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黎老將軍新喪,我們隻是來略表心意,不敢太過打擾。”瀾瑄遠遠的向靈堂望去,隻見那層層疊疊的白布懸掛在屋簷和房梁之上,係著白花,立著喪幡,一具百年楠木打造的貴重靈柩穩穩的陳放在靈堂正中。香火繚繞間,許多披麻戴孝的親眷家仆正跪在兩側,各自垂著頭,嗚嗚咽咽的低聲痛哭著。“謝陛下顧念……”黎夫人見瀾瑄衣擺輕撩的向靈堂走去,連忙躬身謝恩,待到瀾政從身邊緩緩擦肩而過的時候,才緊張的抬起頭,一眼便撞進了他帶著怒意的黑眸中。黎夫人身上狠狠一滯,急忙滿眼惶恐的重新垂下眼簾,一言不發的帶著眾人跟上前去。靈堂內的供桌上蓋著潔白如雪的桌衣,精致的古銅香爐旁擺放著各色祭品,一盞長明燈攏著溫暖的火光,在冬日的冷風中輕輕搖曳。眾人見瀾瑄進了靈堂,急忙原地叩拜下去,院中唱經聲未止,那幽幽咽咽的哭聲卻頓時停了大半,各自滿眼畏懼的伏在地上。侍衛給瀾瑄鋪了嶄新的蒲團,仔細的請了三炷香送到他手中。那嫋嫋升起的香氣間,瀾瑄認真的俯身叩拜著,可是心裏卻有悲痛,有疑惑,有擔憂,五味雜陳,說不清是什麽感覺。待到瀾政敬了香,瀾瑄便吩咐楚瀟起駕回宮。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瀾政卻默默掃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黎夫人,對著瀾瑄抱拳道:“陛下,微臣還有一事替內子與黎夫人細說,請恕微臣不能伴駕同歸了。”攝政王妃是黎夫人的親妹妹,若有所托倒也無可厚非。瀾瑄悄悄打量了一下黎夫人站在角落、滿臉畏懼的神色,卻突然覺得事情並沒有這麽簡單……第五十三章 身故緣由(下)“既然如此,皇叔就請自便吧。”瀾瑄雖然心中疑惑,卻又無可奈何,隻能鳳眸微挑的看著瀾政那麵沉如水的模樣,抿了唇,低低的應道。“恭送陛下。”瀾瑄淡淡的過轉身,那明黃色的清秀身影在眾人的齊聲叩拜中漸漸遠去。瀾政便冷冷的低下頭,看著黎夫人越發畏畏縮縮的樣子,眉心緊鎖的沉聲道:“黎夫人,可否借一步說話?”“自,自然。”黎薛氏連忙點了點頭,身上卻帶著極不自然的僵硬。她對著身旁的侍女輕輕擺了擺手,便默默咬緊下唇,帶著瀾政緩緩穿過那白綢飛舞的靈堂,向著不遠處的暖閣而去。……“啪!”一聲毫無預兆的脆響突然在內殿響起,黎夫人尖叫了一聲,狠狠摔向了那冰冷的青磚地麵之間。那手上的力道很大,讓她一側臉頰頓時紅腫了起來,她緊緊捂著臉,蜷縮著靠在牆邊,雖然在拚命咽下不斷湧起的腥甜,卻仍有一絲嫣紅順著嘴角蜿蜒而下。“妹,妹婿……”黎薛氏抖著唇,不敢置信的抬頭向他望去,那眼中又驚又怒的神色毫無保留的映入了瀾政微微泛紅的雙眼。“廢物!”瀾政的語氣森冷無比,單單聽著就讓人覺得毛骨悚然,更何況此時此刻,他那幽潭般的瞳仁裏還隱隱透出一抹殺意。“妹婿……我……我冤枉啊!!”攝人的威壓在空氣中緩緩蔓延,黎夫人跌坐在地上,嚇得全身發抖,她努力想要辯解,可就連說話都帶著哭腔。“你知不知道這個老東西是我最重要的籌碼?!”瀾政緊緊握著雙拳,就連指節都在憤怒中“咯咯”作響,“他死了,黎玄那個小子就成了一匹脫韁的野馬,再也沒有了控製,若是他日玄冥外敵來犯,我又待如何?!”