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柯行舟很快反應過來,緩緩直起身子,與鏡子裏的聶辰對視。


    聶辰看起來跟上回見麵時並沒有什麽兩樣,隻是身上的鐵灰色西裝換成了更顯年輕的黑色套裝,一掃先前的肅殺之氣,將他的五官襯托得越發幹淨利落,眸光都比先前銳利不少。


    此刻那雙眼正緊緊地鎖定柯行舟。


    柯行舟對上聶辰的眼睛,卻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從他五歲開天眼以來,這是唯有在聶辰身上才會出現的例外。


    玄學一道涉及頗廣,攝心術是其中一門,而擁有天眼的柯行舟在這一門學科上尤為擅長,或者可以說,人心在他眼前本就沒有任何遮擋。


    但聶辰的心,不是他用眼睛看透的。


    五歲時,他因為天眼初開惹禍上身,大病一場,醒來後發覺自己不是柯家血脈,就獨自住進了柯家在鄉下的老房子。


    那一年,聶辰七歲,被關在聶家宗祠裏麵,村裏的小孩沒見過那樣漂亮幹淨的同齡人,說他是聶家宗祠裏的妖精,又把柯行舟硬塞進宗祠裏麵,要他“收妖”。


    他們發現了各自的秘密。


    柯行舟與聶辰的第一次對視,就發現聶辰那雙遺傳自外祖母的灰綠色眼睛格外透亮,並沒有凡塵眾生應該有的那層“障”。


    “障”並不是不好的東西,恰恰相反,它阻隔陰陽,讓陰魂和生人可以互不打擾的生存在同一個空間。


    沒有這層“障”,聶辰就相當於失去了庇護。


    他能看見鬼。


    開過天眼的柯行舟也能。


    那時的聶辰比他大兩歲,已經是個大孩子了,卻很天真的看著柯行舟:“你也是因為說真話被關進來的嗎?”


    柯行舟搖搖頭,看著他的眼睛,不答反問:“為什麽我看不見你在想什麽?”


    他對聶辰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並在之後的十幾年時間裏,在沒有天眼協助的情況下,一點一點摸透了這個人的內心。


    思緒回到當下,柯行舟有些出神的看著這雙眼睛,發現它與他記憶中的那雙眼睛已經完全不一樣了,此時他甚至看不出聶辰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聶辰究竟……記不記得他?


    如果記得,上回見麵的時候不至於裝作陌生人。但如果不記得,為什麽又會出現在這裏?


    柯行舟盡力表現得自然,嘴唇卻不受控製的抿成一條直線,使得他在這個曾經他最熟悉,也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麵前完全無所遁形。


    這個認知讓柯行舟忍不住有些煩躁。


    從知道《全能偶像》是聶家的萬裏集團領頭辦起來的,聶辰還要來這個節目監製開始,他就知道兩人少不了見麵,心裏不是完全沒有準備的。


    隻是沒有想到對方出現得這麽突然,他做的心理準備完全沒有派上用場。


    他不知道說什麽,聶辰可能也是一樣,於是兩人就這麽沉默的對視了半分鍾,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慢慢的,柯行舟就有點焦灼。


    因為聶辰的周身一直籠罩著一層磅礴到足以遮蔽一切的功德金光,加上兩人之間的羈絆太深,他無法窺探到對方的人生軌跡,以前都是憑借著對聶辰的熟悉,來推測他的想法,並不覺得有什麽不方便。


    然而三年過去,他們兩個之間那點僅剩的默契,好像也隨著時間的推移消失殆盡了。


    時移世易,這種情況原本就令人心情複雜,更別提自從覺醒了天眼,又拜入師門進行了係統的學習,柯行舟少有無法掌控局麵的情況,本能的有些不適應。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奶牛小貓餓得受不了,忍不住喵喵叫起來,努力撐起腦袋去蹭柯行舟的手背。


    柯行舟狠狠鬆了口氣,順理成章的轉開了視線,低頭將已經放溫的羊奶粉喂給小奶貓。


    但他依舊能感受到聶辰的視線,長久的落在他的身上。


    柯行舟垂下眼簾,不為所動。


    聶辰依舊一言不發,靜靜地注視他片刻,直到有腳步聲靠近,才轉開了視線,好似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腳步平緩的離開了這裏。


