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快過申時了。”竟都這個時辰了麽?先頭用過午膳,他百無聊賴地倚榻上獨自下棋,一直心神不屬,後頭不知何時就睡著了,且還做了場噩夢。夢裏溫瀛在馬上被人一箭洞穿胸口,轟然倒下,又被無數人踐踏而過,身體在雨水中逐漸變得冰冷,再無一絲生氣。無論他在旁邊怎麽喊,那人都沒再睜開眼。淩祈宴捂住胸口,莫名一陣難受,明知道隻是夢而已,但那些畫麵過於真實,那種看到溫瀛屍身時的窒息感,更清晰無比,叫他驚懼心慌不已。“來人!”吩咐了人去打探消息,再沒了睡意,他站起身,在帳中來來回回地踱步。又過了兩刻鍾,外頭終於雲消雨歇,卻已近黃昏。淩祈宴不想再等,出去帳子,叫人去拉來自己的馬。溫瀛留下的幾個親衛試圖阻攔他,淩祈宴直接抽劍指向為首的那個,冷道:“王爺留你們下來,不是叫你們跟看犯人一樣看著我,我與王爺是何關係,你們心中有數,這會兒山裏的仗也差不多打完了,我去找王爺,要麽你們跟著我一起去,要麽就滾開別擋道!”那幾人猶豫再三,低了頭,跟著淩祈宴翻身上馬,疾馳出營。進山走了半個時辰,在天色徹底暗下來之前,他們碰到了第一支回來報信的兵馬。“晌午時,我軍在山中歇息用幹糧,遇到伏擊,巴林頓人放火燒山,趁著我軍方寸大亂時出兵偷襲,意圖將我軍一網打盡,兩方交手,幸得老天眷顧,暴雨突然而至,山火沒有燒開就已被澆滅,王爺和眾將軍很快整頓了陣型迎擊,戰事陷入膠著,再後麵,漠北刺列部的援軍出現,我軍開始反撲,最後大獲全勝。”淩祈宴嘴角的笑尚未揚起,就聽人又道:“王爺親身衝入敵軍陣中,被冷箭射中,後被鄭守備救回,傷情不明,現下在山中營地裏,軍醫正在為王爺診治。”淩祈宴心中一緊,用力握緊拳:“射中了哪裏?”“胸、胸口。”那兵丁說完,沒聽到他再問,隻聞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抬頭望去,淩祈宴已縱馬疾馳而去,身影轉瞬消失在了山道上。再往前疾行半個時辰,終於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山坳裏,他們碰上了停營在此的大部隊。被人帶進主帥帳中,淩祈宴頓住腳步,一眼看到麵無血色闔著眼躺在床榻上的溫瀛。他的上半身赤裸著,胸口處纏了厚厚一圈白布,確實受傷了,且傷得不輕。好半日,淩祈宴才慢吞吞地走近過去,在床榻邊跪蹲下,顫抖著手想去觸碰溫瀛,卻又不敢碰,通紅的雙眼怔怔看著他。鄭沐溫清他們也在帳中,鄭沐小聲與淩祈宴稟報先前戰場上發生的事情:“當時一片混亂,那支箭不知是從何方射出來的,王爺猝不及防,這才中了招,幸好射偏了兩寸,沒叫王爺當場殞命,這一戰我軍雖損兵折將不少,但敵軍更是傷亡慘重,張副總已帶了一半兵馬去追擊逃軍並攻占豐日城。”淩祈宴的腦子裏一陣嗡響,鄭沐說的話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隻呆愣愣地盯著榻上仿佛毫無知覺的溫瀛,不知在想些什麽。餘的人見他如此,都沒再多說,互相對視一眼,退下去。帳中沒了別的人,淩祈宴小心翼翼地握住溫瀛一隻手,彎下腰,額頭抵在他手上,久久不動。眼中有溫熱的水淌出。察覺到那人的手輕撫上他麵頰,淩祈宴猛抬起頭,溫瀛已側過頭睜開眼,黑沉明亮的雙眼望向他。淩祈宴勉強回神,艱難地張了張嘴:“你、你還好麽……”“嗯。”溫瀛的聲音有些啞,但聽著並無淩祈宴想象中那般虛弱,他甚至撐起身,抬手攬過淩祈宴的腰,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個輕吻:“沒事了,別哭。”淩祈宴抬手抹了一把臉,才發現自己一手都是水。他緩慢地眨了眨眼,盯著溫瀛此刻的神色打量,終於察覺出不對勁:“你還能動麽?傷得不厲害?”“還好。”淩祈宴咽下聲音:“……還好?”“真的還好。”溫瀛一圈一圈解下纏在身上的布帶,將傷口展示給他看。淩祈宴的目光落下去,愕然愣住。溫瀛的胸口處並無他之前以為的血肉模糊,隻有一道十分淺的口子,分明沒傷到要害。“你裝的?!”淩祈宴衝口而出,瞬間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這下更氣紅了眼。他撲上去,對著溫瀛劈頭蓋臉地一陣打:“你這個混賬,我以為你真的要死了,你騙我,你這個騙子、騙子!”溫瀛由著他發泄,將人摁入懷,輕“嘶”了一聲。淩祈宴慌忙避開,溫瀛那道口子雖淺,但也確實是道箭傷,碰到總會疼的。將臉上的水都擦了,淩祈宴怒瞪向他:“現在能說實話了嗎?”溫瀛點頭:“你想知道什麽,我都說。”“你這傷?故意的?”“嗯。”“為了演苦肉計給你父皇看?”“嗯。”“你早就想到這一出,所以死活不帶我去,怕我沒法配合好你唱這出戲?鄭沐溫清他們都知道是不是?你告訴他們卻不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