“玄冥騎兵彪悍無比,一般的將領如何能是他們對手?可若是重新給了黎玄兵權,定然後患無窮!!”瀾政氣得緊咬牙關,抓起桌間的一枚青瓷茶盞狠狠向地上摔去,那無數炸裂而起的碎片劃過她的臉側,頓時淌下幾條細細的血色,“你這些年在黎府作威作福,我都沒有計較,可我當初怎麽吩咐你的?!你怕是早就忘到九霄雲外去了!!”“我,我哪裏敢忘!”黎夫人見瀾政動了真怒,終於嚇得痛哭流涕起來,“你讓我看著他,別讓他死了,可是之前他一直沒有什麽異樣的,前幾個月開始,他就毫無預兆的突然病得一日重似一日,我,我也沒有法子啊……嗚嗚嗚……”“從何時開始?!”瀾政顰眉看著她哭的淒慘,強壓住怒火,轉身坐到桌旁的紅木交椅上,斜睨著她繼續追問道,“怎會無緣無故突然病倒!”“大概,大概就是璟王爺陪著黎玄回門之後,便突然病了。”黎薛氏默默思忖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回答道,“臨終前我還請了都城裏最好的名醫給他診治,可是……可是……”她的神情微微有些躊躇,瀾政卻極不耐煩的冷哼了一聲:“快說!”“那郎中說……他也不是十分確定,但是看脈相……覺得老頭子像是中毒而亡,而且是那種需要數月累積才能顯現出來的慢性毒藥……”第五十四章 飛焱(上)“中毒?!!”瀾政不敢置信的瞪大了雙眼,那紅木鏤刻的桌緣幾乎被他生生掰斷。他用冰冷的目光狠狠向黎薛氏刺了過去,整個人卻全身僵硬的怔愣著,被一種從不曾有過的詭異念頭所淹沒。“我,我真的沒有給他下毒啊!”黎薛氏看到瀾政出神的樣子,心髒突然慌亂無比的狂跳起來。她好怕,怕到頭皮發麻,攝政王素來手段狠辣,她可不想給黎世鴻那個老東西陪葬啊!黎薛氏連忙向前膝行了兩步,急不可耐的揪著他的衣擺大聲辯解道,“他吃的東西、喝的藥,都是我派心腹丫鬟看著做好,又親自送去的,身邊可用之物也都是我親自整理過的,絕不可能被人做手腳!”“可是……他這病來得蹊蹺,換了不少郎中,吃了無數湯藥,就是不見好!”黎薛氏抽抽搭搭的哭,滿眼都是委屈,“這幾個月我盡心盡力的伺候,生怕這老東西有個什麽閃失,哪裏還有膽子作威作福……可是……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瀾政方才緊繃著的身軀突然鬆了勁兒,嗤笑著緩緩向椅背上靠去,自嘲的搖了搖頭,一字一頓的看著黎夫人低聲道,“他是……自殺的……”“為……為何?”黎薛氏頓時滿臉驚愕的抬起頭,有些不敢置信的怔在了原地。自己服毒自殺嗎?“為了黎玄……”瀾政咬著牙,恨恨的勾唇冷笑,“他放走了我的籠中之鳥!”……冬季的西北大漠已是一片蕭刹景象,除了一望無垠的枯黃草原,就是連綿起伏的荒涼戈壁。冬日的寒風吹過幹裂的大地,卷起萬裏黃土飛揚。玄冥國的都城——玄城就坐落在這一片荒蕪之中。同為國都,龍霄國的都城熱鬧繁華,一派熙熙攘攘的美好景象,若是走在大街小巷,隻覺得匯集了各地風土人情的吃穿用物應有盡有,讓人應接不暇。而玄城,卻儼然是另一種情形。城中沒有喧囂的街市,沒有妓館藝坊,甚至連酒肆茶樓都寥寥無幾。城中的主路兩側,除了必要的幾家店鋪,更多的卻是兵器店和武館。一排排墨色的屋脊整齊有序的規劃在城池中,就連百姓們都個個行色匆匆,不苟言笑中帶著幾分沉悶味道。