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淵深吸一口氣,又一次將全身內力灌注其中,這一次的架勢比方才那一刀還要懾人。巨響過後,庫中疾風驟停,兩人再次定睛望去,那長長鎖鏈依然連在摧鋒手上,並未斷開。“還是不行麽……”柳希夷失望道。摧鋒沉聲道:“無妨,便是一直拖著這東西,也不礙事的。”柳希夷暗自想,你倒是不介意,可我是想要這千年玄鐵製鐵鯤鵬啊……“算了算了,再想想法子。”柳希夷無奈道。大失所望之下,就要轉身離開武庫,柳淵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待他走出一段路,喚道:“大哥……”柳希夷回頭:“怎麽?”柳淵語氣裏有幾分興奮道:“我想再待一會兒。”原來是想再看看這武庫裏的神兵。柳希夷便溫聲道:“記得拿鑰匙,看完還給爹爹。”待柳淵應聲,便直接出了門。摧鋒對這些神兵沒什麽興趣,邊往手上纏著鎖鏈,邊跟著柳希夷。鎖鏈在空中飄蕩碰撞,響聲靠近柳希夷,便讓他回了頭。“你不去看看麽?對那些刀一點興趣都沒有?”摧鋒抬眸:“取人性命,用普通的兵刃就足夠了,追尋武道之人,才會慕求神兵。”第21章 借酒消愁要取人性命,用名刀可以,用菜刀也行,橫豎不過一件殺人凶器,用好刀還是壞刀,並無區別。習武隻是為了傷人,自然不會對武道生出什麽敬畏欽慕之心。何況,摧鋒這樣被專門訓練出來的殺手,與無情的殺人凶器又有何異?不過是主人眼中的一件器物罷了,卷了刃便會被扔掉,再換上一柄新的利刃。追求武道……可不是他們能做的事。柳希夷不由輕輕歎息道:“世人皆是先避苦再增樂,苦還未除,哪裏還有餘力取樂……身都不由己的人,根本就沒有什麽去追求武道的資格。能不能活到明日都不知道,還管什麽虛無縹緲的境界……”“我的武功,本就是用於傷人,非是修身養性……我習武,也不是我自己選的。”摧鋒笑得很不明顯,眼中自嘲的意味更多一些,“若是能選,沒人會想做一個為他人賣命的殺人工具。”輕風卷落幾片綠葉,庭院裏一時間響動不停。常在樹枝間蹦躂的麻雀又探出了頭,叫過兩聲,又倏地一下不知竄到了何處。柳希夷輕輕抬頭,望著鳥雀飛走之後仍在空中搖曳不定的樹枝,輕聲道:“是啊……就好像……如果能選,沒人會想當一個殘廢。可惜生時就定下的東西,根本沒得選。”摧鋒嘴角那一絲自嘲的笑立即蕩然無存,他最怕柳希夷說到自己的身體,明明說得很平淡,像是早已看得透徹,卻總是還有那麽一點點幽怨,總讓他生出些心疼來,想安慰人卻又不知該如何動作。可摧鋒也想不清楚,這位天生體弱的大公子,究竟是在意,還是不在意,自己到底是需不需要安慰他。畢竟他的話語中隱隱有些自怨,麵上卻又還是那種沉靜溫和的笑。柳希夷淡淡笑道:“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麽人與人會生來不同。有的人生下來就是王公貴族,什麽都不用幹就能舒舒服服過一輩子,有的人卻要每日為維持生計費心勞力,活得還那樣艱難……也許這叫命。”摧鋒忽然覺得有些揪心。從睜開眼的那一瞬開始,這世間就是不公的。有的人一開始就有的東西,別人一輩子也不可能得到。麵前這個永遠也站不起來的病公子,出生之後就注定無法擁有一個好身子,每日被病痛折磨……為什麽會這樣呢,他這樣溫柔的好人,明明應該有個好命的。“常言道人定勝天,事在人為……我是覺得,人也勝不了天。命這種東西……自然是有的。否則為何……你一出生就是在血海煉獄裏,而我卻是在湛然山莊裏享著榮華富貴。你有如此強悍驚人的體質,而我又是個天生站不起來的殘廢……”柳希夷意味不明地一笑,“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孩,難道還能做錯什麽嗎?隻不過生而為人,非是草木……還有那麽一點東西可以自己選。事在人為倒是不假……就算知道勝不過天,有一顆敢於天爭的心,至少還能決定一些東西。就如……你在死魔城待了那麽二十多年,現在還能選擇離開,總好過一輩子當一件凶器。”