    過了很久,久到奶牛小貓的肚子都喝得滾圓,柯行舟才終於抬起頭,朝著聶辰離開的方向看了過去。


    走廊上一如既往的安靜,除了偶爾路過的工作人員和出來透氣的選手,什麽異常都沒有。


    就好像聶辰剛剛根本沒有來過。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來做什麽的。


    柯行舟垂眸,看著手中的奶牛小貓。


    這小東西比起剛出生時已經大了一圈,支棱著腦袋搖搖晃晃的四處摸索,想要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入睡。


    他眸色沉沉,抬手揉了揉小貓的腦袋,轉身回了練習室。


    --


    柯行舟斷斷續續的睡了一天。


    等醒過來的時候,外麵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估計是跨國辦事有點困難,陸離到現在還沒回來,也沒給他傳來什麽消息。


    練習室裏暖氣充足,烘得他渾身暖洋洋的。他懶得起身,就這麽倒在練習室的懶人沙發裏,目光淡淡的掃過練習室中的眾人。


    他是真佩服這些選手,就一首主題曲,單曲循環一整天了,來來回回就那些舞蹈動作,他在旁邊光是看著都覺得視聽疲勞,他們居然一點都不覺得厭煩,一練就是十幾個小時。


    這都深夜了。


    柯行舟打了個哈欠,倒是沒有提前離開,抱著奶牛小貓百無聊賴的看著他們練習。


    主要是看謝鞍。


    柯行舟第一次仔細看他們練習,驚訝的發現謝鞍在這件事情上格外的認真。


    他站的是c位,一雙貓眼難得的嚴肅,一眨不眨的盯著麵前的鏡子。


    作為隊長,謝鞍不止要盯著自己的動作,還要注意其他人的動作是否規範,以及哪裏跟不上拍子等等。


    一個小組是六個人,剛好是一個完整走位的單位。但是因為前兩天出的那場事故,謝鞍的兩個隊友缺席,新來的柯行舟又不參與練習,剩下四個人練習六人的走位,多少有點混亂。


    但每一次出錯的時候,謝鞍都會第一時間注意到,然後在後麵複盤的時候精準的提出來,拉著隊友積極改正。


    原本這種事情挺得罪人的,有些人心眼小,哪怕自己真的錯了,被人當眾說出來也會不高興,甚至記恨上對方。


    柯行舟打眼一掃,就注意到小組成員中的一個人。


    薄唇小嘴尖下巴,分明是個刻薄狹隘,無法接受任何指正的小人麵相,麵對謝鞍的指導時卻時常表現出一副虛心求教、感激涕零的樣子。


    他盯著那個人看了一會兒,眉心微微蹙起。


    這人身上有種令他似曾相識的感覺,但隻是一瞬間,這種感覺就消失了。


    他正要一探究竟,謝鞍忽然注意到了角落裏默默睜開的黑色眼睛,又驚又喜:“哥?你終於醒了!”


    那個尖下巴也看了過來。


    柯行舟“嗯”一聲,淡定的收回視線,打了個哈欠,順便看了眼時間。


    已經是淩晨兩點了。


    從下午到現在,除去吃飯的時間,謝鞍他們已經練了至少七個小時。


    柯行舟向來憊懶,光是想到這個時長都覺得累得慌。


    偏偏謝鞍還是一副電量滿格的狀態,興致勃勃的問他:“你現在要來一起練習了嗎?我已經差不多都學會了,大家的走位也練習得差不多,哥你現在開始學動作的話,明天就能跟我們一起練習五人走位了!”


    他的那雙貓眼亮晶晶的,眼神熱情又真誠,一般人很難拒絕他的邀請。


    但柯行舟不是一般人。


    他來這個節目本來就是形勢所迫,並沒有築夢娛樂圈的想法,柯家人那邊雖然要斷因果,但也遠遠不到能讓他賣藝贖身的地步。


    柯行舟直接無視了這個問題:“我能回去睡覺嗎?”


