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孩子能玩的東西也十分有限,大一點的聚在一塊跳格子,年紀小的玩捉迷藏,還有兩個五六歲大的小姑娘,坐在一旁乖乖翻花繩,不吵不鬧。那倆小姑娘就坐在淩祈宴不遠處,被他盯著看,其中一個膽子大點的轉過頭來,猶豫問他:“你也想玩麽?”淩祈宴訕然一笑。溫瀛回來時,淩祈宴正蹲在院子裏,笨拙地與他的兩個小妹妹翻那花繩,溫瀛停下腳步,站一旁看了片刻,淩祈宴似有所覺,偏頭看到他,倏地站起身,尷尬地轉開眼。再打了個哈欠,伸著懶腰道:“你總算回來了,能走了嗎,這裏好無聊。”仿佛方才與那倆小姑娘玩得高興的那個人,不是他。溫瀛淡道:“再去家裏看一趟。”溫瀛說的家,是從前他與溫獵戶在後山裏的住處,與那墳場在兩個方向,溫獵戶去世後,他一直在外念書,那裏便很少去了。走進這坐落山中,隻有東、西、北三間的茅屋,淩祈宴才真正知道什麽叫做家徒四壁,溫瀛竟是在這樣的地方長大的,而這裏,本該是他的家。淩祈宴越看越不是滋味:“……你小時候就住這種地方嗎?”“嗯。”溫瀛淡淡應道。“你弟弟叫鐵蛋,那你叫什麽?為何你的名字這般與眾不同?”淩祈宴思維跳躍,轉瞬又問起他另一個問題。溫瀛麵無表情地轉開眼,不想理他。嗯?淩祈宴湊過去,不依不饒地追問:“你說啊,你肯定有乳名,你這名字不是你爹起的吧?”見溫瀛還是不理自己,淩祈宴愈發來了勁:“說說唄,說嘛……”“開蒙之後老師幫起的。”溫瀛不耐丟出這句。淩祈宴聞言更樂了:“所以你果然有乳名,那到底叫什麽?”溫瀛不再與他廢話,進屋去拿了溫獵戶從前一直用的那柄木弓,再出來,抬了抬下巴,示意淩祈宴:“走吧。”淩祈宴撇嘴,說說能怎麽了?啟行之前,他們最後去與溫家人告別,帶上那個說要跟去西北的弟弟一塊離開。雖要接溫家人去上京,但還得等溫瀛叫人幫他們購買宅院,安置好住處之後,不過都隻是溫瀛一句話的事情,想必十天半個月就能辦成,正好給溫家人一些時間將這邊的地賣了,收拾行李。走之前,淩祈宴悄悄問那倆之前與他翻過花繩的小姑娘:“你們大哥哥的乳名叫什麽?”小姑娘們眨眨眼,膽子大些的那個脆生生地告訴他:“叫狗蛋。”淩祈宴一愣,好懸沒當場笑出來。坐進車裏,溫瀛摩挲著溫獵戶留下的弓,久久無言。淩祈宴嫌他悶,伸手去把弓搶了:“狗蛋兒,這弓是我爹的,以後歸我了。”溫瀛皺眉,黑沉雙眼抬起,不出聲地望向他。淩祈宴忍著笑,挑釁一般回視過去:“我沒喊錯吧?”短暫的沉默後,溫瀛閉了眼,漠然吐出聲:“狗蛋這名字也是你的。”淩祈宴一噎。呸!被叫了二十年狗蛋的那個可不是他!第54章 最後一夜回程途中,溫瀛將他那個叫大牛的弟弟叫上車,指著淩祈宴告訴他:“你以後叫他哥,須得聽他的話。”大牛連連點頭,半點不怯,對著淩祈宴中氣十足的一聲喊:“哥!”淩祈宴:“……”不等淩祈宴說什麽,溫瀛又提醒大牛:“從今日起你的大名就叫溫清,回京以後我會將你交給一位姓鄭的守備,他也會隨我一塊去西北,你投在他手下,跟著他學本事,軍中軍紀森嚴,你雖是我兄弟,也得守規矩,鄭守備會對你和其他人一視同仁,你跟著他用心操練,日後自會有你表現的機會。”大牛,現在該叫溫清了,十分聽話地應下,憨笑道:“王爺說啥就是啥,我都聽王爺的,定會給王爺長臉。”溫瀛點點頭。待溫清退下,淩祈宴順口提醒溫瀛:“他跟著你去西北,我馬上要去江南了,你讓他叫我哥聽我話有何用?”溫瀛淡淡看他一眼,沒接話,闔上眼閉目養神。淩祈宴一臉莫名,……什麽意思?回到廣縣,又在這裏多待了一夜,淩祈宴一用完晚膳就避回自己房中,將門窗緊鎖,擔驚受怕半個晚上,溫瀛沒再來擾著他,後半夜才終於撐不住睡死過去。第二日一早,淩祈宴神清氣爽地起床,溫瀛已經出門,去拜訪縣學教諭和那位歸隱此地、教過他不少武學本事的老將軍。淩祈宴心不在焉地用著早膳,想著溫瀛那小子不愧是天生的龍子鳳孫,哪怕被人調包了,依舊走到哪裏都有貴人相助,上了戰場還能數次死裏逃生、屢立奇功,換做他,隻怕早死上千百回了。辰時過後,溫瀛回來,親王儀仗啟程歸京。之後幾日,淩祈宴依舊住在寧壽宮裏,南下的行李終於都收拾妥當。走前一夜,淩祈宴陪太後用最後一頓晚膳,太後淚水漣漣,拉著他的手不肯放。淩祈宴不知當說什麽好,好似再多故作輕鬆安慰的話都是多餘的,隻能沉默地為她老人家擦眼淚,直到太後終於哭累睡下。淩祈宴走出正殿,站在廊下,怔怔看著外頭庭中的春日夜雨,心頭翻湧起各種複雜情緒,再漸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