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雖然都用黑布覆了麵,可是凝雨還是一眼認出打頭之人就是晚上和淩風打了一場的壯漢。這個男人似是沒想到會有人守夜,目光微微一滯,卻依舊保持鎮定的輕輕揚了揚手,剩下的三人便立刻同時衝上前去,與凝雨廝打在了一起。外邊動起了手,隨著叮叮當當兵戎相接的聲音,屋內的人立刻跟著清醒了過來。黎玄一把抓起長劍,隻匆匆披了一件外袍就要出門。而瀾璟卻緊緊拉住了他的手臂,低低的喚了一聲:“淩風。”“是。”本來提劍守在旁邊的淩風看了一眼黎玄,微微點了點頭,便縱身破窗而出,抬手一個橫掃直奔刺客麵門。黎玄清楚淩風的意思,他是瀾璟的貼身影衛,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是不可以離開他身邊的。如果他未死,而瀾璟受傷,哪怕隻是傷及皮毛,也是身為影衛所不齒的失職。如今,他肯把主子交給自己獨自離去,也算是一種交托性命的信任了吧。瀾璟拉著黎玄來到窗邊,透過那破碎了的窗棱向外看去。正是夜幕低垂時,半遮在雲層中的月亮時隱時現的灑下幾抹清暉,那一把把冰冷的利刃便悄悄反射著陣陣幽光。就在此時,廂房的木門突然被用力踹開,一個清瘦的身影手裏拿著砍柴刀衝了出來,緊隨其後的,卻是一聲驚慌而急促的大喊:“邱陽!!”邱陽一改之前的畏畏縮縮,舉著柴刀就向一個大漢砍去,隻可惜實力相差懸殊,那人抬腳踢飛了他的刀,緊跟著便將人一拳打倒在地。邱陽跌坐在地上,隻覺得口中泛起一陣腥甜,很快便有溫熱的液體從嘴角悄悄淌了下來。他突然丟了武器,瞬間就慫了幾分,眼看著男人越靠越近的墨色身影,瑟瑟的向後蹭了蹭。手起,刀落,男人獰笑著向他砍狠狠砍來。邱陽驚叫著緊緊閉上雙眼,偏過頭反射般的抬手去擋。可是那預料中的利刃卻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痛苦的悶哼……還有重重將他撲倒在地的……結實身軀……第二十三章 托付邱陽不敢置信的睜開雙眼,下一刻,卻在急怒中綻開一片血紅。“爹——!!”撕心裂肺的大喊回蕩在寂靜的夜空中,那個壯漢卻在他淚水奔湧而出的瞬間同樣緩緩倒向了地麵。戰事漸停,凝雨將那個玄冥國細作點了穴道丟在地上,淩風卻手持著滴血的長劍僵在了邱陽麵前。他雖然殺了凶手,可是卻救不了邱大海漸漸流失的生命,邱陽緊緊抱著父親,那瘦弱的身軀在控製不住的拚命顫抖,淚水卻像崩塌了的堤壩般無聲的傾瀉而下。他一時逞強,想要向那個男人證明自己。卻生生害死了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望著緩緩在地上蔓延的鮮血,卻隻能無力的低聲悲鳴。母親早逝,父親沒日沒夜的打漁,做工,含辛茹苦將他撫養長大,可如今的自己非但沒能盡孝,卻親手害死了他……瀾璟踩著遍地血跡緩緩走到邱陽身邊,垂眸看著奄奄一息的邱大海。男人那半閉著的雙眼突然拚命撐開一道縫隙,急喘著向他看去,斷斷續續的囁嚅道:“公子……陽……陽兒……”“我知道了。”瀾璟心裏隱隱抽痛了一下,在他逐漸渾濁下去的視線中微微點了點頭,“我會……帶他走的。”“謝……謝公子。”他努力牽了牽嘴角,想要讓自己微笑,那染滿鮮血的手掌緩緩覆上兒子的手背,卻哽咽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爹……”邱陽顫抖的抽泣著,用力反握住他的手指,稚嫩的小臉上卻滿滿都是悲痛與驚慌……邱大海慈愛的目光戀戀不舍的在他身上徘徊,直到漸漸褪去最後一點光華。