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黎玄也讚同的點了點頭,將瀾璟清瘦的身子暖暖的攬進自己懷中,一邊輕輕撫著他的肩膀,一邊溫柔的低聲道,“一切待看明天分曉吧。”……入了城,護衛的官兵便漸漸撤了下去,幾匹快馬護送著馬車穿過熱鬧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悄悄從側門駛進了一座十分華美的庭院中。瀾璟扶著黎玄的手臂緩緩走下馬車,抬頭向著眼前的兩層小樓望去。漢白玉的石階,紅木雕刻的門窗,午後的陽光映照在層層疊疊的琉璃瓦片上,隻覺得既精致又氣派,一片耀目的金光。“王爺請。”連敬之向前走了幾步,回身對著瀾璟抬手示意道,“郡守大人已經在樓裏恭候多時了。”“嗯。”瀾璟又看了看他那銀甲金盔的矯健身影,竟突然有些慶幸此人不是攝政王的黨羽了。如今攝政王大肆排除異己,朝堂之上非友即敵,所以……若是往好的方向去想,他們也算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吧。連敬之轉身在前方帶路,瀾璟便牽著黎玄溫暖的手掌緩緩跟在其後。眾人沿著木質樓梯直走到二層的盡頭,一扇紅木雕刻、鎏金描花的奢華房門便赫然立於眼前。“趙大人,璟王爺到了。”連敬之的稱呼和語氣都帶著幾分疏離,似是故意想隱瞞著二人的關係。可是趙簡雍卻絲毫沒有避諱的意思,輕輕放下手中茶盞,隔著屋門淺笑道,“敬之回來了?快請王爺進來吧。”連敬之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的僵了僵,又急忙推開房門,對著黎玄二人比了一個請的手勢,待到二人緩步走進屋門,便毫不客氣的將淩風三人攔在了屋外。“三位大人有話要談,還請幾位隨我到隔壁用些茶點吧。”他神色冷冷的,帶了幾分不可抗拒的堅決。淩風遲疑著抬眸看了一眼室內,隻見那趙簡雍正慢慢起身向著二人迎去。他身型單薄,並不像個習武之人,況且還有黎玄留在王爺身旁,便也不再多言,隻微微垂了眸點頭應道:“是。”房門被緊緊帶嚴,趙簡雍身穿一襲純白的廣袖長袍,也已經走到了二人麵前,他清秀的臉上帶著一抹淺笑,柔柔的躬身施禮道:“王爺王妃一路辛苦,請恕簡雍未能遠迎之罪。”“趙大人客氣了。”瀾璟也掛起了平日裏慣有的頑劣笑容,帶著幾分諷刺的抱拳還禮道,“趙大人運籌帷幄,救我二人於百裏城郊之外,瀾璟自是感激不盡。”“哦?”趙簡雍滿眼疑惑的挑了眉,神情微微一滯,隨後便略帶不解的追問道,“王爺在城郊可曾遇到難處?”“遇到一夥黑衣刺客,身份不知。”黎玄此刻看他的樣子,似乎確實不知情,但也不願瀾璟再和他繼續糾纏這個問題,便冷冷的搶先回答道。“竟然在我長安地界上出現這樣的情況,是下官失察了。”趙簡雍倒也毫不在意黎玄的態度,含笑轉過身向著一張矮桌旁走去,“請王爺放心,連總兵定會全力追查此事,力保二位在長安境內的安全。”暗金色的羊絨地毯上,一張金絲楠木的精致矮桌陳放在臨近窗旁的位置,桌麵上,一套天青瓷的茶具映照在漸漸西去的暖陽中,泛起一抹柔和的微光。三人在桌前相對而坐,那紅銅茶爐上滾滾而起的水汽氤氳了眾人的視線。趙簡雍熟稔的沏了兩杯清茶遞到二人手中,看著黎玄仍然帶了幾分警惕的眼神輕輕揚了唇角。“我請二位來,一則是略盡地主之誼,為王爺王妃接風洗塵。二則是有一樣東西,想要親手送給璟王殿下。”他雙手端起茶盞,示意般的對著瀾璟敬了敬,獨自輕啜了一口。“何物?”瀾璟見他終於進入了正題,頓時認真的回看過去,夕陽籠罩著的餘暉下,隻覺得他那清澈的眸子裏似是藏了萬千丘壑。“一幅畫……”趙簡雍拂袖將茶盞放回桌上,轉身從背後的地毯上拾起一個簡單的卷軸,緩緩送到瀾璟麵前,“並不是什麽名家手筆,隻是下官的拙作而已……”“祈雨圖……”瀾璟雙手接了,同黎玄一起將那卷軸展開,落款上那三個醒目的題字讓他心中隱隱有些疑惑。前一陣子時逢大澇,江南各處都在受災之列,如今他卻畫了一副祈雨圖,究竟是何用意?“技藝拙劣,還請王爺王妃不要見笑才是。”兩人正對著圖畫沉思,趙簡雍卻毫不客氣的打斷了二人的思緒。瀾璟側頭看了黎玄一眼,見他也是滿臉不解,隻好勉強勾了勾唇,昧著良心低聲誇讚道:“這畫上之人和物栩栩如生,趙大人真乃妙手丹青啊!”