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汩汩地流著。赤天仰麵朝天,大張著雙臂倒在雪中,瞳孔散開,隻剩下最後一口氣。厲隨靠著樹,渾身也被鮮血染透。“宮主!”藍煙跑上前,“你怎麽樣?”厲隨搖搖頭,眼前景象有些重疊,他已經精疲力盡了,剛想閉上眼睛休息一陣,耳邊卻又傳來藍煙一聲:“祝公子?”厲隨帶著疑惑,強撐著扭頭。來的不僅有祝燕隱,還有一整支浩浩蕩蕩的車隊,大概二十餘輛豪華大馬車,每一輛裏至少能坐五個人。什麽人呢,都是大夫。禦醫、名醫、鄉野郎中,還有什麽能起死回生的道士啦,能測算凶吉的半仙呐,反正隻要能治傷的,能救人的,就都被祝二公子花大價錢請了來,全部安排住在雪城附近,時刻準備著替厲宮主看診。別人在臨死前,看到的都是自己一生的跑馬燈,而赤天在生命的最後一個瞬間,看到的是一百多人拎著藥箱列隊小跑,從自己身邊、甚至身上踏過去,將厲隨密不透風地圍在了最中間。而祝燕隱還在大聲吩咐:“快把擔架抬過來。”厲隨扯住一截雪白柔軟的衣袖,往自己臉下一墊,懶洋洋地昏了過去。他覺得自己應該能好好睡一覺了。……房間裏很安靜,有花香,有窗外雪花的水滴聲音。厲隨是被一陣又軟又癢的觸感喚醒的。他睜開眼睛,看著正湊在自己胸前,很仔細地摸來摸去的人,過了半天,才抬手按住他的腦袋,問:“你在幹嘛?”“啊!”祝燕隱被嚇了一跳,“你怎麽醒了。”厲隨重新閉上眼睛,他還是沒什麽力氣,但沒力氣也不耽誤繼續扯讀書人的臉:“因為你摸我。”“大夫們都說你心口被震傷,要每天檢查淤痕。”祝燕隱替他蓋好被子,想起當日下人替他換下來的血衣,左胸那幾個尖銳大洞,還是心有餘悸,幸虧自己從國庫幫他弄了件護身軟件,否則誰能擋得住赤天那一副爪子,鬼裏鬼氣的。厲隨伸出手:“過來,讓我抱會兒。”祝燕隱問:“你知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不知道。”厲隨順口說,“一年?”於是祝二公子剩下的話就被噎了回去,因為他本來想說“你昏迷了整整七天”,用來強調一下對方傷得有多麽嚴重,自己有多麽的擔心,但現在和“一年”一比,七天頓時就顯得好弱啊,根本不值一提。原來你對自己的傷勢抱有這麽高期望的嗎?看著他吃癟的表情,厲隨又開始笑。但這回就笑不出十個魯青的效果了,因為太花枝亂顫的話,傷口還真挺疼的。而他現在隻想親親懷裏的人,不想再疼了。第86章 焚火殿在東北盤踞數年, 留下許多問題需要武林盟處理,按理來說萬仞宮也應從中協助,但厲隨顯然對這些事毫無興趣, 他隻對當一個遊手好閑的魔頭有興趣, 於是每天都一臉慵懶地斜靠在床上, 把無辜的讀書人捏扁搓圓,還要扯人家的臉, 簡直不講道理。祝燕隱:唔唔唔!厲隨又把他圈在懷裏咬。屋外忽然傳來腳步聲,祝燕隱迅速把人推開,自己端莊坐直, 雪白優雅。結果來的是江勝臨, 他手裏端著烏黑一碗藥汁, 臉也烏黑, 整個人都寫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祝燕隱很懂行情地問:“藍姑娘不理你了?”“理了。”江勝臨將藥遞給厲隨,長籲短歎, “但我在與黃家四姐妹對戰時,表現得實在太不勇猛了。”要是再有一次機會,自己肯定能做得更好。祝燕隱安慰他:“沒有啊, 我聽影衛說,你還打傷了一個, 這不是很厲害。”厲隨可能是被藥苦到了, 心情不是很好,於是毒舌刻薄地開嘲諷:“被打得衣不蔽體四處逃竄,確實厲害。”江勝臨怒道:“扣你五年!”但現在“扣五年”的威脅其實也不是很好用,因為祝二公子請來的一百多位大夫正住在城裏,俗話說得好, 來都來了,就還是要替厲宮主看一下診的。祝府管家把他們分為十人一支的小隊伍,每天按照不同的時間段拎著藥箱登門,此等隆重盛大的架勢,別說其餘武林門派,就連萬仞宮的弟子們也被唬住了,還以為自家宮主受了多麽重的傷。從宮裏來的禦醫道:“若好好調養,二十年是沒問題的。”祝燕隱激他:“江神醫也說二十年。”太醫院世代傳承的皇家名醫怎能受得了自己和江湖野路子一個水平?於是胡子一翹:“我再想想別的辦法。”然後祝燕隱就又去找了江勝臨,說,“王禦醫一聽你也同他一樣說二十年,頗為不屑。”江神醫覺得莫名其妙,不屑就不屑吧,我還能去打他一頓不成。祝燕隱被噎住了,他循循善誘,大夫怎麽好用武力比高低,難道不應該他說二十年,你說三十年,他說四十年,你說五十年。江勝臨道:“你以為這是在競價買寶?”祝二公子抱怨:“我倒是想競價。”江勝臨:“……”忘了你銀子多。話本裏毀天滅地的大魔頭都是要活一千年的。晚上歇息的時候,祝燕隱盤腿坐在床上,雙手擠住他的臉,搞激勵教育,你看你長得這麽凶,功夫又厲害,一定不能隻活二十年,我們爭取往三位數上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