    眾人:“……”


    除了謝鞍之外,另外三個隊友都無語了。


    他們練習一整天的人都沒有說什麽,柯行舟一天除了睡覺就是喂奶,一次練習都沒參加過,是怎麽好意思理直氣壯說出這種話的?


    但也不知道謝鞍之前開小會的時候說了什麽,他們隻是沉默了一下,很快就調整好情緒,掛上笑容朝他打招呼。


    雖然其中有那麽一兩個的表情有點僵硬,不怎麽情願的樣子,但相比於在上個小組時遭受到的直白惡意,這種靠著表演維持的虛假情誼無疑令柯行舟如沐春風。


    比麵對柯家人和上個小組那些隊友的時候舒服多了。


    柯行舟有點驚訝。


    沒看出來,謝鞍看起來是個傻白甜,實際還是有點本事在身上的。


    明明從麵相上看,他在人際關係上經常吃虧,沒有真心朋友不說,還容易因為過於相信別人而遭到算計。


    處理別人的事情倒是意外的成熟可靠。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柯行舟也不是見人就罵倒黴蛋的,看在他們態度不錯的份上,十分平和的跟他們交換了名字。


    輪到那個尖下巴的隊友時,對方十分自來熟的拉住柯行舟的手:“我是陸德本。柯行舟對吧?我知道你。網上那些人說的話你別往心裏去,至少你在養父母家長大,二十幾年的感情肯定不是假的。”


    聞言,所有人都是心頭一跳。


    ——這陸德本看起來是在寬慰柯行舟,實際上每句話都是在提醒柯行舟,他不過是柯家的養子而已,還是一顆被放棄的棋子。


    柯行舟懶得理他,轉頭看著謝鞍。


    隊友們也沒料到陸德本情商這麽低,表情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隨後跟著柯行舟看向謝鞍。


    謝鞍愣了一下,然後才意識到什麽:“兩點了!”


    隊友:“……”


    “那你們快點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明天再練好了。”他連連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忘記時間了,還想著今天進度怎麽這麽快,一下子就要練到第二天的內容了……真的對不起!”


    他猛的一鞠躬,把另外三個嚇了一跳,下意識跟著鞠躬。


    “沒有的事。”陸德本習慣性的拉大旗:“我們也得到了很大的幫助,是我們應該謝謝你才是。”


    另外兩個隊友莫名其妙的就欠了個人情,但謝鞍帶著他們練習了一整天是事實,他們不得不跟著開口:“是啊,沒有隊長的話,我們今天都不知道能不能順利把舞蹈扒完。”


    “隊長你就別客氣了,你才是最累的那個。你這樣說,我們都要不好意思了。”


    謝鞍想法簡單,隻覺得自己作為隊長,卻沒有注意到隊員們的身體情況,實在太不應該,越發內疚的道歉。隊友則是被陸德本架著,沒台階可下,隻能繼續道謝。


    於是畫風逐漸古怪起來。


    謝鞍頻頻鞠躬:“對不起對不起……”


    隊友連連感激:“謝謝你謝謝你……”


    柯行舟還坐在懶人沙發上,仰頭看著圍成一圈的四個人:“……你們拜堂呢?”


    眾人:“……”


    這場突如其來的對拜終於停下來,幾人都鬆了口氣。


    頭暈腦脹的感覺過去後,那兩個小組成員慢慢回過味來,隱晦的看了陸德本一眼,有點埋怨他說話不過腦子,要不然他們也不用累的半死還在這互相鞠躬。


    但他缺心眼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之前海選的時候就經常讓人下不來台,他們倒也沒有多想。


    關了直播機器,兩人才沒忍住抱怨陸德本:“你可長點心,下次說話能不能過過腦子?”


    陸德本茫然的撓頭:“我又怎麽了?我說的不都是實話嗎?謝鞍確實幫我們挺多的啊。”


    隊友都無語了:“你真是……哎呀算了,服了你了!你以後少說話就是了,不然哪天得罪人都不知道!”


    陸德本撓撓頭,幹巴巴的笑了兩聲。


    看上去就是個沒什麽心眼,有什麽說什麽的直腸子。


    柯行舟卻盯著三人離開的背影,目光落在陸德本的左肩頭時,若有所思的挑了下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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