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勝臨:“那我就不知道了,或許得問厲宮主本人,才能知道他當日的七裏潭是何用意。”祝燕隱:“嗯。”江勝臨提醒:“不過厲宮主向來不喜歡話多問題多的人,你還是別去問了,免得又惹出事端。”“會殺我嗎?”“會!”祝燕隱:好的那我不去了。但不去歸不去,心裏的好奇卻日益見長,再加上夜晚又不能看書,閑下來更容易胡思亂想。祝燕隱仰頭數著天上的星星,百無聊賴,不高興極了。“公子。”管家祝章突然騎著馬上前,言語間頗有喜色。祝燕隱將視線稍微挪下來一些,甕聲甕氣:“什麽事?”祝章問:“公子想聽江湖裏的故事嗎?”祝燕隱坐直:“什麽江湖故事?”另有一人策馬而來,約莫三十出頭的年紀,滿麵紅光,身體健壯腰挎大刀,雙手抱拳朗聲道:“在下漁陽幫吳大鵬,來為祝公子說故事。”祝燕隱果然很喜歡他這滿身英雄氣概,立刻就來了精神。吳大俠語調鏗鏘,吐字清晰,還抑揚頓挫的,確實是個說學逗唱的好料子。他坐在車夫旁邊,給馬車裏的祝燕隱講了足足兩個時辰精彩紛呈的江湖事,還特別照顧了江南貴公子的接受程度,血腥殺人案一語帶過,詼諧趣事就細細描繪,興起時手舞足蹈,別說祝燕隱,就連走南闖北的忠叔都被逗得直樂。於是第二天,整支武林盟的隊伍都知道了,漁陽幫吳大鵬給祝公子講了一整夜故事,得了好豐厚的一筆酬金。厲隨問:“後頭鬧哄哄的,出了何事?”“回宮主,是祝府管家在挑會講故事的人。”影衛道,“據說是為了給祝公子解悶。”因酬勞豐厚,所以報名的人極為踴躍,祝章的馬車後幾乎排成長龍,還要家丁出來維持秩序。厲隨皺眉:“荒謬!”江勝臨也覺得赤天詭計多端,這群江湖人未免太過鬆懈,可目前距離東北尚有千裏之遙,若要大家從現在就百倍警惕,好像也不大現實,姑且走一步算一步吧。越往北越近秋,天氣也漸漸涼爽起來。仔細一算,距離從金城出發那日,已經過了一個多月。祝小穗道:“再往前就是白頭城了。”白頭城依山傍水,河運與陸運都發達,算是大瑜重鎮,祝府也在城中設有錢莊分號,規模還不小。祝燕隱站在路邊,使勁活動了一下筋骨:“忠叔呢?”“正在後頭喂馬。”祝小穗說,“現在涼快,不如我陪公子四處走走。”一走就走到了馬群裏。忠叔是老車夫,不僅對馬兒的習性了如指掌,連飼料都是精心調製的,香噴噴的豆餅裏混著果渣、玉米、麩皮,用帶著“膘”字的印花模具壓了,黑燈瞎火時說是人吃的點心也有人信。祝燕隱拿了塊豆餅學著喂馬。祝府的人講究,馬也講究,吃得不爭不搶,嚼得不緊不慢,一看就知出自大戶人家。祝燕隱覺得挺好玩,拍拍手上殘渣想再取一餅,冷不丁卻摸到了一個毛茸茸的頭。“啊!”他被嚇了一跳。踢雪烏騅正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他。這馬身體漆黑,四蹄似雪,脊背油光發亮,鬃毛剛硬卷曲,麵相比照夜玉獅子要凶蠻許多。可偏就是這凶蠻的馬,此時卻溫馴地在祝燕隱掌心輕蹭,目光時不時往布袋裏飄。厲宮主冷酷無比,從來不喝梅子湯。但厲宮主的馬顯然覺悟不太夠,聞到豆餅的味道,自己就咧開嘴來了。混在別人家雪白斯文的馬群裏,狂野彪悍,一吃就是半口袋。忠叔:“……”照夜玉獅子:“……”天空中掛著一輪滿月,銀白,隱隱透出絲絲縷縷的紅。山中有一汪深潭,水寒涼刺骨。厲隨赤裸上身泡在其中,雙目緊閉,臉上毫無血色,被水浸濕的黑發淩亂貼在胸口,越發顯得整個人蒼白妖異。許久之後,他睜開眼睛,看向岸邊的江勝臨:“這回多久?”“一個時辰。”比起上回毒發,又多了一盞茶的時間。厲隨飛身躍出寒潭,扯過樹梢上的黑袍罩住身體,赤腳踩過枯枝:“不妨事。”江勝臨在心中暗罵,你我誰才是大夫,你說不妨事,就不妨事了嗎?厲隨又道:“至少赤天要死得比我早。”江勝臨無奈:“除了赤天,你就不能跟其他人也比比長壽?比如清虛觀的三位長老。”個個雪白的胡子拖到胸口,感覺像是已經活了兩百歲,吉祥如意得很。“他們與我無冤無仇。”“不如我讓清虛觀盡量得罪一下你,看能不能激發鬥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