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涼,夕陽漸落,朝霞漫天齊飛,有人哭,有人鬧,而唯一聽不到的,是那些個原本應有的歡歌與笑語。


    荒道上的人很多,背井離鄉的人群,將一條路,畫成了一條黑色的大蛇,曲折彎轉,幾乎已經看不到盡頭,而在這人群的最後麵,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緩步的慢慢跟著。


    小丫頭依舊紮著一條長長的馬尾鞭兒,紅布衣裳紅布鞋,小臉更是被風吹了一個紅蘋果。隻是這時不時的望向前麵人群和她差不多年紀的一個小男孩兒。


    小男孩的手裏拿著一個青蘋果,嘎吱嘎吱的一口口吃著,好不香甜。興許是瞅見了二妮子的目不轉睛,特意顯擺了一下,重重的咬下一口以後,又對著二妮子扮了鬼臉,讓小丫頭兩個腮幫子,頓時氣的鼓鼓的。


    “餓了?”許麟漫不經心的問了一聲。


    小丫頭一手牽著許麟的衣角,搖了搖頭道:“不餓。”


    許麟瞅了一眼漸漸黑下的天色,又看了看兩旁路邊緩慢停下的人群道:“累不?”


    這一次小丫頭沒有再搖頭,而是抬頭瞅向許麟,輕輕的點了點頭。


    許麟拉著二妮子,找到路邊一顆大樹下,坐了下來,而同一顆大樹,也不止許麟和小丫頭,還有其他落難的逃荒人。


    人逢亂世起,天荒,地荒,兵荒,使得原本的家道跟腳,也都不得不起了底,至於最終能落在那裏,天知曉,而人不知。


    許麟伸手接過小丫頭遞過來的半個饅頭,然後又看了看小丫頭手裏的小半個饅頭,眼角帶笑道:“我不餓。”


    說著將饅頭又塞回到二妮子的手裏,小丫頭還想說什麽的時候,見大樹的旁邊不知何時卻是多出一個小腦袋,一臉眼饞的瞅著二妮子手裏的白麵饅頭。


    二妮子得意的“哼”了一聲,一口狠狠的咬下,雖然麵向許麟,可眼角的餘光則一直掃視著小男孩兒的一臉豔羨道:“你真不餓?”


    許麟搖了搖,然後閉上眼睛,靠在身後的樹身上,感受著那越來越微涼的涼風。


    或許是因為同齡人的緣故,小男孩兒也不害羞的便走到了二妮子的身前,然後小心翼翼的從懷裏又掏出一個青蘋果,指了指二妮子手裏另一半的白麵饅頭,那意思好像是在說,咱連換唄。


    二妮子又是“哼”了一聲轉過頭去,但這小男孩兒就是不走,眼巴巴的看著二妮子手裏的白麵饅頭,好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樣,小胖手又在懷裏掏了掏,居然又被他整出一個青蘋果,隻不過略小了許多。


    二妮子毫不客氣的將那兩個蘋果拿在手裏,順便又將半個白麵饅頭塞到小男孩兒的手裏,後者立馬變成了一副笑臉,一蹦一跳的跑向大樹的後側,脆生道:“爺爺你吃。”


    小丫頭可不管那男孩兒把饅頭給了誰,而是狠狠的咬了一口青蘋果,然後將大的遞給許麟,這一次許麟沒有拒絕,卻也沒有吃,隻是裝到了懷裏,便又閉上了眼睛。


    二妮子一臉滿足的吃著蘋果,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那個小男孩兒又是出現在身前,手裏則是多了一個竹筒,遞給小丫頭道:“你喝。”


    小丫頭眨巴眨巴眼睛,有些難以置信的將竹筒接過的時候,小男孩兒的身邊卻已經多了一位白發老道士,對著二妮子笑了笑,然後看向已經站起身來的許麟道:“施主有禮了。”


    一分氣機在許麟的心生感應之下,悠然於心底的同時,還禮道:“真人有禮了。”


