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希夷倒杯熱茶,微微笑著遞到人嘴邊。摧鋒才剛低頭去喝,雪地裏走來一人,老遠便道:“大少爺,三少爺捎了信來。”柳希夷轉頭一笑:“我們小少爺又捎信回來了啊?”待那人走近,摧鋒將信件接過,展開放到柳希夷身前。那人熟知柳希夷的性子,把信送到就退下了,這處仍舊隻有他們兩人靜坐。柳希夷微微直起身來,去看那信。柳淵收到了他送的雪月漏清貝,又尋得了一段梓木。麵桐底梓已備,製琴徽也已得了稀世之材,便直往蜀地去了。斫琴一事極為不易,古有“二載方成,十琴九廢”之說。柳淵得了這樣的絕世好材,哪裏敢怠慢半分,自然是要去尋最好的斫琴師製琴。蜀地那邊有位斫琴名師,也不知人家會不會理他,得看他自己的本事了。“跑去蜀地,估計今年是不會回家來了……”柳希夷卻不怎麽關心他製琴進展如何,隻知道他是趕不回藍溪過年了。摧鋒聽他言語中似有些淡淡的失落,便想要安慰安慰人。柳希夷卻是又道:“不過小淵也長大了……當然得多出去走走,洛先生似乎也有意讓他留在書院任教,早晚得習慣的……我怎麽說得好像我才是小淵爹爹一樣。”收好信,用那茶壺壓著。亭外不過小雪,景色正好。“摧鋒,我們起來走走吧。”柳希夷說完,自己扶住了石桌邊緣,撐著自己身體要站起。摧鋒一驚,忙要去扶,但見他如此認真用力的模樣,手卻停在了半空,沒能碰上去。他是想自己站起來,不該去擾他。他想站起來,他很想。摧鋒心想,如果可以完成他的這個心願,自己做什麽都願意。可這世上終是沒有什麽能治愈任何疾病的靈藥。雙腿沒有什麽力氣,支撐不住柳希夷的身軀,他完全是在靠雙手的力量撐起身體來。柳希夷雙手扶著石桌,微微喘息著,勉勉強強算是站住了。而後他麵上輕輕綻出一個喜悅的笑來:“真好玩。”於別人而言,站起來走路,不過是件稀鬆平常的事,談不上有趣。可對柳希夷而言,卻是一件無比新奇的趣事。他也不是真的完全站不起來,隻是很費力,而且堅持不了太久,一盞茶的時間都不行。挪動一下雙腿,都很難受。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坐在輪椅上,隻是偶爾他還是很想回味一下站起來是什麽感覺。雖然他這其實也不能算真的站著。摧鋒也是起身,就站在他身邊,小心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免得他不小心摔倒。柳希夷扶著石桌,極為緩慢極為吃力地挪動著腳,試圖邁出一步去。動作十分笨拙,卻又十分努力。穩穩當當落下腳掌的那一刻,他抬眸一笑:“摧鋒,我走了一步了。”但是感覺不太好,雙腿很無力,好像隻是一灘軟泥,若不是自己用手撐著身子,恐怕自己上身的重量就會把雙腿壓得稀爛。好像自己懸在了半空中,隨時會掉下去。這種感覺很可怕,他不禁抓死了石桌,卻還是費力地挪動著自己的腳。他仿佛是站在懸崖邊得棧道上一樣,每個動作都無比小心,抓住石桌的手用力得指節都在泛白,若是抓不緊可能就要跌落萬丈深淵。慢慢地又挪了一步出去,隻是他臉上已經沒了笑容,而是抿緊了唇,蹙著眉。很疼,所以他笑不出來。隻是他還是想繼續站著,繼續走下去。第三步剛邁出去,腿上一軟,整個人都往前跌去。他還沒來得及驚叫出聲,摧鋒便慌忙將他一把拉過,沒讓他摔下去。在摧鋒懷裏待了片刻,總算是把方才的心驚膽戰壓了下去。他又悄悄扶住了石桌,似乎想要離開摧鋒的懷抱,繼續去試著走走。摧鋒卻不肯鬆手,把他抱在懷裏,用力得有些勒人。他極為於心不忍,卻還是道:“不走了……我們坐著吧。不走了……”柳希夷靜默片刻,有些泄氣,靠在他懷裏悶悶地道:“果然……我還是不可能站起來。”“不……你可以,隻是今天隻能走三步,也許明天能走四步……以後你能走很遠很遠。”柳希夷眼眶莫名濕潤了些,嘴角微彎,語氣卻是有些哽咽:“嗯……”收回了手,發現摧鋒似乎也是鬆了口氣,沒把自己摟得快喘不過氣來了。可是這話……他怎麽讓自己相信呢?深深吸一口氣,他看向亭外,不想再去想這些。亭外紅梅已綻,成了這茫茫銀雪中唯一的豔色。想起些什麽來,柳希夷有幾分惆悵地低聲道:“以前我經常看到他們在林子裏玩……在地上又跑又跳是什麽感覺,我也很想知道……我也很想在空中飛來飛去……”他還有話想說,可卻被摧鋒的舉動打斷了。摧鋒本隻是輕輕摟住了他的腰,此刻卻忽地用了些力。他便有些奇怪地偏過頭望了摧鋒。還沒有明白摧鋒這是在做什麽,他便被人抱了起來。“你做什麽……”他下意識地摟緊了摧鋒,很配合地讓人把自己抱起。而後他便看到身周之景猛地拔高了數丈,風和雪從他身周穿過。摧鋒旋身飛躍,三兩下便輕輕落在亭子頂端。視野忽然變得開闊,一眺便見四周梅樹成片,雪中淩寒。柳希夷還有些心驚,摧鋒又是足下一踏,直衝那片梅林而去。如此踏風而行,直如生出了雙翼,遊於雲端一般。原來是這樣的感覺麽?身周流動的氣驟然一停,摧鋒抱著他輕輕站在了一枝梅花上。柳希夷抬眸朝四周看兩眼,那點傷感鬱結瞬間又消去。見此美景身心舒暢,便是微微一笑:“摧鋒,我們去采梅雪吧。”摧鋒點點頭,問道:“梅雪是什麽?”柳希夷道:“落在梅花上的雪,融成水以後會帶著梅花的香氣,可用來煎茶。”複又低低一笑:“我也不是什麽風雅之士,沒那麽多講究,不過是覺得好玩罷了。有興致了就弄弄,其實一竅不通,非要附庸個風雅……寒冬的梅雪最好,不采點回去不是可惜了?得去拿個陶罐來。”摧鋒點頭,想去給人取陶罐,卻又是雙手抱著美人,不知該如何動作。柳希夷輕輕笑道:“放我下來吧。”摧鋒往四周一望,遍地是雪,連個能坐的地方都沒有,這怎麽能把人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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