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雀正在聽阿姨介紹食堂的菜,聞言回頭:“沒有啊,遇到沈踏枝之前是這樣的,但是沈踏枝說我也可以吃人類的食物。”


    難得不陰陽怪氣的嘲諷而是正常和他對話,居然還因為話題涉及到了沈踏枝。


    郗景一時間無言以對,隻覺得假資料害人,他看著江雀開心地端著滿滿當當的盤子路過,有氣無力地對打飯阿姨道:


    “阿姨,請隨便給我打點剩下的菜吧。”


    剛才還笑靨如花的阿姨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什麽隨便?這裏沒有隨便,要吃什麽自己選!”


    郗景:……


    他這是什麽命。


    此時的餐桌上,江雀拿了筷子不熟練地夾起一塊糖醋排骨,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這個好好吃!


    等重新見到沈踏枝,他要和沈踏枝一起吃這個。


    郗景端著盤子坐到了江雀對麵,一摸口袋才發現自己忘記帶考察表了,但已經在心裏默默地給江雀在第四條上打了個勾。


    雖然江雀對於人們對他的恐懼的反應有些淡漠,但他畢竟十幾年沒和人類接觸,這點差異尚在正常的波動區間內,隻要他不是因為人類的恐懼而愉悅,就是沒有問題的。


    郗景這麽想著,看了一眼吃飯吃得樂不可支的江雀。


    他覺得比起人類的恐懼,可能還是一盤飯會更讓江雀愉悅一點。


    .


    這頓江雀單方麵很開心的飯結束後,郗景開始帶著他往新安排的房間走去。


    江雀一邊走一邊去問:“沈踏枝跟我說,你們要測試我,請問測試什麽時候開始?”


    已經開始很久了。


    郗景在心裏默默道。


    不過他當然不會這麽說,同時也因為江雀的話升出了點警惕:“明早就會開始,隻是普通的體檢和一些小測試,你不用緊張——沈先生還和你說過什麽嗎?”


    如果沈踏枝之前就交代過江雀該怎麽做的話,那麽先前表格上的勾就有待考量了。


    江雀毫無所覺,輕快地道:“他還說一天之後就會來接我。”


    江雀說著又有點失落了。


    怎麽一天的時間變得這麽漫長啊,到現在才吃完第一頓飯,明明以前都很快的。


    看見江雀的失落,郗景就想起了自己支持的測試題生生拆散了一對小情侶的沒品事跡,很是心虛,隻能連連應聲:


    “對,是這樣的,一天之後你就能出去了。”


    也是他多慮了,江雀這麽自然的表現怎麽可能是沈踏枝臨時教出來的,就算是教的,就憑這演技,他也不得不承認江雀比某些人類還要更像人類一點。


    說話間,二人走到了江雀的新宿舍所在地。


    這是一個長廊,兩側有大約十幾間房間,郗景用感應卡刷開了房門,推門給江雀展示他的新房間:


    是類似小公寓的設計,裏麵是白色的瓷磚地,進門入戶處是衛生間與廚房,再往裏走是柔軟的沙發,右手邊有一個小房間,裏麵放著一張單人床。


    總體還算是溫馨,且日常家居一應俱全,比起剛才類似審訊室的房間不知好了多少倍。


    江雀小聲地“哇”了一聲,翹著觸手,有點開心。


    他是不怎麽在乎住的地方,但是住在漂亮的地方還是會更開心一點的。


    居然特意幫他換了一個漂亮的住處,郗景人也不壞呀。


    江雀這麽想著,對郗景道:“謝謝。”


    郗景:……


    不用謝了,隻要您能不計前嫌,別繼續對我冷嘲熱諷就好。


    他把自己手上的感應卡交給江雀,又給他演示了一遍該怎麽用卡刷開房門,帶著江雀認識了房間內的設施,並且特意交代了呼叫鈴的用法後才出房間。


    臨走時,郗景還不忘不放心地對江雀叮囑道:


    “有什麽事情的話你就按呼叫鈴,最多十分鍾我就會到——今晚你還想去食堂吃嗎?”