他越來越冰冷的身軀倚靠在兒子懷中,笑容漸漸冰冷,在他那突然垂落的雙眸間,兩行熱淚沿著滄桑的麵龐緩緩而下…………“說吧,玄冥國派你們來龍霄有何目的。”另一邊,黎玄緩步來到壯漢身邊,拔劍指向那人的胸膛,鋒利的劍刃間寒芒流轉,帶著凜凜殺意。“哼。”壯漢的眼底劃過一瞬間的驚愕,下一刻,卻又極好的掩飾過去,顰眉冷哼了一聲。他動彈不得,隻能抬眼靜靜的向黎玄望去,掛著血跡的唇角勾起一個輕蔑的弧度,“黎玄,等著我玄冥鐵騎踏平你們自以為傲的龍霄國都吧!”“嗬。”黎玄目光一凜,猛的俯下身,掐著他的下頜略一用力,便把他的下巴生生卸了下來。“啊啊啊!”男人痛苦的哀嚎了一聲,因為下巴脫臼疼得全身都在發抖。“你以為牙裏藏毒就可以一了百了了嗎?”黎玄淡淡的嗤笑了一聲,用劍尖在他急劇起伏的胸膛間從上至下緩緩劃出一道血痕,“既然認得我,那也該聽說過我昔日的手段,撬開一張鐵嘴對我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而已。”男人說不了話,隻是在喉嚨深處痛苦的悶哼了幾聲,那黑黢黢的雙眼凝視著黎玄,故意強裝的鎮定卻掩飾不掉內心深處的畏懼。“你放心,我不會讓你輕易去死的。”黎玄的臉上漸漸露出一種從未有過的狠厲,那幽暗的眸子裏藏著讓人窒息的森冷,“有一種毒叫噬骨,不知你聽說過沒有……”男人躺在地上,全身狠狠一滯,就連瞳孔也瞬間放大了幾分。“看來是有所耳聞。”黎玄微眯了眼,挑唇冷笑,“這種毒進入身體會讓人全身破潰腐爛,奇癢無比,中毒之人就虧控製不了的用手去抓,直抓到自己腸穿肚爛,白骨森森……”那壯漢隨著他駭人的低語急促的喘息起來,結實的胸膛也在劇烈的上下起伏,黎玄凝視著他的雙眼,望到了那深不見底的恐懼。“不過我不會讓你有這樣的機會的。”黎玄抿唇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黑漆瓷瓶,軟塞上包裹著的紅綢如同血一般豔紅。他垂眸掂了掂那瓷瓶,俯下身,一邊拔掉木塞,一邊緩緩向他無法合攏的嘴邊送去,“我會捆上你的手腳,看看你能不能被活活癢死……”那瓶口沾染著的液體微微反射著冰冷的月光,近得幾乎貼上了他的唇瓣。男人那近乎渙散的瞳仁驟然一縮,緊跟著便崩潰般的“唔唔”哀嚎起來,他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隻能拚命縮著脖子堪堪躲避著毒藥的靠近。“很好。”黎玄似是看出他的妥協,淡淡的收了手,一邊站直身體斜眸掃了掃他那毫無血色的麵孔,一邊譏笑道,“識時務才能少吃些苦頭。”隨後,便對著守在身邊的凝雨揚了揚下巴,輕蔑的沉聲道:“去了他口中的毒,再給他把下巴接上,今晚你有的是時間讓他慢慢招。”“是。”凝雨雙手抱拳,低頭恭敬的應了一聲,轉身拖著那人的胳膊向院外走去。……整晚默默無言的安葬,淚水卻像是流幹了一樣,邱陽顫抖著跪在那一座新墳之前,獨自怔愣著望向遠方。爹爹他會恨自己嗎?邱陽緩緩攤開雙手,父親那溫熱的血液仿佛還在指間流淌,滿眼都是腥紅。他哽咽著抖了抖唇,將父親珍藏多年一直舍不得喝的秋露白一點點灑在黃土之上,整整一夜,無論心裏有多痛,他卻再也流不出一滴淚來……黑暗散去,黎明的第一抹微光悄悄投向大地。邱陽收拾好屋子,整理了行囊,獨自站在院中望著遠方的江水發呆。以往的這個時候,他已經跟著父親去駕船撒網,可是如今,仿佛隻是那麽一轉眼,就永遠天人兩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