還在心疼人的摧鋒便是一怔,不知為何柳希夷忽然又說到自己身上了。所以……他其實是在寬慰自己?柳希夷望著摧鋒,眼眸中的光華很柔軟,跟他的人一樣輕輕的。他卻沒有再說什麽安撫摧鋒的話,而是目光在摧鋒身上一轉,而後道:“可惜了……離淵已是湛然山莊裏最好的陽性刀,離淵斷不開,也隻能另想辦法了。”摧鋒默然:“你不必那麽費心的……”柳希夷輕笑出聲:“你又來。”竟然還有幾分嗔怪的味道。“對了,簡先生拿走解藥時,說最遲今晚就能辨出材料,之後我會讓人把配方送過來,若是那些藥材不難弄到,就先給你製幾份……下回毒發服藥就好,別又把自己捆床腳。”說到此處,柳希夷想象了一下這個人把自己捆起來的模樣,覺得可憐又好笑,笑容都變得有幾分無奈。摧鋒知道他是在笑自己,便被他這一句弄得有些難為情了,沉默了半天,道:“好。”柳希夷這才驅動鐵鯤鵬,緩緩朝前行去:“我還有些事,你回去好好歇著吧……有頭緒了,我再去找你。”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柳希夷就一頭紮進書房,查閱關於至陽之物的記載。千年玄鐵這種東西可遇不可求,他就是想要,說什麽也要把東西弄到手。摧鋒救他一命,他不幫人取了這礙事的東西,也說不過去……試了一次不成,自然接著就要去準備第二次。可這至陽之物,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他午後都沒像往常一樣休息,一直在書房裏找,最後也就查到了那麽兩三樣。一是南疆的赤燹珠,為信奉火神的部落所有,煉化之後可增長數十年功力,乃是許多武林中人覬覦之物。南疆那邊部落眾多,很是混亂,這赤燹珠如今落在了哪個部落手裏,根本無從知曉。加之地形複雜,山路難走,出點什麽事消息都不太好傳回來。南疆自然是去不得的。二是長炎山的龍血礦石,數量稀少,以此礦打造兵器,可使兵器鋒利無比,融金斷鐵。然而其中最好的已經被鍛造成了天火刀,如今為死魔城所有。死魔城之人何等凶殘暴虐,難道還會借一把神兵給外人?一個不開心就直接把人宰了,哪會兒聽人廢話。去那裏也太危險了些,這一條路當然也不通。三是離漠中的煬岩,這玩意兒跟赤燹珠和龍血礦一比,就略顯寒磣了。煬岩不是什麽稀奇東西,據說在離漠深處就有許多,因為太過熾熱,弄得附近寸草不生,荒無人煙。而煬岩又不能增添功力,又不能鍛造兵器,也就隻有熱這一個長處。這個長處也不好利用,想用它來熔斷鋼鐵吧,又沒什麽法子能把它運出去,隻能是把想弄斷的東西拿到有煬岩的地方。因為不好用,這東西就跟廢物一樣,沒什麽人會在意。這第三個選擇倒是合了柳希夷心意,離漠是這三個地方裏離藍溪最近的,煬岩也是這三樣東西裏最好找的。就是煬岩無法運回來,他得帶著摧鋒親自去一趟才行。自己的身體能不能堅持得住就是個大問題,他都二十出頭了,都還沒離開過藍溪……能去得了那麽遠的地方麽?就算身體能行,摧鋒又會願意跟著自己一起過去嗎?自己能說服摧鋒麽?柳希夷歎口氣,合上書本。翻了那麽久的書,實在是有些累了,自己的身體連這都撐不住……要跑到那麽遠的地方,談何容易。揉揉額頭,連書都沒放回去,直接進了臥房。這一躺下,醒來又是到了日暮時分。用過晚膳他便離開自己的小院子,去了柳莊主和柳夫人那裏。下午看完那些關於至陽之物的記載,他便生出了一種念頭——同摧鋒一起到離漠一趟。這種想要離開藍溪的欲望異常強烈,以至於他都不在乎自己的身體究竟能不能承受得住那樣長時間的奔波,隻想著要從藍溪出去。莊主柳長海正在與夫人崔婉君喝茶閑談,門口沒人守著,柳希夷也沒法讓人進去通報一聲,便直接進去了。車輪的聲音早就讓裏麵的人聽了去,柳希夷才進屋,屋裏那位優雅貌美的女子便望著他笑道:“然兒怎麽過來了,我和你爹爹正準備明日去看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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