    江雀想了想道:“算了吧,他們都害怕我。”


    他不吃一頓也沒關係,反正以前經常挨餓,但是嚇到人類的話會給沈踏枝添麻煩的。


    “好。”郗景點了點頭,“那我就安排人給你送上來,今天一天辛苦了,好好休息。”


    在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把江雀當成一個和自己一樣的人來看待了。


    在郗景的最後一聲叮囑後,房門終於被關上,室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也暗了下來。


    江雀沒開燈,比起明亮的燈光,還是這樣昏暗的室內更讓他感到舒適。


    他先是憑借著記憶中郗景的話,試著去衛生間打開了水龍頭,然後被一下子流出來的水嚇到了,慌忙關上的時候還弄了一身的水。


    他想用觸手去拿毛巾擦擦,但是過粗的觸手在狹小的衛生間內顯得無比笨拙,乒乒乓乓地碰掉了一洗手台的東西,落了滿地狼藉。


    當人類好麻煩,也好難啊。


    最後江雀還是濕著衣服回到客廳的,他試著打開臥室的房門,在看見大床而不是睡袋後有些害怕,於是又退回了客廳。


    他摘下了墨鏡,珍惜地放在客廳的茶幾上,然後坐在沙發上自己蜷成一團。


    沙發很軟,是他迄今為止坐過最軟的東西,但江雀根本無暇感受。


    在一切的喧鬧褪去後,他終於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了孤單。


    他控製著小觸手晃了晃,想像往常自已一個人時那樣去和小觸手聊天,但突然覺得這樣很沒有意思,於是放棄了。


    床,好奇怪,水龍頭也不會用,剛才郗景說的好快,其實他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


    但是郗景不是沈踏枝,他不能隨便問。


    沈踏枝……


    明明才剛吃過飯,但江雀卻感覺自己又餓了。


    他又縮了縮,用觸手把自己裹住。


    身邊沒有酒精燈昏黃的光影,也沒有沈踏枝說故事的聲音,靜悄悄的,就好像又回到了他一個人呆在地底的時候。


    真的好孤單啊。


    一天怎麽這麽漫長,沈踏枝要什麽時候才能過來接他?


    與此同時,異能調查科的會客室內。


    沈踏枝抿了一口清茶,對著自己對麵的吳科長神色淡淡:“距離離開深淵已經過去十個小時了,不知道我們家小雀的表現怎麽樣?”


    吳科長忍不住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看著下屬發過來的報告,幹笑:“迄今為止,一切測試都很正常,不愧是沈先生,看來確實是我們之前的資料有誤。”


    沈踏枝不動聲色了看了一眼眼前吳科長的表情,繼續喝茶。


    吳科長的表情不似作偽,麵對他的時候也透露著點因為先前判斷錯誤的心虛,看起來江雀的表現確實很不錯。


    隻是……


    沈踏枝想起江雀離開時看向他的目光,心口就忍不住抽痛。


    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在江雀甩開他的手走向郗景,用冷淡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時候,沈踏枝承認,自己後悔了。


    他不想讓江雀誤會自己,當時的他甚至都起了解釋清楚這一切都隻是測試,直接帶人把江雀搶走的心思,哪怕會因此被上級誤會也無所謂。


    但江雀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毫不留念地轉身就走,他甚至來不及多看江雀一眼,去確認對方的目光是否是如他第一眼所見的那般淡漠。


    沒有得到沈踏枝的回應,吳科長臉上的笑容更尷尬了,他再次給沈踏枝倒茶,用商量的語氣道:


    “沈先生,之前確實是我的不對,隻憑借過往不可考究的資料就不看好您帶出江雀的主張,稍後我就會向上級匯報關於江雀的資料的問題,為您申請特殊監護人的資格,盡可能在三個小時內給您答複,您看怎麽樣?”


