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諾轉頭看向駕駛座,正對上琴酒望過來的目光。


    銀發男人眉目鎮定,像是根本不知道那張紙上的名字有什麽意義,但很顯然他不可能不知道,這反而使得他此時的表情有些刻意。


    不知道是否是迪諾的眼神透露出了什麽信息,琴酒的神情柔和下來:“你不會以為老師真的打算讓你參與吧?”


    “你是這樣理解的嗎?”在迪諾說話前,裏包恩用一種無辜的腔調說道。


    “如果您真的想帶他一起,就不會放任我把車開回來了,”琴酒轉頭看向老師,歎了口氣,“至於您的禮物,我覺得沒什麽不好的。”


    “你這樣想嗎?”這回說話的是迪諾,年輕的首領瞪大了眼睛看向他。


    無端的,琴酒覺得迪諾還是有點像他的老師,至少眼睛都很大。


    他為這莫名的聯想露出了一點微笑,對迪諾微微點頭:“我很感謝這段時間您的幫助,所以請將它看作一點回報。”


    真要說起來,琴酒是在看到迪諾的反應之後,才對裏包恩為自己安排的目標有了猜測,要說完全不驚訝當然是不可能的,但他畢竟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而且長期受到謎語人boss的折磨,這時候顯得非常鎮定。


    “但是……”迪諾還想要說什麽,琴酒抬手打斷了他。


    “而且我相信你。”他飛快地繼續道,“所以你可以下車了。”


    他的語氣非常真誠,也非常堅定,以至於迪諾差點要相信這兩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之間真的有什麽因果關係,甚至差點就要抬手去開車門了,好在突然反應過來:“等會,這……”


    “嗯?”琴酒像是完全不覺得自己的發言有什麽問題,很鎮定地看著他。


    迪諾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麽有點虛弱:“這完全不是一回事吧……”


    “如果你對暗殺手法有興趣,我可以給你帶錄像。”琴酒建議道。


    “不,我不是說這個。”迪諾飛快地搖頭,腦海裏不由浮現出自己看殺人錄像的畫麵,那場景怎麽看都像自己變成了幕後boss——可怕的是就算沒有錄像,現在的情況也已經很像了。


    如果琴酒決意要這麽做,他或許不應該阻攔,但是……


    “我可能提供不了什麽幫助,”迪諾按了按眉心,對上琴酒的目光,神情也鄭重起來,“但至少,這件事本身和我有很大的關係,如果中途發生什麽事情,我也可以做些準備。”


    “如果真的有意外,你一定會是第一個知道的,”琴酒平靜地說,“你要做的決定也不在殺戮場上。”


    他的神情中完全看不出破綻,說的話也很有道理,迪諾終於被說服了,他歎了口氣,反手去開車門,剛碰到把手,又突然想到什麽,回身低聲道:“我不是想要從你這裏得到什麽保證……但你確定要這麽做嗎?這對你來說會有點麻煩吧。”


    “我對這場教學實踐非常期待,”琴酒露出淡淡的微笑,聲音平和坦然,“而你的決定總會是最好的。”


    迪諾手一滑,把車門推開了。


    “我的徒弟確實很好騙,”裏包恩跳回副駕駛位置上,“但你還是有點太敷衍了。”


    “我並不認為他很好騙,”琴酒看著前方的道路,單手從衣服裏拿出一根煙,掃了裏包恩一眼之後,沒有點燃,隻是放進嘴裏,“所以我也沒有敷衍他。”


    “我說的是你相信他那句。”裏包恩說,從下往上看著駕駛座上的人,神情中看不出一絲情緒。


    這下琴酒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才以不太確定的語氣說道:“也許我是真的相信他。”


    琴酒有一個優點,就是他對自己非常誠實。


    他可能會欺騙別人,但大多數時候都不至於自欺欺人,所以,雖然他自己都不太理解這份“相信”為何會出現,但他還是承認了它的存在。


    對琴酒這樣的人來說,信任是非常稀缺的東西,有意思的是,迪諾恰好是個很容易讓人信任的人。


    不過,具體來說,琴酒相信的不是別的,而是迪諾對加百羅涅的感情,毫無疑問,那是迪諾身上最值得相信的部分。


    在有關於加百羅涅的事情上,琴酒毫不懷疑迪諾一定會做出最好的決定。


    他也很確信,隻要不到組織和加百羅涅打起來的地步,那麽迪諾的決定一定會與自己的目標相一致。


    ……但也許還不如打起來。


    至少那樣的話,一切會變得涇渭分明,琴酒也就不需要去思考迪諾為什麽會對自己的處境有如此強烈的責任心,總不能還是那個當師兄的心理作祟吧。


    他又不是加百羅涅的人,幫忙動手殺幾個人,怎麽想也不值得如此在意,要是有人因為幫組織殺人而遇到麻煩,琴酒頂多隻會祝他好運,還很有可能手動送對方好運。


    雙方的風格實在相差太遠了,而現在這大約是他必須要適應的部分。


    對琴酒來說,這多少有些麻煩,但已經是他混亂的大腦當中最為穩定的部分,其他事情隻會更麻煩——這就是為什麽琴酒寧願一直思考迪諾的心理,而不是回憶近期的種種,雖然某些問題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但裏包恩還在邊上坐著,想這些實在不太禮貌。