趙簡雍看他滿臉虛偽的樣子,知道他並未看出其中玄機,卻也不多言,隻是淺笑著輕聲推辭道:“王爺過譽了。”“多謝趙大人,那本王就卻之不恭了。”瀾璟默默的把卷軸重新捆好,交到黎玄手中。反正既然送與了他,也不急於看這一時,回去以後自然有大把的時間慢慢研究。總之……這千年狐狸的心思,確實難猜的很啊!第四十四章 詩情畫意“王爺既然微服來巡,自然不願住在府門官邸,下官在長安城中有一套私宅,打理得還算幹淨,無論居住還是出遊,總要比市井客棧方便一些。”趙簡雍見瀾璟二人麵前的清茶一口未動,也不覺得尷尬,輕輕提起茶壺給自己杯中添了一些,繼續道,“王爺若是不嫌棄,可以用來落腳,宅中也並無安排他人,王爺王妃自可放心居住。”瀾璟聞言,顰眉默默向黎玄看去。雖然他說的不無道理,可是對於這個人發自內心的提防,卻讓他一時做不了決定。“那便叨擾趙大人了。”黎玄垂眸,對著趙簡雍抱了抱拳,既然他言盡於此,若是再推辭反而顯得太過忸怩,倒不如大大方方的休整兩日,順便研究一下他送這幅畫的用意再回都城不遲。“趙大人。”瀾璟看黎玄替他做了決定,便連忙跟著點了點頭,突然想起剛進長安郡的那個鎮子中所見所聞,便帶了幾分讚許的繼續道,“這次澇災影響頗深,四郡之中災民無數,趙大人能夠開放城門,施粥救人,瀾璟十分欽佩。”趙簡雍微微沉默了片刻,才輕斂了笑意歎口氣道:“這些年災荒不斷,百姓們本就過得淒苦,如今又逢大澇,朝廷征收的稅銀卻絲毫不見減少。賑災款項批下來,還要經過層層盤剝,到了我這所剩不足十分之一。前兩年,我還曾上書朝廷反應過這些弊病,卻無一不是石沉大海,如今我也隻能略盡自己微薄之力,讓更多的百姓不至於餓死罷了。”“趙大人所做之事已是盡力而為了,至於朝中之事,我們也同樣無可奈何。”瀾璟苦笑著搖了搖頭,又突然覺得所說太過,掩飾般的戲謔道,“倒不如縱情山水風景,暢享美酒佳肴來得痛快!”“王爺灑脫,在下佩服。”趙簡雍表麵上似乎在誇讚,心裏卻在暗暗嘲弄他的欲蓋彌彰,有些事掩在心中,止於唇舌,倒也確實不必點破。“趙大人,宴席已經在暖閣備下了。”正在瀾璟躊躇著不知該說些什麽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恭敬的叩拜聲。趙簡雍側頭看了一眼仍然緊閉著的房門,笑著對瀾璟道:“璟王爺一路車馬勞頓,沿途百裏也沒有什麽酒肆驛站,現下我備了些薄酒為王爺王妃接風洗塵,還望您一定不要推辭。”瀾璟一連餓了兩天,此刻一想到滿桌子的山珍海味,肚子頓時不受控製的咕嚕了一聲。黎玄看著他突然在臉上綻開的尷尬神色,笑著將自己溫暖的掌心覆上了他的手背,安撫般的握了握,側頭對著趙簡雍朗聲道:“既然是趙大人美意,我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酒足飯飽,連敬之便親自護送著二人穿過幾條街市來到了趙簡雍的私宅。這是一套三進三出的龐大院落,房屋寬敞整潔,用物裝飾華美,雖然處在整個長安城中最繁華的地段,周圍卻意外的十分幽靜。淩風帶著邱陽去簡單布置日常用物,凝雨便不動聲色的將房子周圍探查了一遍,直到確認安全以後才轉身走出了大門。黎玄前腳剛進了內室,瀾璟便快走幾步,從身後緊緊環住了他的腰身,俊美的側臉貼在他厚實的脊背間,一種熟悉的溫暖便隔著衣物在身上緩緩蔓延。“怎麽了……”黎玄微微偏了頭,輕輕拍了拍他緊抓著自己衣襟的小手,寵溺的低聲問道。“不知道……”瀾璟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半垂了眸,喃喃自語般的輕聲道,“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我心裏有點……”“我明白。”黎玄緩緩轉過身,將他攬進自己溫暖的懷抱中,滿眼憐愛的低了頭,在他的額間,臉側,唇角輕舔淺啄的親吻著,帶著幾分溫柔的安撫味道。又是水匪,又是雪狼,又是刺客,這短短不過十幾日的時間裏,兩人卻經曆了太多的危險和不測。自己自幼生活在刀尖舔血的西北戰場,自然不覺得怎樣,可是從小養尊處優甚至連目光都不曾沾染鮮血的瀾璟,一定會害怕吧?此刻的他雖然不說,可是那緊緊抱著自己的小手,在懷中微微發抖的身體,都在這溫順的依賴中向他傾訴著心中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