    沈踏枝“嗯”了一聲,繼續沉默。


    吳科長已經快要繃不住了。


    他隻是一個異能調查科的吳科長,比起京城沈氏根本不值一提,更別提之前他還因為江雀的問題公然和沈踏枝叫過板。


    吳科長嚴重懷疑,沈踏枝現在還坐在這裏和他喝茶,純粹是因為江雀還呆在異能特務科,以及他和江雀的監護關係需要更上級的批準。


    而更上級的存在,是沈踏枝也威脅不了的高級機關。


    吳科長隻能跟著“嗬嗬”笑了兩聲,狀似不經意地提起道:“不過說起來,沈先生您是怎麽知道江雀的具體情況的?哪怕是我們異能特務科的資料也都是錯誤的,您還真是厲害啊。”


    沈踏枝不鹹不淡地掃了他一眼,吳科長立馬停下了勉強的幹笑。


    雖然不太喜歡對方想著辦法從自己嘴裏套話的行為,但他來這裏的目的確實也是為了帶來些情報。


    這些情報也算是他的後手,如果江雀沒有通過測試,他至少有把握將江雀從異能特務科安全的帶出。


    但江雀出乎意料的爭氣,沈踏枝也就無意過多為難,他又抿了口茶,這才不緊不慢地吐出四個字:“祁山天師。”


    吳科長猛地站了起來:“祁山天師??你怎麽會認……”


    “因為我是沈踏枝,所以我認識。”


    沈踏枝的一句話再次讓吳科長啞口無言。


    也是,京城沈家的家主,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半個隻手遮天的存在了,別說是認識隱世天師門派,哪怕是認識什麽觀音菩薩他都不應該覺得意外。


    “那……現在祁山天師都在哪裏?”吳科長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們是異能調查科,不少調查員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的奇人,傳聞中上通天命,下知地理,以“卜”與“卦”為傳門絕學的祁門天師一派對於他們來說自然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若是能把這群天師也收編進異能特務科的話……


    “他們現在在給我打工還債。”


    沈踏枝的話無情的打碎了吳科長的所有幻想。


    吳科長莫名的從沈踏枝的口中聽出了點咬牙切齒,他震驚道:“還、還債……?”


    “對啊。”沈踏枝露出了他走進吳科長辦公室以來的第一個笑容,似笑非笑的像是在嘲諷,“還和我的因果債。”


    吳科長:……啊?


    你們資本家連天師都不放過?


    沈踏枝將茶杯中的茶悉數倒入茶盤,站起身來:“好了,閑聊到此為止吧。”


    “畢竟你們從今天就要開始加班了,為了阻止世界末日的到來。”


    吳科長:等等?


    他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不可置信地問了一遍:“你說什麽?世界末日?”


    “嗯。”


    沈踏枝心情不好,所以看見吳科長破防,他也就開心了。


    他垂眸輕笑:“你該不會以為前段時間的那些自然災害都隻是巧合吧?”


    “江雀是祁門天師插在陣眼處的錨,幫你們處理了這麽久的工作,我在他徹底壞掉之前把他帶了出來,現在也該是你們接手了。”


    什麽錨?什麽工作?什麽接手?這都是什麽跟什麽?


    吳科長更是一頭霧水了,他下意識地追問:“為什麽說江雀是錨?”


    “是你們把他當做錨,當做工具,不是他是錨。”沈踏枝耐心地糾正,打開門,推門而出,“之後我的助理會帶著詳細的資料來和你們交接,你想見的祁山天師也會一起跟來。”


    在吳科長震驚中摻雜著迷茫的目光下,沈踏枝輕笑著,看似溫和,實則卻是威脅:


    “不管你接下來聽到了什麽,都記住一點:江雀已經被我帶出來了,不可能再回到深淵繼續幫你們處理這些爛攤子。”


    “他是人,是我唯一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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