    然而那點煩躁的情緒還是體現在了行動當中,他們到達第一個目標所在地的時間比預計的提前了整整半個小時,這還是在之前因為迪諾浪費了一些時間的前提下。


    一路上裏包恩都沒有說話,他的這份沉默或許是因為一點難得的體貼,也可能隻是單純對司機的尊重,不管怎麽說,琴酒感謝他沒有說話,畢竟裏包恩的語言水準他這段時間也算有所體會,而現在的琴酒最不需要的就是被氣死。


    直到琴酒停好車,裏包恩才開口:“這次的任務全都由你自己安排,我隻會提出限製要求。”


    “好。”琴酒按了按太陽穴。


    “第一個目標沒有要求,”裏包恩繼續說,“去發泄一下吧。”


    琴酒轉過頭,在對上那雙看不出感情的眼睛之後沉默了幾秒鍾,然後笑起來,笑得殺氣騰騰:“好。”


    他確實需要發泄一下。


    琴酒對迪諾說的話完全真誠,他確實對實踐課期待已久,但當然,他並未想到課程會這樣開始。


    總的來說,琴酒並不是個嗜殺的人,他殺人隻是因為必要,也是因此,在這件事上琴酒一般是個實用主義者,講究一擊斃命,不會花費太多精力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


    這讓琴酒非常鍾情於自由的炸彈主義,而若是不能以此來一鍋端,他就會更傾向於精準地盯著目標動手(列幾個計劃什麽的),在組織裏,像他這樣幹脆利落的風格並不多見。


    ……不過,一旦琴酒心情不好,他就很難想到這些精巧的玩意了,換句話說,如果琴酒知道自己有一天會開直升機掃射東京塔,他也不會很意外。


    眼下的情況也是類似的……比直升機掃射可能好一點吧,不一定。


    琴酒點起煙,花了點時間探查情報,然後堂而皇之地從目標所在別墅的正門闖進去,沿著花哨的樓梯一路走到頂樓,再從另一邊的通道走回一樓,最後從後門出來,繞過半圈回到車上,留下一屋子寂靜的混亂。


    很顯然,這個“走”的過程不是在商場逛街,在這條簡單的行進路線上,琴酒著實遇到了不少阻礙自己的人,隻不過沒有任何人成功拖延他的腳步。


    麵對著接踵而來的質問,包括一些似乎認出他的人的呼喊,琴酒始終保持著安靜的態度,並且讓所有人都回歸安靜的狀態。


    在整個前行的過程中琴酒沒有說過一句話,黑衣的死神隻是沉默的前進,似乎眼前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沒有意義,迎麵遇上他的或是根本沒見到他的那些人也許曾經聽說過琴酒的名字,但直到此時才知曉麵對他的感受——當然,很快就永遠感受不到了。


    這份沉默,倒是和琴酒的情緒無關,自然也無關於對象(雖說這些人確實不值得他回話),根本原因隻是他在思考。


    如果這也是裏包恩教學的一部分,那麽他可以說非常成功,麵對這些算不上對手的對手,琴酒以近乎本能的形式完成著殺戮,而這一過程使得他的頭腦空前的清醒,像是身體和靈魂一分為二,血腥而利落的殺戮過程中,先前所得到的信息在琴酒大腦中清晰地浮現和整合,最終,當他把最後一刻子彈射出,最後一張拚圖也找到了位置。


    殺穿這些倒黴鬼完全不能解決琴酒麵對的問題(恰恰相反,更嚴重了),但卻成功地讓他的心情順暢許多,仿佛那些煩躁的情緒也一同被殺死了,琴酒帶著一身的血腥氣回到車上,垂眸掃了眼不知何時被裏包恩放在車上的地圖。


    他啟動車子,這回行駛得平穩多了。


    幾十秒之後,他們的身後開始響起爆炸聲,連綿不絕的聲音聽起來歡快極了,這終於讓琴酒露出了笑容。


    還是爆炸解千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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