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心上人算是朝廷的半個老大,他愛屋及烏,也對朝廷轉變了態度。裴敘不愛言語,做了什麽事也不愛說,但段寧沉知道裴敘給他平了案,把那些潑到他身上的髒水全都給洗幹淨了,是以,他的通緝令也全都被撤了。不過縱然如此,他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已經深入,無法再改變了。段寧沉知道,他若是堅持要洗白名聲,恐怕裴敘仍會默默幫他。但他也知道,裴敘身份敏感,稍有不慎,就會引來麻煩。所以,他前幾天說不再在乎名聲,不再想洗白,一來是的確他的真心話,二來也是為了讓裴敘不再為他在這種事上費心。官,民,似乎是天生對立的東西。事實上他也清楚,自己身上的汙水,與朝廷無關,朝廷也不過是依規矩辦事,但他之前還是發自內心地厭惡了朝廷。不僅是他,江湖很多人都對朝廷有惡感。不過他們說“武林盟主比朝廷強”,這也著實太過大無畏了。這是個陣雨,下了兩刻鍾就停了。裴敘等人還在休息,那六人就匆匆離去了。他們走後,段寧沉低聲道:“這便是小敘不欲再讓‘李葉舟’繼續當武林盟主的原因嗎?”第一百四十一章 “恩。”段寧沉歎道:“小敘真是太辛苦了,需要考慮這麽多事。他們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又不懂得動腦子,這種話傳到皇帝耳中,隻怕武林盟都將遭遇滅頂之災。”段寧沉當真是與以往不同了。裴敘心道。但是又沒有變。短短不到兩年的時間,他看著段寧沉從初見時大大咧咧,一腔熱血隻知往前衝,撞到南牆也不回頭,拚著頭破血流,也要把牆撞開,到現在心細如發,思慮周全,成長為了一個頂天立地的一教之主,甚至能清晰地揣測出他的心理。隻是未曾改變的是他那份赤誠之心,對世間的一切都抱有極高熱忱,對未來充滿了光明的向往。但,這兩年發生改變的又何止是段寧沉?在遇到段寧沉之前,他萬萬想不到自己這輩子會愛上一個人,還將自己的真心毫無顧慮地給付了出去。他原以為自己有限的餘生都要在自己的職位上耗盡,為大啟,為百姓,付出自己最後的血汗。是段寧沉延續了他的性命。他開始考慮是否該為自己而活。而段寧沉說,無論他做出什麽決定,他都會支持他。他想,他的決定應是沒有錯的。他又想起先帝臨終時,拉著他的手,情緒激動地說要他接任皇位。在那時候,常人恐怕早就因父親將逝而痛哭流涕,答應父親的臨終遺願,而他大抵是天生冷血,不僅沒有哭的欲望,竟還能冷靜地同先帝分析說,自己不適合登位,這於國不利。還記得先帝聽了他的話後,頹然地鬆開了他的手。白發蒼蒼的他似乎顯得越發蒼老了一些,喃喃說道:“你說得對,你說得對。”一時間,殿內陷入了寂靜。裴敘垂首,心中懊惱,是否將話說得太無情,傷了父皇的心,思考該如何挽回時,隻見先帝老淚縱橫,聽他道:“敘兒啊,是父皇一次又一次沒有保護好你,才讓我的兒淪落到今天的地步。大抵是我早年造的殺孽太多,才讓上天把報應全都落到了我兒的身上。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裴敘愣了半晌,方道:“父皇,不是這樣的。”“不做皇帝也好,不做皇帝也好。做皇帝辛苦勞累。”先帝喃喃念叨了兩句,後又仿佛爆發了極強的生命力,身子挺起,臉色漲紅,中氣十足地道,“敘兒,我的兒,朕要你平安喜樂地活著!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萬事有父皇頂著,父皇……會在黃泉之下保佑你!”恍惚間,裴敘亦想到,在自己出師,十六歲回京那次,先帝本希望他留在京中,在朝廷任職。他卻同先帝說,自己更喜歡江湖,想要去江湖。先帝愣了下,隨後爽朗地大笑了起來,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年輕人有自己想做的事,挺好的。敘兒盡管去做!萬事有父皇頂著。”忽然,他覺得眼睛有些發熱。如先帝的願,他現在身體好轉了,也決定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還有了一個與他心意相通,知他懂他的愛侶。若先帝泉下有知,會感到欣慰嗎?身旁傳來了驚呼:“小敘,你怎麽哭了?”段寧沉連忙從袖中取出了手帕,小心翼翼地給他擦眼淚,思前想後自己也沒說什麽不妥的話,一麵將他摟抱在懷中,輕拍他的背脊,說道:“不哭不哭。那群混蛋胡說八道,我這就追上去揍他們,然後把他們領到小敘麵前謝罪。”裴敘靠在他肩上,被他細聲哄,心道,這還真是奇怪。他早已不記得自己上一次哭是什麽時候了。或許是三歲,或許是四歲。先帝駕崩出殯,全朝慟哭,唯獨他沒有哭。每個人不都要死的嗎?又有什麽好哭的?讓國家恢複穩定的秩序,才是要緊的事情。他這般想著,因此遭受了許多言官的彈劾,他也無動於衷。國舅母後都勸他如若哭不出來,掩麵裝裝樣子也是一樣的,他同樣拒絕了。先帝的葬禮上,不需要更多的虛情假意了。他留意到了段寧沉手中手帕右下角,繡得歪歪斜斜的“敘”字。原本,段寧沉是沒有隨身帶手帕的習慣的,現在都是為了他。段寧沉對他的盡心盡意體現在每個細節。他捏緊了手指,看著自己發白的指節,感受到自己的脈搏是在跳動的。他把手放在了段寧沉的手上,握住了他,直起了身,說道:“我沒事。抓緊趕路進城吧。”他站起了身,正欲邁步,段寧沉卻趕忙握住了他的手腕,語氣輕緩地說道:“小敘有什麽煩惱,都可以說給我聽。”裴敘凝望著他,唇角微微彎了彎,柔和地道:“想起了些陳年舊事罷了。我沒事。段寧沉,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他們進了蜀州城以後,住在了裴敘名下的別院之中。裴敘布了局,有意派了武林盟弟子出城運鏢,果不其然引了西域人的埋伏。而他們早有準備,反抓了對方一批人,並大張旗鼓地將他們壓回了蜀州城,送給了官府處置,還大肆宣揚了此事。這令人心惶惶的武林一時間鎮定了許多。此事向眾人證明了,有武林盟在,宵小賊子都無法作亂。輿論往“那迦破壞誓言入中原,言而無信”做引導,徹底將他塑造成為了一個卑鄙無恥的陰險小人。與此同時,裴敘以“武林盟主”的身份,親自給各大門派的掌門寫了信,呼籲大家一同對付西域的月徒教。有了這麽一個共同的敵人,中原武林團結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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