    那老者似乎極為健談,與許麟一並坐下以後,便是不停的說著,而許麟裝作認真傾聽之際,心裏卻更加多了一分警惕。


    難民的隊伍裏,居然也能碰到修真之人,這委實有些太過巧合了,而再聽老者的言語,許麟本來的漫不經心也不由的淡出幾分。


    原來老者在一邊感歎世道不好的同時,又說起天道使然之類的話,可就這些言語,騙騙那些無知難民還尚可,與他許麟而言,簡直就是個笑話。


    但接下來老者又說,道,是天道,天道為人修道,人有所爭,道亦然有所別,所以這天下之亂,源於修真之界,而修真之界,魔道鬼門,正門妖修,兩者針鋒相對,這一界便也是亂了。


    究其本源,那立馬快要踏入京師重地的金庭王張,信奉魔宗,一位魔主要霍亂天下,又有鬼皇助紂為虐,所以天下便亂,但正門也有妖主和一位重新踏入化神之境的道教聖人兼濟天下,隻是不知道這一亂象能持續多久罷了。


    許麟笑而不言,老者的話語越多,許麟越是能其呼氣的感知當中,知其修為幾何,卻也不過是個練氣士而已,但在這難民當中,已是極為罕見。


    “不管正門如何,魔道又如何,似乎都不該將整個天下都卷了進來。”許麟的話中規中矩,但聽在老道士的耳朵裏,也不以為意,隻當尋常人的思維,又是說道:“徐州之戰,一座大城現在已是一片廢墟,據說那一戰,不僅僅是人間武夫,就連修道之人也參與其中,這世道是真的變了。”


    “這事兒在下也有聽說,可那道門成聖的聖人又是何人?”


    老道嗬嗬一笑,一臉羨慕的唏噓道:“不知多少年月了,據說是修真界的魁首道門昆侖,其現任掌教真人清宏,如今世人皆稱其為清宏聖人,乃是咱們人族唯一的一位化神修者了。”


    聽到這“清宏聖人”四字,許麟心裏難免有些想笑,又是問道:“在下倒是聽聞昆侖原本有一位什麽老祖的,不也是化神之境嗎?”


    老道士歎息一聲道:“死啦。”沉默一陣,又是補充道:“好像是死在魔主的手上。”


    聯想到當日昆侖一戰中,玄德老祖被魔主的山河鼎收去的刹那,許麟的腦海裏,不知怎的又冒出了那一位白衣女子的形象。


    接下來,老者又和許麟絮叨了修真界這兩年發生的事情,唯一讓許麟感興趣的,就是一路縱橫天下的鬼皇,似乎是截殺什麽要緊人物,行蹤不定,這事兒老道士也僅僅是提了一嘴,卻讓許麟的嘴角勾起了一道莫名的弧度。


    他當然知道鬼皇要追的人是誰,這便是當年在西北和鬼皇一戰後,許麟給血痕老匹夫下的一個套,而當時的魔主更是樂見其成,任誰都不喜歡自己的鍋裏多出一隻大老鼠。


    他血痕道人千不該萬不該和魔主搶奪天下血食氣運,而這個套,也可以算是許麟和魔主一起給他下的。


    夜晚漫長,小丫頭和小男孩兒因為蘋果換饅頭之後,似乎相處的不錯,兩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在玩累了以後,各自依偎到許麟和老道士的懷裏,而長夜漫漫,更有涼風吹拂,委實是有些冷。


    “真人接下來有什麽打算?”許麟不經意的問了一聲。


    老真人輕輕撫摸著男孩兒的額頭道:“老道修道一世,終是沒有跨過練氣的門檻,索性我這孫子,還有幾分修道天分,不想誤了他呀。”


    許麟微微皺眉,下意識的瞅了一眼正在酣睡的小男孩兒,然後低聲道:“真人是想去昆侖?”


    老道士點了點頭,而許麟卻再不言語,而是目視遠方,因為在他的心裏,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那片桃花林,就在望月峰,就在目光的極點,就在那裏,始終就在那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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