下,承蒙您今日還喚臣一聲皇叔……臣,感激涕零,隻是您是聽了誰的讒言?臣怎麽敢殺你?你是聖英太子殿下唯一的血脈,臣把你供起來還來不及,斷不敢碰你一根手指!臣隻求你長命百歲,為太子哥哥開枝散葉,延續代代。”蘇閣老指著我道:“白虜還敢提先太子!如今太後尚未下葬,屍骨未寒,你就迫不期待起兵作亂,有何麵目提先太子!”我一字字道:“本王將輔佐陛下,踏平北國,降服鮮卑,一統天下!開創海晏河清,國泰民安之盛世,太後在天有靈,更該欣慰才是啊!”此言一出,文武百官齊齊變色,李禦史失聲道:“九……叛王謝時舒,你竟然要再起兵爭!”我望了望他,他年紀大了,發須皆白,我知道若換旁人,他這樣的諍臣一定較之蘇閣老更先怒斥陳詞,他今日一言不發,直至現在才忍不住出言……於他已是一生罕見之事了。隻可惜我辜負了他。胯下的鮮卑駿馬不耐的打著響鼻,焦躁得直轉圈子,我不得不攥著韁繩,隨它繞了一圈。不管它怎麽繞,我都直視著謝明瀾道:“不過是為了成就大業罷了,哪一位帝王沒有統一天下,立不世之功的雄心壯誌?陛下,臣願為你征戰沙場,開疆辟土!”蘇閣老震驚過後,連連冷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謝時舒,你謀劃多年,原來隻是為報私仇!為報一己私仇竟要再挑起戰事,置齊國百姓於水火!白虜爾死不足惜!”謝明瀾沉默片刻,冷道:“若朕說不願意呢?”我微笑道:“陛下雄才大略,一定願意,陛下萬金之軀,隻需穩居廟堂金座之上,垂聽臣的捷報便是。”謝明瀾道:“聽你所言,朕若不依,你便要幽禁朕了?”我大笑幾聲,道:“臣不敢,臣不敢。”李禦史撒淚道:“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齊國安定不過十年,百姓休養不過十年,九……你為何要一意孤行啊!”蘇閣老在旁冷諷道:“李禦史,這就是你次次回護的九殿下,你還聽不明白麽?十年前雲郡主和親出嫁,此子至今沒有咽下那口氣!你多年委曲求全,裝得一副不死不活之相,是為麻痹眾人,隻待今日吧?哈!好深沉的心機!恨先太子不聽吾等進言,釀今日大禍!”我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俏皮道:“嘖,被你猜得死死的,蘇閣老你既然言中了,該開心才是。”李禦史搖頭道:“便是有這等野心,也該由陛下親為,你越俎代庖……實在是不忠不義不孝不悌之舉!”我道:“李老爺子,你說別的我不與你辯,隻有不悌,我萬死不敢領……”我一把抽出佩劍,望著劍鋒寒光道:“先太子殿下對我恩重如山,如師如父,我心中不敢對他有一絲不悌之心……”不悌一詞,如同火之燎於原。明知不該的,明知此時此刻不該如此的……但是心中的火仍是燒得漫天漫地。我閉目忍了許久,終是按捺不住霍然怒視謝明瀾道:“太子哥哥言傳身教,十年來手把手教出來的隻有我!隻有我一人!”利刃破空,我劍指謝明瀾,咬牙切齒道:“不是你,不是害死太子哥哥的你!你怎麽配那樣像他,像他便是你最大的錯!”太子時洵駕薨後,自我回京的第一日起直到今日,每每見到謝明瀾我都感到十分痛苦糾結。他的相貌時時刻刻都在提醒我他是太子哥哥留下的唯一血脈。隻憑這一點,倘若他在我麵前遇到危險,我會不假思索地為了保護他而死,絕無虛言。可是他那比太子哥哥更出挑的兩分,總讓我想起前國師的讖言。明知不該如此,但在我心中,謝明瀾仿佛又變成了一個妖精怪物,它吞噬了太子哥哥的命數和血肉,生長成為了更加豔麗的……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我隻知道,當我和他兩人獨處時,我渾身永遠無法停止戰栗。好在,這一切都要結束了。日頭漸漸升起,陽光普照大地,我抬眼望向那刺眼的陽光,隻被刺得落下淚來。日光月色都是最好的東西,忠臣孝子也照得,叛臣賊子也照得,我很喜歡。我既然揚劍,裴山行便立時傳令,軍令被一聲聲通傳下去,隴西府騎兵一層層地列陣,準備衝鋒。蘇喻所帶來的戍京精兵皆為步兵,麵對隴西府騎兵本就落了下風,何況他們人數不多,且這群戍京兵士養尊處優多年,戰力遠不如常年征戰沙場的隴西府騎兵。不管怎麽想,他們都支撐不了多久了。我不經意掃到了蘇喻,他今日穿了朝服,一身文官朱色長袍立在兵陣中很是顯眼,他遙遙地望著我。他的眼神中似乎是一種哀傷和不忍,我隱隱覺得有幾分熟悉,卻一時想不起是何時見過,蘇喻與我對視半晌,痛苦地閉上雙眸,別過了臉去。我心中忽然一凜。十年前,他在養心殿中曾這樣看著我。我一把撥轉馬頭,對裴山行急道:“撤!快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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